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三生石畔话因果,故人今归来

虽已是声名远播，但小小却是不改其清风瘦月之情。仍喜欢寻些安静之处，静心宁神。

        这片西子湖水滋润下的钱塘，不论来者是为了杏花烟雨，闲庭月光，还是秋日浪漫、银装素裹，都会选择以痴情的方式来完成。

        小小则是带着萍儿与潘莲驱车来到灵隐，大有“远上寒山石径斜”之感。此时，灵隐寺内则是传出木鱼早课之声，加以钟罄余响，深远意重。

        萍儿跑到了树木茂盛的一角，靠着一块大石头伸了个懒腰说道，“多好的清晨呀，就这么被小姐打断了美梦。”见萍儿这般天性率真，潘莲也不由的笑起来，道：“如今姐姐可是名人，若不在这时刻出门，只怕会闹的万人空巷不可。”“好你个莲儿，也学会调侃人了，看我不好好治治你！”说罢便追着潘莲挠她腰部，潘莲夺不急，忙跑到萍儿处，几人到是玩的欢腾，一会儿过去，便坐在石边享受这冬日清晨的微妙之感。

        “这石头生的还真是奇妙。”萍儿抚着这块大石说。潘莲应着：“是呀，每日听着暮孤晨钟，梵音缭绕，日晒雨淋，想必这青石也是充满佛性。”

        小小提了提手帕，笑着问：“你们相信前世今生么？”

        萍儿摇摇头说：“人活一世，就是要无拘无束，这样才自在，要是什么事都有个因果，那不是宿命纠缠，太累了吗？萍儿可不希望这样。”

        潘莲的脑中浮现出了那日与萧衍琴箫合奏的场景，“今世的相逢，都是因了前世的约定，今生的离别，来世也能再续前缘，姐姐，你呢？”

        小小摆弄着手中的落叶，回忆起来南齐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许曾经没有考虑，因此说不上信与不信，等到真的遇到了，才发现姻缘因果，嵌入生命，到想像萍儿这般欢愉自在，便不用担心拿的起放不下……”

        “拿的起放的下，萍儿到也想这样，哎。”见萍儿托着下颚絮叨着，小小安慰道：“看来有人偷走了我们家萍儿的心呀，放心啦，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想着，齐武帝驾崩之后不久，谢眺便会被封为宣城太守，这其中些许日子，虽不知是怎样的情况，但必然不会被禁锢自由了。这样一个极其重情谊的人，又怎能不回来看看昔日的恩人呢。

        萍儿也只是笑笑，心想着什么时候该再让谢眺为自己解释诗文。

        “姐姐，我们为这块石头取一个名字吧！”潘莲低头看着这块青石散发着灵性，雨打风吹，看着往来过客，千年不变。对红尘中人来说，世间因缘际会就像一个迷题，谁也猜不透，解不开，但我们却甘愿在红尘中寻找一生，也许这块青石上早已记载了世间一切迷题的谜底，也早明白，举散浮萍的人世不过一场折子戏。

        “这块石头，到是勾起了一些念想。”小小看着远处风中残枝，独自摇曳着，续说“传说在奈河桥边，有一块三生石，写着世间所有人的前世、今生、来世，千万年来伫立在那，看着行将轮回的世人，无论前生多么悲苦，来世如何完满，三生石上，都能找到各自的答案。恩怨情愁，在三生石前都一笔勾销，每一段情缘，都有着属于它的世界。世间也必然会有一块三生石，看过它的人，会学会珍惜生命中的每一段缘分，只因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世的擦肩而过，相信在缘分面前，每个人都会愿意用来世完满，换今生温暖。”小小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在青石上刻上了“三生石”，想着，几百年后，会有一段故事，成全它以世间相遇的守候。

        看着小小面色无喜，潘莲轻声问道：“姐姐，你真的只愿在此等阮公子回来么？你们之间的情感，莲儿虽没有亲见，却也是能感觉的出来，姐姐虽不曾说，但心终究是付与了他，即如此，姐姐为什么要逃避呢？”

        “我……”小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依旧是矛盾的，莫说她未曾经历过情爱，就算经历过，又如何能够痛快的选择呢？

        “好啦，时辰差不多了，两位姐姐，该下山啦，你们可都是钱塘有名的女子，我可不想一会回去引得一群人观看。”萍儿拉着潘莲与小小的手，向马车走去。

        路上，小小想到了那日在沂水楼初见潘莲时的情景，想着钱万才必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变问道：“莲儿，这几月来，钱万才可有再去你们那为难你？”“说来也奇怪，本以为他会再次寻上门，可却并无动静，要说前几月听说他去建康为王秀之拜寿，无暇顾及，到还说的过去，可这个月他已回来，却没有前来，则是好生不得其解，莫不是碍着夕言姐姐或是王清大人？”夕言问道。

        小小想了一会，回应：“夕言姐姐毕竟是江湖儿女，不可能日日都在钱塘，况且，她还有自己要做，而王清虽是这一地父母官，恐怕在钱万才面前，也难以起到震慑作用，毕竟他是王秀之的妹夫，王秀之又是当朝重臣。也许是萧衍吧，这钱万才总是要忌惮这位大将军的。”

        潘莲叹了口气，看车外，淡淡说道：“前些日子，萧将军与我道别，说是要先回建康……希望接下来，能够无事便好，我到是无所谓，只是父亲年事已高……”

        想着，是齐武帝驾崩之后，即将会酝酿一场宫廷政变，而萧衍身为地方军队的统帅必然要静观时变。“妹妹也需多为自己着想，若有困难，及时告诉我。”说罢将手放在潘莲的手上，轻轻碰了碰。

        有时缘分近了，却扑朔迷离，有时缘分尽了，却情根深种，在这个男子构成的历史之中，有多少女子能够留下哪怕是简单的一笔呢？我们都是历史长河中语焉不详的残戈断壁，无从记起，亦无从遗忘，时光多无情，我们伤神不已，它却冷眼相看。

        回头看着这灵隐寺，南齐年岁不过是它生命的开端，却似与红尘隔了一道屏障。黄卷经文真能知心，清灯佛像真能晓意？僧者难道就可不为红尘所动？佛门泛爱悲悯，却以清规戒律解读凡尘爱恋，若一寺之内，真可入定禅心，又何须清规戒律？佛门的悲哀便在于此，红尘情愫，既是渡人，亦是渡己，奈何用悲哀去解读。辩机如此，仓央嘉措如此，一代情僧苏曼殊更是如此。

        将潘莲送回家后，小小便一路想着潘莲所说的，虽是历史，但却自己不尽力，一定会后悔。

        下车之时，只听得萍儿向着前方一声叫唤，寻声看去，一男子风姿俊逸，伫立门口。萍儿高兴的跑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前肩，愉快的说道：“喂，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呢！”

        那男子也是禁不住笑起来：“看你，还是这么随意，就这么称呼我吗？”

        萍儿忙行了个礼，用俏皮的口吻说道，“民女见过谢眺大人，这样可以了吧。”

        看着萍儿开心的样子，小小到是觉得很欣慰，这位在生活中给自己增添了不少乐趣的妹妹，终于是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而这位南齐文名卓著的谢眺在这样一位天性开朗的女子面前也是甚感欢愉。

        小小示意他们进门再叙，看着谢眺的面色，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免不了有憔悴之感。“京师这段日子过的可好？”

        谢眺叹了口气回应道：“我到是独善其身，并无波澜，只是好友被问罪，我却冷眼旁观，心中郁闷难解。新君继位后，免我昔日之过，这才得以回来，一则答谢当日恩情，二则能有一段清闲时光。”

        小小取了些花药，边煮茶边说，“王融虽是竟陵八友之一，却不该介入皇位之争，这不是你能帮的了的，你无须自责。如今能有机会离开建康，远离斗争，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听的小小这样说，谢眺惊诧万分，“你是怎么知道王融的事？”小小定了定神，才想到这宫中之事，平头百姓怎么可能知晓清楚，自己方才顺着谢眺的意说，到是忘了这一点。随后自己笑了一笑，“也是听近日在朝为官的一位友人说的。”说罢，将一杯花茶递给谢眺。

        喝着盏中花茶，顿感清新，“来的路上，便听说你竟成了钱塘花魁，真难想像，一向饱读诗书的你，也会愿意在众人面前献歌献曲——。”“诶！”只听的萍儿打断，“想不到一代文豪谢眺的想法也是这般平庸，真是让人失望。”

        “你也得让我说完再下定论呀。”谢眺放下手中的茶杯，翻着杯盖，“本是在想，你定是遇到了什么难处，现在看来，到是你乐于选择，如此，我也就不担心你如何面对那些士绅的非议了。烟花之地，本是风月场所，向来为那些自称为君子者所不耻，他们又岂能知晓，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红楼艺女，亦是世上最具茶花女式浪漫情怀的人。”

        小小放下手中的茶壶，走到谢眺旁坐下，笑问：“茶花女士式的浪漫，这从何说起？”

        谢眺又喝了口茶，续说道：“不受固有框架的限制，只守美，将自身的美放诸于世间，是对世间的成全，也是对自己的成全。想来也是，若你让你过普通妇人的生活，守着三纲五常，终其一生，岂不枉费你这一身才学？”

        小小想到了当日托王清采花草药时，对他说自己参加花魁大赛的事，王清亦没有反对，想法与谢眺到是如出一辙，得友如此，夫妇何求。

        见小小没回话，谢眺问：“苏姑娘，我哪里说错了么？”萍儿推了推小小，“小姐，又走神啦？”“只是被谢大人一语中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小小压了口茶，回应道。

        萍儿者是笑盈盈的端起茶杯递给谢眺，“谢大人，萍儿误会你啦，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怪萍儿吧。”

        谢眺则是被萍儿弄的满心欢喜，“哪敢怪我的恩人呀，对了，你们以后可别称呼我为谢大人，叫我的别字就好，玄晖！”

        看着谢眺与萍儿有说有笑，小小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再过几年，谢眺离去，萍儿该如何呢？自己又能否帮助谢眺改变命运，又或者……虽是不忍，到也只能强忍着，起码这几年，他能够好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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