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布谷鸟（二）
虽说人不可貌相，但似雪嫣这种自小就被有目的性地培养长大的姑娘，那种不正经似乎是从骨子里头透出来的。
季敏属于贤妻良母的类型，第一眼瞧见雪嫣就生出了隐隐的排斥之心，但同时她又是个十分心软的人，见不得和女儿一般大的小姑娘在她跟前哭，特别在听到雪嫣让魏胤和救救她的孩子之后，她更是有些急切地喊了声，“阿和。”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如果说季敏只是凭直觉而不喜欢雪嫣的话，那么见多识广的魏胤和则是因为看透了雪嫣的出身而不喜欢她。
虽然从雪嫣进门到她跪在两人跟前，这之间的时间极短，但她的一举一动，大到挪步、摆跨、下腰……小到垂眸、眨眼、拭泪……魏胤和都看出了被豢养教导过的痕迹。
这样的女子，好些最后都成了细作，以美色交换消息、银钱，看着楚楚可怜，其实心思深沉。
季敏是知道的，魏胤和的脾气并不算好，这会儿见他只是瞪视雪嫣却不吭声，季敏还以为是因为雪嫣打断了他的用餐而不高兴，“这位姑娘，你求我们救你的孩子，那你的孩子此刻身在何处呢？”
“尚在腹中。”
当初柳欣妍动了胎气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季敏是大约知道的，虽然没有怎么出血，但脸色很不好，而且流了不少虚汗，这会儿季敏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依旧跪在地上的这一位，除了眼睛、鼻子哭得有些红肿之外，气色看起来还算不错，脸上没有忍痛的神色，鬓角也没有虚汗。这就有些奇怪了。
“你既然有孕在身，就别跪着了。具体什么情况，你站起来再说吧。”说着，本来对雪嫣十分排斥的季敏就准备上前去扶，因为瞧着雪嫣跪下去挺利落，起身的时候却有些艰难。但才刚抬起一边脚，已经被魏胤和拉住了。季敏有些不解地看向魏胤和，魏胤和却只是冲着她摇了摇头。
“奴……我自月信停了之后……”
雪嫣说起话来慢慢的，语气和音调听着都有些别扭，她断断续续说了好半响，季敏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是说你察觉自己有了身孕之后，闻到饭菜味就想吐，根本吃不下东西，你这么难受却依旧想要保住孩子，你那夫君却说，如果你这孕吐好不了，就让你把孩子落了。”
季敏说完之后，雪嫣狠狠点了点头。
“这是不是也太过了？孕吐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怎么能因为这个就不要孩子呢？对了，你这怀着的是头胎吧？”
“是。”
“那就更不能落了，这好些妇人哪，头胎若是没能保住的话，之后再想怀胎就难了，还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呢。阿和，你帮她开点儿药吧？要是她喝着好，也给妍妍送点儿过去。前几天妍妍好像也有点儿孕吐的意思。”
“是药三分毒。”
“你明知道是药三分毒，怎么当初还逼我喝那么久的药？那药还那么苦。”
魏胤和：“……”
“去拿纸笔，我写个方子。”
“写方子？你不用先给她把脉吗？”
“望闻问切，你问了我听了也观过她面色，没必要再切脉了。”
季敏想起唐敬言府中的那位老大夫每回都要切半天脉才能开个方子出来，魏胤和却几眼就已经能写方子，愈发觉得他厉害了。
“三碗水熬成一碗，两天喝一次，喝三帖就能见效。”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雪嫣走了之后，魏胤和转身把铺子门关上了，“走，接着用膳。”
季敏夹了一块鱼肉剃了鱼刺之后放到了魏胤和碗中，“等她喝完三帖药之后，真的就能好了吗？你就怎么有把握？”
魏胤和正待点头，季敏又来了一句，“那我为什么要连续喝几个月的药？”
“那些药是用来催月信的，要是喝多了，她可能会大出血。”
“催……催什么？月信？”季敏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她不是说了吗？她怀了身孕了！”让怀了身孕的人来月信，换而言之，魏胤和刚才开的岂不是落子汤？
“她和你无冤无仇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那是一条人命！不对，很有可能是两条。”
季敏之所以说可能是两条人命，不是因为觉得她肚子里头怀着的是双胎，而是经历过元宝的事情之后，她深刻地体会到了一个母亲若是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会是怎样绝望的心情。她能一见面就对着他们下跪，显然是很看重肚子里头的孩子的，如果突然发现孩子没了，那么她很有可能会接受不了，要是一时想不开……那魏胤和岂不就是造了杀孽了吗？
季敏越想越觉得不妥，转身就准备往门外走，在魏胤和阻拦她的时候，她狠狠地拍开了他的手，“你拦着我做什么？我现在把她找回来还不算迟。”
“她根本没怀上。”
季敏疾走了两步，正准备撩起裙摆往外跑呢，魏胤和在她身后来了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
“我说，她所谓的怀了身孕，其实不过就是自己骗自己。她应该是……很希望能尽快有个孩子。因为想法太过强烈，所以她的身体就很……听话的，停了月信。时间长了，她的肚子甚至还会慢慢隆起，她今后所有的表现都可能会和真正怀有身孕的妇人一样，但唯一一点不同的是，别的妇人怀胎十月会生下孩子，她‘怀胎’十月，只会是空欢喜一场。”
“这……还会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世上虽然很多事都能是假的，但季敏万万想不到便连怀有身孕这样的事也能有假。
“我们家族医案中有一本是专门誊写疑难杂症的，有一例便是与她类似的情况，你不知道也属正常，便连我也是头一回见。”
季敏本来几乎都信了，因为魏胤和说得一本正经又十分有理有据的样子，这会儿听说他这也是头一回见，瞬间十分的信就减少成了五分了，“别说你只是头一回见，刚才你甚至根本就没有给她把脉，你怎么能确定她的情况就会在你们那个什么家族医案中的情况呢？”
魏胤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学医和科举一样，都是需要天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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