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死要见尸
正常情况下，人都是用死物来做赌注，比如身上的衣裳、鞋子、配饰，比如家中的宅子、铺子，身手好的，还可能去偷去抢。
柳荣贵也脱过身上的衣裳妄图做押，被他们好生笑话了一通，“哈哈哈哈！就你这身？再洗个一两回就该破洞了吧？扔给乞丐，乞丐都嫌弃的破烂玩意儿！别捣乱，没银子就滚！不然揍死你丫的！”
听说他们要打他，柳荣贵是生了退却之意的，他在场子里混了不是一两天，见过他们打人，他们打起人来丁点儿情面都不留，直接把人打个奄奄一息之后往外头河里一丢，半分不顾忌那人死活。
但他才亦步亦趋地走到门口，就听见有人狠狠地拍了拍桌子，“谁说老子没赌注了？老子家里还有个婆娘！”
“婆娘？就你们家那个老娘们？又黑又瘦又丑，我们要她干嘛？装门神吓鬼吗？”周遭一窒，而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嘲笑声。
“不过……”在众人笑过之后，有人说，“你家大女儿还是长得很水灵的，不像你也不像她娘，你如果押她，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都不像啊？该不会是你家婆娘背着你偷人了吧！”赌场里头来来回回的就这么几个常客，对他们的情况，赌场里头的人其实都有个七八分的了解。
“……字据在哪，老子画押。”
那是柳荣贵第一回知道，人也可以用来作为赌注。那人输得很快，甚至下注用的时间可能都比画押的时间长。然后柳荣贵就眼见着他第二次、第三次画押，然后又没了两个女儿。字据第四次递到他跟前的时候，那人终于开始犹豫了，“不……不赌了，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一个儿子怎么了，你要是赢了，这桌上的所有银子都是你的，有了这些银子，你随时可以再娶一个年轻漂亮的婆娘，给你生八个十个儿子。”
“你都输了一早上了，总不能把把都输吧？”
“就是，风水轮流转，说不准这就是你翻身的机会。”
旁人鸡一句鸭一句地劝赌，那人最终还是画了押。
“……他赢了！女儿都是赔钱货，押上儿子以后他就赢了，一桌子的银子、银票都进了他的口袋。为什么他押上儿子就赢了，我押上儿子就输了呢？他们肯定做了手脚，他们肯定是合起伙来骗我！”
柳荣贵说到这里，看向了唐敬言，“女婿，好女婿，我是被他们给骗了，他们骗了我的银子，还骗了我的儿子，你得帮帮我，帮我把银子还有元宝都要回来。”柳荣贵不知道什么叫做愿赌服输，他只知道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犯错，只除了他自己。
自元宝被柳荣贵带走之后，季敏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吃过一顿囫囵饭，这会儿狠狠打了柳荣贵几个大耳刮子之后，季敏身子一歪，瘫坐到了地上，气喘如牛。她这几天一睡着了，就梦见元宝哭喊着叫娘，一端起碗就担心元宝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季敏这会儿特别想哭，憋得胸口都快炸开了，但她就是没有眼泪，她的眼泪都已经流干了，刚才那一番情绪的宣泄之后，她已然慢慢静了下来。
“敬言。”
“岳母。”
“我没本事，找元宝的事，只能靠你了。那孩子虽然调皮，可胆子小，没离开过家。你得快点儿找到他。”
“好！”
已经有好多好多年，唐敬言没再做过没把握的事。这一回他其实也不算失算，因为柳荣贵确实搭上了元宝，而季敏的心确实也因此而寒透了。
于唐敬言而言，引柳荣贵犯错并不是一件很复杂很难的事情，所以他花费的心力并不太多，他甚至只简单给了几种可行性办法，让林枫把事情交待下去。不管柳荣贵是选择了哪一种方式犯错，唐敬言都很有把握元宝虽然会被牵扯，但绝对不会有安全之忧。
但现在……那个会扒着他的腿甜甜喊他‘姐夫’，吵吵着要和他学武，动不动就让他举高高的孩子，不见了，踪迹全无，就好像从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类似的情况，唐敬言在办案的时候遇见过很多，无非两种情形，一种是元宝的行踪被人刻意抹掉了，另一种是他确实没法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痕迹了。人活着，衣食住行总有其一会留下痕迹，人若不在了，挖个坑埋了，放把火烧了，找个山头、水边往下一丢……唐敬言没法继续往下想了。
“大人，您别……”林枫想让唐敬言不要自责，因为没有人能料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再去找，从头重新开始找起。”
“是！”
因为温泉之行，唐夫人、唐姝婧和柳欣妍又更亲近了些。听说唐敬言回府的时候，柳欣妍正在唐夫人那儿喝燕窝粥。柳欣妍一边吃一边听唐夫人细数燕窝的好处，本来专注得很，一听丫鬟说唐敬言回来了，她立马坐立不安，魂不守舍起来。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小两口感情好，既然敬言回来了，你就回屋去吧。”
柳欣妍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了勺子，小小声道，“娘，那我先回屋了。”
“赶紧走赶紧走。”柳欣妍如言加快了脚步之后，唐夫人又在后面喊，“慢点儿，小心摔着。”
柳欣妍走远之后，唐夫人一边摇头一边往回走，“还是年纪小，毛躁得很。”
“架不住敬言喜欢呀！”
“就她那小模样，谁看了能不喜欢？”唐夫人这算是肯定了唐敬言的眼光。
“您要真不放心他们呀，那就让爹把铺子迁到京城来。”
柳欣妍三步并着两步赶回了院子，进了院门之后，她放缓、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往屋子里头走。进门之前，柳欣妍探头张望了一下，见唐敬言正背对她坐着，捂嘴偷偷一笑，屏息踮脚走到了他身后，猛地一下扑到了他背上，搂住他脖子问道，“说！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在哪儿了？”
“都在我家夫人那里。”
“你就一点儿私房银子都没留？”
“夫人若是不信，大可以搜身。”
“搜身？行啊，那你先靠墙站好。”柳欣妍才刚松手，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被人掐着腰放到了墙边，而她跟前，站着比他高了一截的十分有压迫感的唐敬言。唐敬言的双手撑在她身侧，背脊微弯，将柳欣妍困在了墙与他之间。
“不，不是说好了我搜你身的吗？”怎么贴墙站好的成她了？
“嗯……先搜正面。”
柳欣妍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那个牙印淡了不少，但还是能看出来，“你今天去当值，有人笑你吗？”
“谁敢？”
“问你也白问，肯定没人敢当面笑你，但背后呢？不然……你明天弄个蒙面巾遮住？”唐敬言还没说行或者不行呢，柳欣妍已经自顾自摇头，“也不行，蒙着脸看起来像刺客似的。不然还是去寻个大夫吧，让大夫开些膏药给你涂一涂。”
“不用，很快就能好。”
柳欣妍有些沮丧地靠在了唐敬言怀里，“这下子好了，只怕再过不久，京城里头就有不少人会知道唐大人娶了个牙口好的媳妇。”那牙印呀，整整齐齐的。
唐敬言微微低头，下巴在柳欣妍头顶轻轻蹭了蹭，“不会，他们最多说我惧内。”
“惧内？那我多冤枉啊？”柳欣妍以为她和唐敬言之间，明明应该是她比较怕唐敬言才对。毕竟唐敬言不苟言笑的时候有股子阴沉劲。
“如果……”
“嗯？”
“如果我犯了错，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只除了离开。”
“你可是唐大人，唐大人怎么可能会犯错。”
“我非圣贤。”
很莫名的，柳欣妍想起了张盈盈，虽然他说了，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但如果那个人是辛玥呢？辛玥，她若是个男子，只怕都会忍不住想要娶她。但柳欣妍不想在唐敬言跟前提起她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那你要对我很好很好，好到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舍不得离开你。”
…………
“大人，人找到了。”按理说找到人是该高兴的，但林枫、萧飒他们的神色都在告诉唐敬言，找到人是坏消息的开始。
“人在哪？”
“在……”
山边的泥土路，坑洼不平，能清楚地看到车辙留下的痕迹，车辙附近以及马车停住的地方，能看出清晰的爪印，抓痕和嗜咬的痕迹。
“应该是夜间赶路，遇上了狼。”尸体上盖了白布，如果那还能算得上是尸体的话。
唐敬言想要俯身掀开白布，被林枫阻止，“大人，已经找人确认过了，是他。”他的脸上虽然被撕去了一块肉，但并不妨碍熟悉他的人认出他。
“还有什么？”林枫跟在唐敬言身边很多年，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唐敬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林枫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反之亦然。
林枫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兄弟们在附近林子里搜索，找到了这个。”
那是几块带着血的碎布，若是拼凑起来，勉强能拼出一身小孩子的衣裳。这衣裳是很常见的款式，铺子里头有卖，有些妇人也能自己做。不普通的是……林枫将其中一块布料翻了过来，露出上头用红色的线绣出的一个元宝。
【“大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
“姐夫姐夫，宝宝和你说呀，宝宝的姐姐长得可好看啦！”】
唐敬言将那块布料紧紧地捏在了手里，“再去找！活要见人！”
俯身猛地掀开了地上的白布，露出白布下头盖着的支离破碎的不全尸身，瞪着那被掏空的腹部良久，话从齿间艰难而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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