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走眼（一）

“琼娘，别忙活了，陪我说说话。”

        年关将近，宋掌柜已经不再如平时那般兢兢业业，他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娶个媳妇儿好过年。至于媳妇儿人选，早在好多年前他就已经定好了。

        “黄金融化不易，等我把这个首饰雏形做出来，再出去寻你。”

        “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在外头等睡着了，你也没出来。”

        因为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贪小、占便宜，是以近来珍宝轩隔壁的糕点铺子和成衣铺子的生意都很不错，相比之下，自认童叟无欺，价格只随着铺租水涨船高的珍宝轩的生意算是清冷的了。

        与其在外头和伙计们大眼瞪小眼，和他们一块儿打哈欠、打瞌睡，宋掌柜更想套一套琼娘的真心话，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冠上他的姓氏。

        “有人来了，还不止一个，你先出去忙吧。”

        “外头又不是没人。”宋掌柜以为，铺中的大小事务他忙活了近一年，也该到了甩手的时候了。但慌张奔入的伙计告诉他，他可能就是个劳碌命。

        “抱歉抱歉，让您久等了。”宋掌柜人还没完全出来，声音已经先到了。把帘子往身后一拨，宋掌柜抬起了头，只看了一眼，宋掌柜就觉得他从里到外地开始冒酸气。那个酸得，就像是刚从醋缸里爬出来一样。

        恐怕只有在梦里的时候，琼娘才会如这位小娘子一般乖乖地待在他怀里吧？

        见宋掌柜从后头出来之后就一直盯着柳欣妍发呆，唐敬言十分不悦，把柳欣妍的脸往自己怀里压了压。其实若是唐敬言仔细看的话，是能看出来的，宋掌柜的目光虽然是落在柳欣妍身上的，但他那发直的目光之中没有丝毫不轨之意，就是很纯粹的，看着柳欣妍想起琼娘了。

        “咳咳咳！”感觉到了自家大人周遭猛增的寒意，萧飒十分善意地以咳嗽声提醒宋掌柜。其实吧，萧飒觉得他们家大人的醋劲稍稍大了点，这会儿夫人已然身怀有孕，那就是煮熟的鸭子，哪里还会有二心，更何况夫人眼又不瞎，这位宋掌柜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就没有一处能比得过他们家大人的。

        萧飒的提醒还是有些用处的，宋掌柜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唐大人、唐夫人莅临，在下不甚荣幸。不知道您二位这回来珍宝轩，是打算要买些什么呢？不瞒二位，最近琼娘又设计了好几款新首饰，那是整个京城唯独我们珍宝轩才有的东西。”

        “都拿出来看看。”逐利的商人本性让宋掌柜最爱听这样的话，因为这样的话若是出自唐敬言的口，那意思也就和都买下来差不离了。

        “放我下来吧。”

        刚才下马车的时候，柳欣妍没有拒绝唐敬言抱她，因为她也记得大夫说过的，她经不起登高爬低。之后进了铺子，唐敬言没有撒手的意思，她也不敢动作太大，想着唐敬言觉得手酸了，自然就会放下她了。没想到这会儿唐敬言似乎有直接抱着她坐下的意思，那怎么行？！

        “你穿得不够多，单独坐容易着凉，还是我抱着你吧。没事，你一点儿都不重，就比羽毛重一点。”

        宋掌柜看向裹得球一样的柳欣妍，再看看睁眼说瞎话的唐敬言，稍微反省了一下……琼娘不那么待见他，也许还确实是他的问题。

        唐敬言这么一说，柳欣妍顿时不吭声了，晚上即便盖着那么厚实的被子，她依旧在唐敬言的怀里睡得香甜，这会儿她虽然穿得多，但肯定是及不上那床被子的厚度的，所以……她还确实需要从唐敬言这儿取暖。

        ‘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柳欣妍这般对自己说了七八遍之后，十分坦然地任由唐敬言抱着她落了座。

        有伙计在，自然是不用宋掌柜亲自去跑腿的，他只需要给贵客陪笑脸就成。即便唐敬言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只顾着对怀里的小妻子嘘寒问暖，宋掌柜依旧保持着十分得体的笑容。但不多时，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手底下好像出了一个蠢东西。

        越是精贵的首饰，在摆盘的时候就越要注意，摆得少了显得寡淡，摆得多了显得廉价，就得不多不少地，才能互相辉映，引人注目。基于这个想法，宋掌柜多谴了一个伙计去帮忙端盘。没想到他手上端着的不是装金饰的托盘，而是一个炭炉。

        “这位夫人，这个炭炉是专门为您这样的贵客备着的，里头装着的都是上好的银丝炭，一点儿烟尘都没有的。”

        有那么一瞬间，宋掌柜觉得他们珍宝轩卖的不是金银首饰，而是炭炉，顺带搭售银丝炭。

        在炭炉出现的第一时间，几乎所有‘明白’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敬言脸上。

        萧飒有些替这个憨货庆幸，好在大人怀里抱着夫人，腰间没挎绣春刀。不然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辰。

        宋掌柜很想一脚把那伙计踹回后堂，让他自作主张，无事献殷勤。

        “让你去端首饰，你弄个炭炉出来做什么？还不快点儿回去换。”唐敬言的怒气只有熟悉他的人和聪明人能一眼瞧出来，这个伙计反正还在认真等着柳欣妍的打赏。

        “既然拿出来了，就放下吧。”这句话，是唐敬言对那个伙计说的。而后他微微低头，看向怀里的柳欣妍，“多个炭炉也好，你会觉得更暖和些。”一个‘更’字，很明确表达了他的想法，多一个炭炉不算什么，便是多十个炭炉，她也得继续待在他怀里。

        面对这样的唐敬言，柳欣妍忽然觉得这世上也许确实是有因果的，上辈子执着的人是她，这辈子执着的人则变成了唐敬言。怕自己会动摇，柳欣妍不愿意想太多，只专心开始挑起首饰来，其实她在挑选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只选分量足的，不选太过华贵的。

        精美的首饰大多昂贵在工艺之上，而她要的是实实在在，毕竟变卖金饰的时候，对方看的从来都是金子的重量，而不是它的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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