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离魂（三）

“怎么回事？”陈稳婆做贼心虚，在唐敬言开口问她的时候，眼一翻白，晕了过去。

        听说出了问题，慌忙从厨房脱身而出的王稳婆又是掐人中，又是翻眼皮的，最后勉强得出了一个她觉得说得过去的结论，“夫人身娇体贵，应该是受不住这疼，晕过去了。”

        是个人都知道，柳欣妍不可能‘睡’一觉起来，孩子就已经洗得白白净净地躺在她身侧了。要想把孩子生出来，她必须得保持清醒的状态才可以。

        比起什么陈稳婆、王稳婆，季敏自然更相信魏胤和，但即便魏胤和曾经是那样的身份，他却毕竟也不是个女的。产房这样的地方，便连产妇的夫君原本其实都是禁止入内的，就更不要说魏胤和这般身份尴尬的了。

        但现在事急从权，王稳婆这会儿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她自己说得那般无所不能，能从容应对所有难产或者形同难产的情形。

        如果唐敬言没有回来，那么季敏会直接将柳欣妍的腿盖上，然后开门让魏胤和进来替她诊断。但他回来了，她便不能越过他去做任何会损害女儿清誉的事，即便她觉得没有任何事能比柳欣妍还有孩子的命重要。

        “敬言，妍妍恐怕……得让阿和看看。”有那么一刻，季敏甚至希望那份休书仍然在她手上，这样的话，柳欣妍一个被休回家的女儿，她身为至亲长辈，可以替她做任何有利于她的决定。

        唐敬言摸了摸柳欣妍的脸，将她汗湿的头发勾到了耳后，拉下她的裙摆，将她露在外头的腿盖上。

        “请潘大夫进来吧。”

        “这不合规矩。”一旁默不吭声的王稳婆突然出了声，大多数的时候，稳婆和大夫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毕竟大夫大多是男子，不管是忌讳也好避嫌也罢，几乎是没可能进产房的。因而产房这样的地方，几乎就是稳婆的天下。大多数时候，产妇和她们腹中孩子的生死是由稳婆决定的。

        这会儿产房之中只有她一个稳婆，本来应该事事都由她做主的，这要是来了个大夫，她岂不是地位不保了么？

        “只要能保住妍妍和孩子的命，规矩又算个什么东西！”这句话，季敏既是说给王稳婆听的，其实也是说给唐敬言听的。

        “对，只要她平安就好，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在知道柳欣妍可能要生了的时候，魏胤和已经默默地开始熬药，催产的，治血崩的……所有他能想到的妇人在生产的时候可能会用到的药，他都熬制了两副。季敏冲出房门的时候，就看到院子里头一字排开的药罐子，还有正在不时挥扇的魏胤和与小堂。

        “阿和，你快进去看看，妍妍她……好像有点儿不大好。”

        被‘拉壮丁’熬药的小堂本就恨不能长出八只手来熬药，这会儿见魏胤和要随季敏进屋，看着他准备摆在一旁的小扇子，小堂都快要哭出来了。

        “潘大夫，您进去了这些药怎么办？”他哪里知道什么火候的问题，他就知道听潘大夫的吩咐，潘大夫说哪个要重一点扇，他就用力，潘大夫说哪个要轻点儿，他就轻轻晃动手腕。一会儿左二一会儿右三的，他老早就忘记刚才潘大夫说哪个药罐子里头的药要先倒出来了。

        “……都先小火熬着，我马上就回来。”

        “我来帮你吧。”在小堂疲于奔命之前，林枫拿起了两个扇子，帮他一块儿扇。

        “多谢多谢……你，谁啊？”认识唐敬言的人，大多数也都认识林枫，既然唐敬言要易容隐藏行迹，林枫自然也是要跟着易容的，这就造成了……小堂只见过易了容的唐敬言和林枫，要不是唐敬言气场太强，且魏胤和没有太大的反应，小堂刚才只怕会挡在唐敬言跟前，不让他进院子甚至进屋。

        “林枫。”

        “我是……小堂。”

        “我知道，上回见过的。”

        小堂记得，大当家的曾经和他说过，如果你不认识对方，对方却一副和你认识甚至很熟悉的模样，你得先不动声色地继续与之寒暄，慢慢地确认两人是否是真的认识。

        “哦，你说上回啊，我那个……时间有点久，差点儿忘了。”

        林枫：“……”

        季敏以为只要魏胤和进了屋，他们便会立刻知道柳欣妍此刻的情况，然后想出相应的最好的对策，因为魏胤和下诊断向来特别快。但今天的魏胤和颇有些反常，他极其少见地蹙起了眉头，不知是为难，亦或是不解。

        “妍妍她……什么时候能醒？”季敏认为，只要柳欣妍能醒过来，一切就都好说。

        魏胤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自学医以来头一回摸到柳欣妍这般古怪的脉象。他进屋看到柳欣妍之初，原以为她是受不住分娩的疼痛而暂时晕阙了过去，如果是这样自然是再简单不过了，简单到一根银针就能解决问题。但在看到柳欣妍被掐肿了的人中之后，魏胤和改变了想法，给她探脉。

        柳欣妍刚开始的时候还并不是很着急，因为她身边所有的过来人都说，生孩子，特别是生头一胎一般都是个漫长的过程，会疼好长好长时间，疼得想死但又没法真死。那痛楚，她刚才窥见一斑，已经吓得魂都飞出来了。

        这会儿……她是能躲一时躲一时，柳欣妍甚至美滋滋地想着，她先这样飘着，等一会儿王稳婆说她开指开得差不多了她再回去，这样能少疼好久，也能少遭好多罪，因为疼的时间短，也能省点儿力气。这样生完孩子之后还能有足够的气力和唐敬言一边看他们家韬韬，一边说说话。

        直到……魏胤和进了屋，在替她把脉之后眉头蹙成了‘川’字，柳欣妍才有了点儿紧迫感。难道……因为她的离魂，孩子出什么问题了吗？想到这里，柳欣妍再也顾不上那刚才还怕得要死的疼痛，冲着自己的身体就冲撞了过去。

        在柳欣妍以为她能轻松回到自己身体的时候，她其实只冲了一场空。

        “不要慌，还有时间的。”柳欣妍这样告诉自己，而后又再冲了一回，依旧……轻松地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硬冲不行，柳欣妍换了种方式，头往后仰，脚往上抬，尽量保持和她的身体一样的姿势，试图慢慢地‘躺下去’。下一刻，她不但穿过了自己的身体，还直接穿过了床榻，到了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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