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终闻佳音
这家客店很大，一楼吃饭的地方坐满了人，推杯换盏的嚷嚷声不绝于耳。
“乖孙儿！来，这个你爱吃！多吃点儿！”
老张趁着给李顺夹菜的当儿，凑在他耳边低声说：
“二楼斜对角有人在盯着咱们，别去看他。”
李顺端起碗大口地扒拉着饭菜，用余光扫了一眼客店的二楼。
果然，楼梯口的柱子后面有个漆黑的人影。
这么快就被盯上了吗？
这个影子，是不是就是那少女所说的妖气来源呢？
二人不动声色地吃完饭，再上楼时，先前的人影早已消失了。
店小二笑吟吟地站在二楼等他们。
跟着小二来到东厢的走廊上，廊上总共三间屋子。
小二打开中间屋子的房门，说道：“您二位来得正巧，今儿就剩这一间房了，您看看这屋里怎么样？”
房间正中一张古朴的八仙桌，后有一张大床，旁边一个小木头架子，用于搁脸盆毛巾之类，墙壁上挂着简单的字画，整体很普通的客店格局，收拾得很干净。
“行，就这间吧！”老张点点头。
“哎！那我去给您烧些茶水送来！夜里有什么事您尽管叫我就成！”小二说着便跑下楼去。
进了屋里，老张检查了四周，让李顺留在房中，自己则出去调查客店的情况。
夜幕降临，李顺独自在床上坐着，手中拿着木牌，仔细端详了许久。
终于，他揣着怦怦跳的心，用指甲轻轻敲了敲木牌，深吸一口气，尝试着问了一声：
“姑娘？”
熟悉的女孩声音响起，“我在。”
“果然……”李顺长舒一口气，仿佛自己叩了许久的门扉终于敞开。
少女的声音中有些幽怨：“终于发现我了吗？”
李顺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恕小生冒昧，敢问姑娘是何方神圣？”
少女沉默了许久，缓缓答道：“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妖精罢了。”
“哦……”李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对方是妖精这件事，他早有预料，但他想要的答案，其实是手中这块木牌，与对方的来历。
“我是妖精，你竟然毫不惊讶吗？”少女声音中透露出疑惑。
李顺心中暗笑：几天前就已经惊讶过了。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没有。”
“啊？”李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姑娘噗嗤一笑，略带娇羞地说：“你愿意怎么称呼我都行。”
“哦……那我还是叫您姑娘……”
话未说完，对方很生气地打断，“笨蛋！我是让你给起个名字！”
“可我与你素不相识，给你起名字这种事情，未免过于冒犯。”
“素不相识？我可是已经跟着你整整三年了！”
她的语气略带羞涩，不禁让李顺也浮想联翩。
与他日夜相伴的，正是梦中那位蓝瞳的美丽少女，曾经在梦里，那个他无数次想要接近、了解这个神秘的女子，此刻正待在他的身边，与他交谈。
对方似乎察觉到李顺的小小心思，故意挑逗他道：
“你的睡相，我可是都一清二楚喽！”
“咳咳，姑娘切莫说笑了！”李顺使劲摇了摇头，摒除脑中的杂念。
别说是妖精，就算是真人与他同床共眠，他也会竭力克制自己不产生非分之想。
不过少女的兴致似乎并没有这样被打消。
“哎，那天在竹林里你是不是一直盯着我的脸看？”
她的声音随着木牌中冒出的一缕白烟飘至李顺的左耳边，问道：
“那，你觉得我漂亮吗？”
轻柔的话声让李顺的耳根一痒，脸上瞬间变得热辣辣的，连说话都变得不太利索。
“咳咳，话……话归正题，那……那我就暂且称呼姑娘为‘玉鬟’吧。”
“‘玉鬟’，那就是漂亮的意思咯。”少女立马识破了他的隐喻，声音中似有掩饰不住的开心。
“那么，玉鬟姑娘，”李顺还是回到了正题，“我想知道，三年前是何人将你这块木牌赠予我，你又为何要待在我身边呢？”
“因为一个契约，”姑娘哼着歌，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之中。
“本来呐，那个人是叫我对你保密的，不过鉴于本姑娘今天心情不错，就给你透露一点儿吧。”
“小生洗耳恭听。”
“是因为一个契约，”玉鬟压低了声音说道：
“其实我本来只是一棵行将枯朽的树根，三年前有一个老神仙找到了我，把我雕刻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模样。因为沾了仙气，我才得了老鼠的妖形，成了妖精，并且跟他签订了一个契约。
“契约的内容嘛，反正就是要一直待在你身边保护你，这就是我的使命。”
“而那位老神仙，”李顺接过话问道：“就是我前天在竹林里遇到的白发老人吧？”
“咳咳！我……事先说好啊，这可都是你自己瞎猜出来的，我可是半个字都没有透露！”
姑娘一副犯了错害怕被怪罪的语气，引得李顺直发笑。
“笑什么笑！明明是你自己问的，要是我倒了霉，你也不会好过！”她生气地威胁道。
“放心吧，玉鬟姑娘，我不会说出去的。”
姑娘还沉浸在对那老神仙的抱怨之中，“臭老头，你说他刻什么不好，非要把本姑娘刻成老鼠……”
“对了，玉鬟姑娘，”李顺问道：“你之前在外面跟我说此地有妖邪之气，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玉鬟随口答道。
“你是说，这家客店里藏有妖精吗？”
“对啊，我能闻到同类的气味，不过只能感觉到对方在附近，不知道具体是谁。”
谈话间，楼道传来登登登的脚步声，李顺和玉鬟姑娘都安静了下来。
“客官，我来给您送茶水来了！”门外传来小二的声音。
开门的是他们隔壁的的房客，听说话声音是一个醉醺醺的男人，“行了你放那儿吧。”
“哎哎！您夜里有什么需要直接喊我就成！”小二说罢，又转来敲李顺这边的屋门，“客官，我给您送茶水来了！”
李顺刚要开门，玉鬟低声说：“别让他进来。”
李顺改口：“不用了，我夜里不喝水。”
“哎！知道了！”小二答应着，又去敲下一间客房的门了。
不多时，廊上又传来登登脚步声。
“乖孙子！爷爷回来啦！”门外是老张的声音。
老张进门对李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往里走了走，小声说道：
“顺儿，这家客栈里果然有歹人。我刚刚故意出去瞎逛了一遭，发现有个人跟踪我。这样，咱们先别声张，熄灯睡觉，你可别真睡着了，拿好剑，回头我一踢你就赶紧起来。”
李顺点点头，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上的佩剑。
门外的小二又来敲门，“二位客爷，我给您送茶水来了！”
李顺诧异，怎么又来了？
但玉鬟这次没有说话。
老张开了门，小二把茶水端了进来，他倒也没有太在意。
师徒二人熄了灯，一人睡一头，安静地躺在床上，但是眼睛依然睁着，李顺的那把“霜月”就压在自己的枕头底下。
待到夜深人静，廊上果真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像是有人在蹑足踩动着木板，接着就听到门闩被缓缓地拨动。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顺顿时紧张得汗毛竖起，他悄悄斜过眼去看门那边——他们的房门还关着，原来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细细听着隔壁的动静。
随着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过后，隔壁原本轰隆的鼾声停了下来。
李顺竖起耳朵，只听到沙沙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地板上被拖动的声响。
此刻，他感到老张猛地踢了他一脚，二人噌一下坐起来，拿起武器飞身下床，推门而出。
只见隔壁房门大开，房内空无一人。
楼下传来动静，二人追下楼，定睛一看，店小二打着灯笼，身后跟着一个男子，正要出门。
店小二回头见到两人手里的剑，有点惊慌，问道：“二……二位客官，您……您这是要干嘛啊？”
老张挠着头哈哈笑起来，“哈哈哈原来是小二啊，误会误会！我们听到隔壁有动静，还以为进了贼呢。小二，你这大半夜要去干嘛？”
小二一指身后的男人，“这位客官今天喝酒喝多了，晚上起夜，咱们这茅厕有点远，我怕他醉醺醺的失足掉坑里，所以打个灯带他去。”
李顺瞥了一眼那男子，里面穿着单薄的内衣，外面简单披着件外套，眼睛半耷拉着，也没有理他们，看起来确乎是迷迷糊糊刚睡醒的样子。
小二带着男子出了门，耳旁玉鬟姑娘悠悠地说了一句：“那个小二有问题。”
李顺登时屏住呼吸，玉鬟姑娘接着说：“李顺，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好好听着。我呢，能够分辨不同类型妖精的气息。刚刚的那个小二，我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味，与那天来你家报信的那个人十分相似。跟上他，或许就能查清你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听此话，李顺浑身一个激灵，背后的汗毛骤然炸起。
那么之前来了送水的小二来了两次，也就解释得通了。
“嗨，原来是虚惊一场，顺儿，咱们回去睡觉吧。”老张拉着李顺要回房间，却没有拉动。
“师父，你去拍拍小二的房门，叫他起来。”
“啥？小二不是刚出去吗？顺儿你是不是没睡醒？”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老张来到伙计们睡觉的房前，拍门喊道：“小二！小二你在吗？”
“诶来了来了！”
房门打开，竟然真的是小二，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老张大惊失色，“这……这怎么回事？”
李顺点点头，“师父，刚刚那个小二，应该是个假货。”
老张年轻时毕竟也在江湖摸爬滚打过多年，虽然诧异，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说道：“既然如此，那么那位男子怕是要有危险，顺儿，咱们快跟上去！”
悄悄出了门，那假小二带着男子还未走远，李顺师徒二人蹑足潜踪跟在后面，一路走走停停，穿过一片黑压压的密林，就来到了乌头河边。
师徒两人蹲在树后面探头观瞧，假小二鬼鬼祟祟地四下打量了一通，接着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江面上驶来一艘商船，停在了岸边。
假小二上了船，朝身后的男子做了个手势，那男子也似梦游一般，两手直直的垂着，摇摇晃晃，也跟着要上船。
老张朝李顺使了个眼色，两人旋即从林子冲出。
老张抓住剑柄往前一甩，剑鞘飞出，重重地打中男子的左腿上，男子一声不吭就倒了下去。
“哎！什么人！”
船上跳下两个魁梧的大汉，一个扎着红色头巾，一个扎着黑色的，分别提着一口七尺长的朴刀，见到李顺和老张，便大喝一声，举起明晃晃的刀刃，朝两人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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