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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 第二百四十三夜


第二百四十三夜

        在小桑铎和阿勒古呆呆的看着金鸾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桑铎离出口比较近,他一下子回过神来,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下意识的——

        他扭头就跑了出去。

        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他忘记了阿勒古。

        刚钻过石缝,没跑几步,就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神婆的表情从未像这一刻这样可怕过,她似乎比桑铎还惊惧交加,像拎小鸡一样掐着他脖领子甩到了一边去,快步走进了禁地。

        桑铎被人按住了,他抬头看,是哈日格族长,下意识辩解:“我...我不是故意的...”

        哈日格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种眼神,就好像他是一块案板上的猪肉,没有丝毫温度。

        桑铎吓傻了。

        一个可怕的猜测从他心底浮现出来,他们不会杀人灭口吧?

        正在这时,阿勒古被拖了出来,他被人捂住口鼻,脸色通红的挣扎着,嘴里唔唔作声,桑铎能听出几个零星的词汇,他说:“你们骗人....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他们可不是骗子吗。好不容易编造一个美丽的童话,却被两个小孩撕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哈日格族长问:“怎么办?”

        神婆说:“两个都杀了。”

        有人的脸上露出了不忍的神情:“他们还小...”

        神婆摆摆手,有点疲惫似的:“有些秘密是绝对不能碰的,知道了就留不得。你们两个也别怪我,谁让你们闯入了禁地呢?下辈子投胎,做个安分守己的蠢人吧。”

        “快点弄死,不然夜长梦多。”

        她说的那样轻巧,好像他们的性命像蚂蚁一样微不足道,说碾死就碾死了。

        桑铎看着周围黑洞洞的洞穴,举着火把的,看不清脸的黑压压的大人,这就是他们的行刑场。

        他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怪力,挣扎着往前爬:“我...我没有进去,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一直在外面放风,别杀我!别杀我!”

        可神婆只说:“手脚利索点。”

        立刻有双大手伸过来捂住了桑铎的口鼻,他呼吸不过来,两腿拼命在地上蹬踹着,还是阻止不了肺里的空气一点点挤出去。

        我要死了吗...不要,我不想死啊...

        忽然,一个声音大喊道:“住手!”

        桑铎被放开了,他和阿勒古瘫在地上,像力竭的鱼一样张大了嘴喘气。

        一个妇人挤开了人群,她的面容是熟悉的温柔。

        阿诗玛大娘说:“不要伤害他们!”

        “把阿勒古的记忆抹掉,让他走,走的远远的,永远都不许回来,桑铎什么也没看到,就让他留下吧,他什么也不会说的,他只是个孩子啊,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神婆冷冷的说:“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他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得死!”

        “从来没有什么不该看的东西!”阿诗玛激动的说,“他们只是看到了真相,无论它多丑陋,都是你们造成的!他们有什么错?”

        神婆的语气冷酷极了,“阿诗玛,他们现在只是孩子,但你能保证将来的某一天,今天的事不会成为一颗种子吗?留下他们,后患无穷。”

        “不管你怎么说,他们都死定了。”

        一听这话,阿诗玛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的目光忽然充满了悲愤,紧紧盯着神婆:“你又要让过去的事情重来一遍吗?”

        “当年,你对我的丈夫和女儿做出了那样灭绝了人性的事,现在,你又要对着这两个孩子下手...这么多年,只有他们在陪着我啊,我才能撑下去...”

        她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揪着胸口:“阿娘,你到底要把我的心撕裂多少次?”

        凄惨无比的哭声回荡在洞穴里,神婆微微动容了。

        哈日格族长皱起了眉头:“要不...就听她的吧。实在没必要再让您的手沾上鲜血了...”

        神婆沉吟良久,蹒跚着走到了桑铎近前。

        她的身形像小山一样压了下来,仿佛索命的厉鬼,桑铎沐浴在死亡的阴影里,听她问道:

        “你看见了什么?”

        幻境一下子消失了。

        眼前只有空荡荡的洞窟,满脸震惊的阿勒古和瞿清白,还有缩在角落里的桑铎。

        “对不起...”

        他的声音像蚊蝇一样细小,紧紧抱着头:“我太害怕了...我不想死,我想骗她,只能连我自己也骗进去...”

        “在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阿娘说我烧坏了脑子,忘了好多事,我说服了自己,我什么也没看到。但我一直知道,我根本没法忘掉...”

        江隐道:“神婆问话时,用了催眠一类的法子,成年人都不一定顶得住。你那时那么小,却在极度的恐惧下硬生生抗住了,也因此一定会留下后遗症。”

        瞿清白小声道:“要我看着老妖婆整这一出,我也要吓死...这就是童年阴影啊。”

        桑铎抬起头,满脸泪痕的看着阿勒古:“对不起,我真的很后悔,当年我只顾了自己,我,我很愧疚...”

        阿勒古嘴唇微微颤抖,也是受惊不小,他摇了摇头:“怎么能怪你呢...那个情况,我们什么办法也没有。”

        他伸出一只手,桑铎楞楞的看着,用力握住,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片刻,看着对方真诚的眼睛,终于从儿时的噩梦中回过神来。

        阿勒古想起来一个问题:“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江隐这回没有隐瞒:“那年,我刚入白家不久,白净给了我一个任务。”

        “他听闻万古寨中有一只被奉为圣物的金鸾,要我拿到金鸾颌下明珠。彼时白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就想尽办法混入了万古寨。”

        “巧的是就在那一晚,我潜入了禁地...你们所经历的一切,我都在旁观。”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在你们脸上看到相似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祁景心想,怪不得江隐看到桑铎时表情那么复杂。

        “后来,我要取明珠,却发现颌下明珠必须金鸾自己愿意,才能赠与他人,如果强行摘取,就会灰飞烟灭。这也是为什么神婆要将它囚禁在这里的原因。”

        “金鸾性情极傲,宁死不屈,即使遭受百般折磨也不愿给出明珠,因此,神婆用法术将它的神魂封在了此处。”

        祁景道:“这是什么意思?”

        瞿清白脸色十分难看:“这是非常恶毒的法术,意思就是...这只金鸾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在这里,永生永世受着折磨。”

        阿勒古和桑铎都听呆了:“然后呢?”

        江隐道:“我杀了它,神魂俱灭。”

        现场一时陷入寂静。

        良久,瞿清白叹了口气:“其实...这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局。如果苟延残喘,活不活得下去不说,魂魄始终要受制,对金鸾这样高傲的生物来说,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阿勒古呆愣愣道:“可是,那样美丽的鸟儿...”怎么下得去手?

        忽然,李团结的声音在祁景耳边响起:“想不想看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

        “自从上次你和江隐被同心镯相连之后,你们之间就多出了一种特殊的联系。”

        他话音刚落,祁景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瘦弱的背影。

        还是这个洞窟,还是那血染的金鸾。

        不过十几岁的江隐站在巨大的鸟儿面前,那双纯净、湿润的凤眸看着他,充满了痛与恨,似乎还有一点不为人知的哀求。

        漆黑的洞窟中,只有一点微光打在他沾满了汗水和泥土的脸上。

        受难的鸟儿,单薄的少年,在最罪恶与孤寂的黑暗中遥遥相望,竟给人一种圣洁的错觉。

        江隐拖着长长的刀,插进了金鸾的胸膛。

        一声尖利的鸣叫,清越高昂,金鸾伸着修长的颈项,定定的望着天空的方向。生命在飞速的流失,它却如释重负。

        江隐掉进了血红的深潭中,他挣扎着爬了出来,摸出了一张符,指尖抹过亮起——引魂。

        他喘着气,抹去脸上的血水:“你自由了。”

        符咒被高高的扔向天空:

        “去飞吧。”

        霎时间,金鸾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一样,片片羽毛金光大作,像打着旋的花瓣一样被卷了起来,围绕着那符咒翩翩起舞,它终于脱离了黑沉沉的枷锁,扶摇直上,乘风而起。

        这美丽的生灵展开翅膀,飞过了石壁铁链,苦海血池,最后看了江隐一眼,终于清啸一声,直奔天顶而去。

        最后一缕神魂也烟消云散,盛大的金光如同佛祖座前宝相庄严,刺得人睁不开眼。

        金光散去后,洞窟重回黑暗,只剩江隐一人。

        他刚要离开,忽然只听骨碌碌一声,有什么东西滚到了脚边。

        是一颗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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