第七十一章 偷渡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里吉最后和黑眼达成协议，买下了苍蝇二圣的故居。

        到了晚上，黑眼亲自下厨，给我们张罗了一桌好饭菜，吃饭的时候，我对怎么去香港很是好奇，我看了看里吉：“等张盗岭回来，咱们怎么去香港？”

        里吉放下筷子，说：“偷渡，整个过程很危险。”

        ................

        【从1970年开始，广州知青偷渡潮开始大规模出现。

        广州人把逃港称作“督卒”，这是借用下象棋的术语，十分生动传神，卒子往前拱，就是过界河，只能向前，不能回头。偷渡者也有很多是游泳过去，很多偷渡的知青都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就不能回头，偷渡失败被抓回原单位或街道，就永无出头之日。还有一点，成功偷渡到香港的人，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敢回来。当时，偷渡的知青们有一句话，“湿开了头，就一定要湿到脚”。不少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偷渡。

        在粤语里，“教脚”就是偷渡之意。

        “督卒”并不容易。

        听里吉讲，主要有三条偷渡路线，各有危险性。

        一是中线。即在梧桐山、沙头角一带的陆路，翻越铁丝网，称作网区。从这里过去，又称作扑网。其实，这种网很难翻过去。因为铁丝网向人的一面是蛋卷状的，要有技巧，才能翻过去。而且，探照灯、哨岗和警犬，都是致命的危险。

        要对付警犬，也是危险的事，当时，知青称警犬为“大猫”，说起来，都会谈虎色变。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种说法，说警犬很怕闻到老虎粪便的味道，一闻到，就会失去追踪能力。于是，有人打起广州动物园老虎笼的主意，去偷老虎尿。

        二是西线。大概是在今天深圳南头附近下水，几千米的水路。这条线也不容易，因为要到达这里也不容易。水面上的民兵巡逻很严。

        三是东线。即在惠阳和深圳之间，距离香港有十多公里的水面，要乘自制的橡皮艇过去。与中线、西线相比，东线的防守较松。但是，东线也很危险，这里海浪很大，很多人淹死在这里。

        走东线的人，首先要去惠阳，所谓夜渡东江，就是指先偷渡惠阳，然后走十多天的山路，才能到达海边。后来抓偷渡的封锁线，甚至移到广州的大沙头，这里是广州的水路客运站。竟然有些偷渡者在大沙头就被人抓住，时称“大沙头一板”（所谓“一板”就是指偷渡一次被抓，很多人是“几板”以后才成功的）。后来，又有人扒火车，藏在去往香港的货车中。走这条线，一要收买铁路的人，二是可能会被车厢中的货物压死。为了对付扒火车偷渡的人，开车的时候，故意来几次急刹车，藏在货物堆里的人，常常被货物压死。到了香港，卸车的工人经常发现偷渡者的尸体。

        偷渡者被抓后，一般先进收容所，偷渡者称为“蹲格仔”。离开收容所，就被押回原地原单位，接受改造，本人要受到处罚，还会连累家人。居委会的人经常对我说，某家有人偷渡，经常要去这些人家里开批斗会。

        与知青偷渡潮密切相关的一次戏剧性事件，是1974年的重阳节，广州爆发“登白云山事件”。重阳登高，本来就是中国人的习俗。在“特殊时期”时期，这种习俗已被人们淡忘，这一年的重阳节，出现了十几万人突然登白云山的事件。登山者几乎都是知青。据说，在重阳节前夕，广州市悄悄流传一个传说，说一个广州知青多次“督卒”失败后，上到白云山散心，在一块大石头上睡了一觉，梦中出现一位皓首仙人，告诉他一条“督卒”路线。醒后，他依照指示，终于成功去了香港。

        据说在这一天，白云山的登高人群中，到处都有人兜售所谓的“棋盘”，即偷渡香港的路线图。措手不及的公安机关，无法疏散十几万登山的年轻人。当天很多从山上下来的人，很多被公安人员拦截，要登记所在单位，追问登山的原因，以后几年的重阳节前，有关部门都做好应急准备。】

        我说：“咱们这次走的哪条路线？”里吉说：“东线，那里离九龙最近，到了香港以后，港英政府会给你们发放身份证，同时能保障你们的安全。”

        我说：“到了那时我也是香港人了？”里吉点了点头：“嗯。”

        我说：“好，等张盗岭明天回来，咱们就出发。”

        里吉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老落，你可不要高兴的太早，偷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并不担心：“里小姐往返大陆香港多次，来去自由，想来一定有高明的手段。”

        里吉听完我的话，一言不发，只在一旁冷笑。

        我举起酒杯：“为了明天“偷渡”成功，咱们喝一杯。”

        众人一起举起酒杯，黑眼竟哇呀呀的哭了起来：“这才相聚几天，落兄又要远走他乡。”

        我说：“你说你挺大一个男人，怎么说哭就哭，你放心，等我们在香港办完事情，一定会马上回来你这里。”

        黑眼止住了哭声：“好，那咱们就一起喝一杯。”

        我深知这一去定会十分危险，看了看武子：“武子，这次你就留在你哥这里，那里不同于大陆，危险的很。”

        武子一时间静默无声，我知道武子也想跟我们同去，后来经过我和里吉几番劝阻，终于打消了武子的念头。

        吃过饭后，我上床休息，脑里空荡荡的，只盼着张盗岭早些回来。

        这一觉睡的很踏实，同时也是我这么长时间里来睡的最安心的一次。

        第二天早晨，武子喊醒了我，我起身来到外面活动身体，隐约看到远处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人对我来说再熟悉不过，我急忙迎上前去：“回来了？”

        张盗岭对我笑了笑：“嗯。”

        张盗岭仿佛又年轻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精神。只是他的左眼依旧充斥着红色，相比之前，更加的红艳，犹如被鲜血染过一样。

        我说：“张爷怎么样了？”张盗岭说：“挺好的。”

        正在这时，黑眼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了张盗岭：“回来了，都傻杵着干嘛呢？进屋吃饭。”

        从张盗岭的表情我就能看出，他好像有什么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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