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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新皇 二


我们三人俱是一惊,文朗忙问:“说了什么事吗?还召了谁?”

        常远一躬身:“皇贵妃召了各位王爷王妃、公主郡王,还请了老王爷,几位一品大臣,似乎……似乎是皇上不好了!”

        文朗陡然站起,疾步就要往外去,我稍一转念,赶紧冲过去拉住他,急急道:“朗哥哥,情形紧急,且听愉儿说一句,此去许是抉择之时,你若不愿接位,只需咬定前太子有后,遗诏可以不遵,那维宁郡主身份高贵,致凡有着绝对纯正的皇家血统,自是当得大位,旁的人定不会逼你。反之,大将军虽不见得是真心实意拥立于你,但他已别无选择,有军权拥护,有太子遗诏,有皇贵妃和老王爷主持着,只要你宣布遵已故皇兄之愿,你便是天下之主。何去何从,朗哥哥要自行做个决断!”

        文朗圆睁着眼睛盯着我,眼眸收紧,喘息愈甚,我哭了出来,哽声道:“从前愉儿总觉得江山社稷重于一切,儿女之情自该让步,而如今,自由还是社稷,愉儿不知,真的不知……”

        文朗怔住了,常远一旁催了两遍,才使他转醒,他最后看了一眼睿蓉,终于转身大步去了。

        我立在原地,落着泪,我从来没有如此矛盾和不知所措过,环佩扶我坐下,又扶睿蓉,我二人坐在桌旁相顾无言,只是等待着,我们知道这一夜将是改写历史的时刻。

        接近子时,别院的大门被剧烈的敲响,我忙派环铃出去查看,一会儿,竟是满脸泪水的小喜冲了进来,一下子跪倒在地。

        我又是一惊,忙问何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喜带来的,竟是赵惜墨自尽而殁的消息,一同来的还有赵惜墨留给我的一封亲笔信。

        愉儿妹妹,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去了,不用为我惋惜,这是我最好的归宿。

        我随着去服侍殿下了,你自可放心。

        殿下的毒很是蹊跷,那解药也十分可疑,定有害他之人,只能依靠妹妹和王爷彻查了。

        致凡托付给母妃和静云了,如果有可能,也请你和王爷将来帮忙照应,不求飞黄腾达,只愿他平凡安乐。

        自从去年嫁入太子府,殿下便经常提到你,说将来要立你为嫡侧妃,要我不可为难于你。对于你,我想我是嫉妒的,但更多的,还是羡慕。

        殿下待我是很好的,我不愿说是相敬如宾,因为在我心中,殿下便是我的天和我的一切,特别是我怀了身孕之后,我相信殿下待我也是有几分情意的。

        那些日子,眼看着殿下一点一滴的消耗着生命,我的心碎了,我不知道他去了之后我和我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直到我看到殿下拼了命的等着见你,我知道,在他心中我永远也抵不上你的万一。

        殿下临去前留了遗诏和遗言,有给朝廷的,给你的,给王爷的,要我一一牢记。最后,殿下还有留给未出世孩子的,还有给我的。

        “惜墨,孩子不论男女,都名致凡。”致凡啊,殿下的意思我懂,他定是不愿这孩子争夺储位的,此时我的离去,致凡便可脱离风口浪尖了。

        愉儿妹妹,如果殿下只留下这句话给我,我想我会带着致凡平淡无华的度过后面的人生,但是,他还有最后一句,就是这一句,让我决定随他而去。

        “惜墨,谢谢你。”

        愉儿妹妹,今生我赶不上你,来生,你不要和我争,好么。

        惜墨绝笔

        读完信,已是泪流满面。

        娟秀的字体笔锋工整,丝毫不乱,可见她绝望又坚定的心境,想不到这赵惜墨对文川竟有如此深的感情。文川给孩子起名致凡,叮嘱不可觊觎皇位,想必是看破富贵权力,只求孩子平凡安乐。这一点赵惜墨是懂得的,可算得他的知己,我心中欣慰。赵惜墨陪伴着文川走过生命最后的时刻,为他生子,又随他而去,我想,我亦是感激这个女子的。

        我问小喜:“消息可送进宫了?”

        他哭着点头:“已送了。”

        我叹口气,正欲说话,忽闻丧钟响起,陡然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我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睿蓉,决然道:“睿蓉,恐一切已成定局了。”

        而后,我们几人俱起身朝紫禁城方向跪拜。

        德顺二十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子时,德顺帝驾崩,终年五十三岁,谥号恭和广亲淳徽德顺皇帝。国丧三月,斋戒,停礼乐嫁娶。

        翌日,皇五子文朗登基,改年号为弘元,大赦天下。

        尊皇贵妃为孝仁皇太后,皇四子文晖被封为恒安王。

        前太子文川追封为靖诚王,其子致凡被封为昭成郡王,前太子侧妃,维宁郡主赵惜墨随殉,追封为孝熙太子妃、靖诚王妃。

        文朗登基后第一件事就是细细审问那两个在京的邪教人质,却无所获,均答解药不假,其余不知,无法,斩杀,后又派兵剿灭了那已为害一方多年的白锡教。

        我知道这其中定还有阴谋,只是新皇登基,一时间时局尚不安稳,文朗一直无暇出宫过来这边,彻查之事只得暂缓。

        一个多月过去了,京城前一阵的沸腾逐渐平静下来。文朗一直没有出过宫,虽然偶尔遣人过来送书信或口信,但也不过只字片语。

        我是可以理解的,一个帝王在初登大宝时的忙碌难以想象,特别是文朗这种毫无准备的帝王。然而睿蓉一天天的沉默下去,我亦看在眼里,除了勉力陪她说几句话,旁的我也是爱莫能助,毕竟我二人,一个是痴心人,一个是伤心人。

        这一日,我陪娘去进香,在回来的马车上,我看着娘一副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苦笑了一下:“娘是不是有话要对愉儿讲?”

        “愉儿啊,皇上登基也有一月了,虽处国丧,但后宫尚无一妃半嫔也不合情理,娘听你爹说,太后打算尽快为皇上选些官家女儿入宫伴驾,此回不同于选秀,因着时候特殊,所以特意以十六岁为限,为的就是选些成熟稳重的,待先帝大葬之后,旨意和名单就会传下来了。”

        我听了并不惊奇,照旧例新皇登基时若已成年且尚无妃嫔,半月内就当选至少三十名女子入宫,名曰遴选,这遴选一般规模很大,甚至要比每年选秀的待选人数还多些,但对于中选女子的要求较选秀严格,除家世背景,也经常会有年纪的限制。太后拖至现在才*持遴选,想必也是此次新旧交替十分突然所致。

        我不知娘的用意,遴选并不稀奇,而且我的年纪尚不足十六,并不在此次待选之列。

        娘看着我道:“愉儿此次倒是不妨,但也给咱们提了个醒,愉儿你……心中要有个计量,若是不愿入宫,爹娘也好为你留意门当户对之人,赶在明年选秀之前求皇上赐婚。”

        “你的心思,爹和娘都是晓得的,只是如今……唉,造化弄人,”娘见我没有出声,接着道,“那翰林院的大学士与你爹颇为相熟,他有个门生,青年才俊,文采甚佳,今年秋试想必能够得中,人品家世跟咱们家也是配得的。”

        我低下头,心中压抑的悲伤又渐渐涌起,强自忍着,沉默了些许时候,对娘说:“此事日后再议吧。”

        娘没有勉强我,只是点点头,心疼的看我。

        “娘,一会到别院坐坐可好”,看到娘询问的眼神,我朝她安慰的一笑,“我的事娘不必*心,愉儿自会想清楚,娘过去看看睿蓉吧,她面临变数,家人也不在身边,我有心无力。愉儿想来想去,还是由娘出面最好,也算是帮皇上分忧了。”

        娘知道睿蓉的身份,自是点头答应:“睿蓉那孩子也是命苦,唯一能依靠的人成了九五之尊,家中获罪又让她没了身家,就算皇上破例召她入宫也只能以宫女或更衣的身份做起。唉,以那孩子的性子,又怎么在后宫中生存呢。”

        提到此事,我和娘都是唏嘘不已。

        这日娘对睿蓉说了很多,有分析劝慰,更多的,是告诉她身为女子的无奈,身为女子所必须做的忍让与牺牲,特别是当你决定做皇家的媳妇。最后,当我看到娘疼爱的将睿蓉拦入怀中,陪她落泪时,我是真心的感受着与亲人相伴的幸福与美好,若不是因着睿蓉还在等文朗的消息,真想立刻就搬回家中。

        三日后便是先帝与文川的大葬,跪在门口看着那浩浩荡荡的国葬队伍,免不得再一回肝肠寸断,直到队伍消失在街道尽头,我才被环佩环铃硬拉了回来,又是哭了一阵,才渐渐止住了。

        翌日午后,小喜忽然过来这边,说是皇上今日祭祀后要去太子府,也就是现在的靖诚王府看望小郡王,请我和睿蓉提前过去候着。睿蓉自是惊喜异常,我心中清楚这恐怕是文朗故意安排的出宫之举,想必有要事相商,于是和睿蓉忙收拾了,随小喜进了靖诚王府,候在了正殿的西侧殿内。

        故地重来,我看着一草一木、一屋一瓦都颇为感伤,强迫自己压抑着。好在并没有多少让我伤心的时间,很快外面便喧嚣起来,听着叩拜的声音此起彼伏、愈行愈近的进了正殿,我二人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上次离别还是五王爷,此时已是皇上,虽早早便有心理准备,可临到眼前还是不免忐忑。

        很快传来了文朗的声音,是在召见乔静云和小郡王,说的都是一些慰藉勉励之类的场面话。那个自称“朕”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他所承担的是他从未曾想过的江山重担,我转头看看睿蓉,她面上也浮现了关切。

        正殿的召见很快在婴孩的哭闹声中结束了,随着一阵脚步声,正殿安静了下来。少顷,两个内监推开了西侧殿的门,常远先迈步进来,四周查看了一下,就同之前二人一起恭敬的立在一侧。

        此时我心中还在想象着那致凡的模样,不知有几分像文川,而睿蓉则犹自想着心事,我们一时谁都没有意识到预备见驾该有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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