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稻都剧院，会议室。
李老先生端坐首位，一身缂丝唐衫，看起来精神矍铄，那双眼里有岁月的沉淀，望向人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都跟着静下来。
这样的场合，梁浅是没有资格在场的。
楚汀洲亲自作陪，他虽混账，但事关梨园，又是李老先生这样的老前辈，坐得都比平时端正不少。
“小楚啊，谢老师怎么不在？”李老先生四下看了看，没看到谢琅，有些疑惑。
他的学生说谢琅在鹤城耽误了行程，不知道什么原因。
正好他这次过来，还想着请教一些问题。
小楚……
谢老师……
这个对比。
小楚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他抿了抿唇，微微倾身回道：“他有私事需要处理，等晚上的时候给您接风。”
“好好，他忙，没事的。”李老先生问起这次的正事，“丁老师这次介绍的学生你了解吗？”
楚汀洲都要李老先生是故意的了，刀刀往他心口上插。
他替李老先生倒了杯茶，笑：“丁老师很有眼光，她是我们这次海选，唯一一个在面试时使用原创曲目的人。”
李老先生偏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小楚在说“眼光”这两个字时，别有含义。
不是反义，就……有点像调侃？
应该是他的错觉了，小楚怎么会跟调侃丁老师？
小楚多正经的一个人。
李老先生抿了口茶，正好丁老师带着辛初进来。
他便将茶放下，一抬眼，这茶差点让他享年六十八。
丁老师：“……”
旁边的楚汀洲扫了一眼辛初的打扮，满是促狭，这态度很明显啊……
“咳，李老先生，这是辛初，我和您说过的，她在乐器上有极高的天赋。”
丁老师后来反复看过辛初所有考核包括面试时的弹奏，单就是调音那一段，就没几个人能做到，是以，他无比坚信这一点，也是他执意将辛初介绍给李老先生的原因。
丁老师对李老先生很是恭敬，说话的时候半弯着腰，眼里是丝毫不掩饰对辛初的欣赏。
李老先生曾负责过京剧乐队，对乐器有自己非常独特的见解，如果说谢琅是青衣第一人，那么李老先生在乐队方面则是首屈一指，如今梨园乐队一组的组长就是李老先生的徒弟。
在界内极赋盛誉。
李老先生看着面前风格很……特别的女孩，轻咳了一声：“你好，有没有什么曲目可以现场弹奏的吗？”
辛初看了丁老师一眼，想起刚才丁老头儿紧张又激动的样子，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有一首曲子，还没做完，可以给你弹一部分。”
“好，需要为你准备什么吗？”李老先生询问。
辛初摇头，她今天因为去太阳岛没带吉他，于是去乐库随手拿了一把，调了下音，示意：“开始吧！”
李老先生抬手做了个请势。
旁边的楚汀洲手倚着扶手，神情十分闲适，辛初面试的视频他看过，对于她吉他实力毋庸置疑。
不过，能不能入李老先生的眼，楚汀洲不确定，正是因为这不确定，他有了一丝兴致。
辛初看起来很淡然，神情跟半夜灵感来了，抱着吉他填词没什么区别。
她坐在凳子上，单脚踩着横杆，调整好姿势，抱着吉他扫了下弦，觉得还算顺手，直接开始了弹奏。
对比那天在路演时的舞台，这首曲子没有一点炫技的成分，很素。
很奇怪，但凡谁要是给楚汀洲表演这样一个看起来毫无亮点的曲目，他能睡到明天早上。
但辛初这个……
他居然觉得很不错。
“何止是不错，我从来没有见过人能把吉他弹成这样。”
旁边的老师低声跟丁老师说话，半晌，没听到回答，他偏头看过去。
丁老师眼里的光和挺直的脊背已回答了一切。
他笑了声，这种为学生而骄傲的喜悦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感受了啊！
羡慕。
他正了正神色，认真看表演。
辛初的弹奏已接近尾声，她哼了句京城小曲，改了调换了词，与她的曲子瞬间合二为一，整首曲子，活了！
端坐在首位的李老先生猛地睁开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一段即兴说明了什么。
“你以前去过京城？”
这首小曲曲式结构复杂，由相对独立的乐段构成的大型套曲，其中更是包含多种唱腔，别说改调换词，就连唱准都极难。
可辛初不仅改了，还改得极好。
最后一句“我”改成“小酒妹妹”，更甚原曲。
“没有去过。”辛初说。
“居然没有去过……”李老先生喃喃了一句，眼里的光更盛。
旁边的楚汀洲却想到了什么，指尖在桌面轻敲了敲，目光颇有深意。
辛初知道楚汀洲在想什么，这首曲子确实是谢琅唱给她的。
“你愿意跟我去京城吗？”李老先生迫不及待地说道：“你极有天赋，若是再经过系统训练，京剧圈将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到底有了私心，明知她的舞台不在这里，明知她并不适合京剧，却还是想借由她身上的特质来妄图打开如今国内的京剧市场。
他这几年国内外游走，见过非常多的艺术形式，见得越多，越觉得艺术一体，国外对东方美学的向往和喜爱，远远超出国内。
实在是不该，也为此不甘。
可如今，他第二次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了希望，第一个是谢老师。
第二个是眼前眉眼清冷风格特异的女生。
他等不及了，“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一言出，满堂静。
楚汀洲眸底亦闪过一丝讶异。
李老先生只收过一个徒弟，那人如今是梨园乐队一组的组长，是国家一级琴师，梨园一组乐队是什么概念，那是京剧乐队如今的天花板。
京剧青黄不接，各大佬纷纷封山，如今还游走在众人视野中的，也就只有李老先生一个人了。
若是辛初能拜李老先生为师，放眼整个京剧，除了谢琅，她的辈分最大。
丁老师代入感超强，他已经能够想象到辛初叫他小老弟的样子了。
“我考虑一下。”辛初没想过拜师，但她不想这么明面儿地拒绝人。
李老先生虽然失望但表示理解，“那等你想……”
“辛初！”丁老师压低了声音，有丝焦急，这可是李老先生，可别跟对他似的犯浑。
辛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别人或许以为辛初在拿乔，面对李老先生的收徒都能如此淡然说出“考虑一下”的话，但楚汀洲不会，她现在的眼神跟看他家阿琅的眼神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儿情在。
他不太爽，他偏就要勉强。
“李老先生这几年为推广京剧付出良多，国家好像有个政策，听说成为李老先生的徒弟可是享受每个月政府特殊津贴，多少来着？两万？是有点低了，不过……”
“等一下，”辛.穷鬼.初笑，“我觉得我考虑好了！”
众人：“……”
丁老师：“……”
不值两万的李老先生：“……”
楚汀洲：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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