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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起刨地


  不多时他又回转来,手里多了条毛巾,他蹲下身,伸手托起她的脸颊,细细的擦。
  他执起她的手,细细的小手上满是粗粝的茧。
  她每日要劳作一整天,她明明是个小女孩,娇弱无方,却像男人一样劳作。
  林渊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脸和手,低声道,“睡吧。”
  怜心点点头,黑漆漆的眸子漾着笑意看着他,他是个好人,她指着木板床,“读书人,去睡。”
  林渊清冷的眉眼露出一丝温柔,“我叫林渊。”
  “林渊,去睡。”怜心指着木板床。
  “好。”
  怜心欢喜地笑了,跳入草堆,窝着。
  木板床却没传来吱呀声。
  簌簌地,有人过来了。怜心睁开半只眼,林渊走过来,陷在草堆里,两臂枕于脑后,眼神并无思绪,漫漫看着柴棚顶结的蛛网,“睡吧,我陪你。”
  她夜里必要冷的。
  怜心却睡不着了。
  林渊欠起身,轻轻地拍她后背,慢慢地哄。
  怜心嘴角挂起弯弯的月亮,闭上眼睛,愉悦地睡去。
  夜半时分,林渊低着头,看着纤细窈窕的身子再次拱进他怀里。
  他目色柔了几分,扯过薄被盖住了她。
  次日,怜心惊醒,柴棚里早已没有他的身影。怜心匆忙地跃进黎明的黑暗里,逃出家门。
  天光朦朦胧胧,虫儿在草稞里弹奏晨间的静。
  她拽起锄头绕过地头,往不远处大凤山的坡头走。
  坡头山势低矮,去寻些吃的,不至于送了命。
  总算出来的早些,露珠挂在枯树背阴上新发的蘑菇伞上,晶晶亮亮。
  怜心一个个摘起,放在背篓里,摘了半筐,嘴角的笑意没停,今日不至于饿的吃树皮了。
  出了树林,就势在坡埂上,三两石头摆起来,支起简易炉灶,拿出背篓里早已藏好的破瓦罐,下沟渠舀了清水,升起炊火。
  待水还未开,就着清水洗净蘑菇身上的草屑,再上渠顶,倒入滚开的水里,蘑菇水嫩嫩的小伞在晶亮的水里翻腾。
  捏了怀里布包一丢丢盐进去,鲜香气飘出来。
  她贪婪地吸吸鼻子,嘴角的笑意更深。娇嫩的菌伞滚上不需一刻,便好了。息了火,盘腿而坐,着脆嫩的树叶做碗,舀起一口鲜汤入腹,直熨帖地打哆嗦。
  往日早晨,她身上一丝暖和气也没有,今日....今日一出门就是热的....又喝了热热的菌汤,鼻头渗出了汗。
  心满意足地收了瓦罐,用宽大的残荷包了剩下的蘑菇,背起背篓往回走。
  婀娜的腰身如柳轻舞。
  入了田地,远远看见朱氏领着一个庄稼汉打扮的男人在田垄上说话。
  怜心急急地跑上田埂。
  朱氏劈头一石头扔过来,“死哪去了,净偷懒去,这才五分地,昨个一天没刨完?”
  怜心往旁边一跳,石头擦着她腰部的凹线,滑出去。
  朱氏还不算完,继续拿起石头。
  “干活么?”庄稼汉掩着嘴咳了两声。
  怜心倏忽扭头,原来这庄稼汉竟是读书人林渊。继母把他打扮成农家汉,还给涂黑了脸,大概是怕人来扰他。可是林渊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怜心想了许久,觉得,他像一根竹,就算扮了丑,在山野间的泥土里,也很好看。
  他总是不笑,忍着继母,忍着奶奶。跟她很像。
  朱氏鼻子里哼了两声,发狠戳了怜心一指头,撤身到地头上,瞟一眼林渊,阴阳怪气道,“你的身子这么弱,该出来动一动,就留在这里同这丫头刨地,今日这五分地,全部种好秋菠菜,不种完....都别吃饭!”
  怜心转过头,看着继母远去的身影,沉默的脸上松一口气,提过锄头,沿着地垄规整。
  林渊立在地头,手里撑着镢头,茫然地看着她。
  怜心一边刨地,一边将土里的石子捡出,扔在地头,再将松土规整成垅。
  林渊走上来,和她齐头,镢头下到地里,学她的样子,刨土,扔石子,可这垅,怎么也垒不好,老是塌。
  怜心看着他的镢头笑,放下自己手里的锄头,跨到他那边去教他。
  林渊也正想走过来请教她。
  俩人撞到一起。
  怜心一下被撞翻,跌到地上,石子硌了屁股,疼地吸气。
  林渊忙来扶她,却没想到她那么轻,力气用的猛了,带着她一起坐在地上。
  怜心扑在他怀里,为两人的狼狈咯咯一笑,两手无意识地按着他的腰腹起来。
  正按到某处。
  轮到林渊吃痛吸气。
  怜心又手忙脚乱扶他。
  二人终于站起身,怜心觉得有趣,展颜咯咯地笑。
  抄起锄头,对他示意,先用锄面撅起土,一点点垒上去,垅就出来了。
  林渊学她的样子,立刻也整出了垅。
  怜心对他竖起大拇指。
  读书人不下地,所以他不会刨地。
  就像尤哥,他就从来不下地。想起尤哥,很长很长日子没见过他了。
  怜心此时,自是不知这样一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林渊快速地学会,渐渐比怜心刨的快了。他到底是男人。
  怜心不服输,甩掉多余的心思,使劲地刨,又把他落后面了,扭过头回看他,对他眨眨眼露出得意的小表情。
  阳光破云而出,明晃晃照在两人身上。
  田里的人多起来,上次给怜心窝头吃的婶子笑着同他们打招呼。
  怜心停下锄头,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同她示意。
  她此刻的笑,像池心的青莲,纯净到,人看一眼,便觉满心清新。
  婶子给住在县里的王员外做佃户,没有闲功夫,劳作立刻淹没了她。
  怜心也拼力的刨。
  太阳越升越高,秋老虎般悬在人头顶。
  汗珠浸透了她,她回头看,林渊的唇已没有血色,身子摇摇晃晃。
  她扔掉锄头,取过背篓里的破瓦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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