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弥天 四

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呆在当场，不敢相信皇后残暴至此！静得一瞬，随即便是许多惊惧的喊声，睿蓉更是痛呼出声：“皇后！你——你疯了么！”

        “都闭嘴！谁再吵闹，都是一样的下场！”皇后暴喝一声，全场瞬间噤了声，只剩下压抑的恐惧呜咽，皇后满意的扯了嘴角，“还不说么？”

        随着皇后一挥手，刀又驾到了环铃和小黛颈间，睿蓉和环佩见状都是要冲过去，皇后又是尖锐一声：“你敢动一动，她们的命当下就没了，倒看看是你快还是刀快！”

        睿蓉和环佩自然都不敢再动，睿蓉已经说不出话，站都站不稳，人群里的涵嫔见状凑上去扶住她，又转身对皇后道：“娘娘，你这么做，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么？”

        “哼——”皇后的声音愈发清冷，“这个时候了，本宫还怕什么！”

        她身边的明嫔看看情势，故作和善的：“皇后娘娘只是要一个瑜妃的下落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瑾妃还是识时务一点吧，不然——”

        “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皇后向前走了几步，“本宫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皇后说着将手扬了起来，睿蓉哭得几乎站不住，“不要……”

        环佩依然一言不发，直直看着环铃，我看不见环佩的正面，却能看到环铃面上的绝望和坚定，一向机灵吵闹的环铃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面对着全身都在剧烈颤抖的环佩，尽管在流泪，却看不到任何屈服和恐惧，怎能不叫人扼腕。

        眼看着皇后的手一旦落下，又是两条性命，静妃突然间跪下了：“皇后何苦要如此多的性命，不为别的，难道也不想着为二皇子积德么？”

        皇后的面色一动，现了一点犹豫，涵嫔率先跪下道：“娘娘开恩！”

        睿蓉失去了支撑，也是跪倒在地，紧跟着的是袁嫣、安嫔、良容华等五六人。

        但皇后的犹豫也就是那么一点点，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哼哼！本宫看你们还是搞不清楚状况，到如今这个时候，你们自己的命都还不一定呢，还有闲心来操心几个下人！”

        皇后凌厉的目光再看向环铃她们的时候，满眼尽是杀机。

        我知道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容不得我再犹豫，想到已经涌入皇宫的叛军，想着小永的牺牲，想着那个常常陪我下棋的小春的惨死，以及眼前危在旦夕的环铃和小黛，心下满溢的恨意喷涌而出，卯了全力飞蹿过去，一剑起落，直接横抹了那个侍卫的脖子！

        尽管锋利的青衫又薄又快，但由于我要避开被侍卫架着的小黛，冲过来的角度很偏，力道又大，血比刚才两个宫女的死飞溅得更加厉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一愣的瞬间，为我赢得了先机，掉转剑柄，一剑刺进了挟着环铃的内监的胸膛。

        如果说方才在景福宫里撂倒两个侍卫只是无意而成，此时面对这两个人，我则是一门心思要他们的命，我知道这院子里带刀的有三个侍卫两个内监，还有一群普通内监，若要让他们缓过神，别说救人，我抽身的可能性都很小，所以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干掉最多的威胁，才有一线机会掌握局面。

        杀了两个，离得近的还有一个带刀内监，他最先反应过来，举刀朝我就劈，我一势已尽，眼前剑还在之前那内监身上，来不及拔出，明知是大忌，毕竟我的功夫火候尚浅，情急之下只好先缩身一躲，剑便离了手。

        手里没了兵器抵挡，要躲那内监伸手致命的杀招，我便有些吃力了，越吃力，越吃紧，眼看着离青衫便又远了两步，皇后身边的侍卫也已经狰狞着冲了过来。

        就在这时，瘫倒在地的睿蓉突然爬起来，有些踉跄的一把推在那内监的腰上，附近的小黛和环铃何等机灵，也顾不得危险，一左一右的拖住那内监的身子。

        她们自然是拦不住他，那内监几乎一下子就挣开了，但是有得这一顿的工夫，我已经跃上一步用力抽回了剑，再回身顺势让那内监撞到了我的青衫锋刃上，便又了断了一个。

        侍卫们的武功往往要比带刀内监强上一截，但是料理接下来的两个侍卫却并没有费上许多力气，也许是我抱了拼死一搏的信念，也许是我兵刃锋利高明，也许是人们常说的，杀得性起，愈发勇猛，总之我将从大哥那里学来的剑法使用的淋漓尽致，再没有半点险象。

        当我最后用剑直指着皇后的时候，皇后的面上不见丝毫惊恐，甚至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淡淡的看了看我手中尚在滴血的剑，又看我：“瑜妃，你终于出现了。”

        我看着皇后，如果说之前我对皇后的感觉只是单纯的成王败寇，谈不上多少怨恨，甚至存着一丝理解，那么此时因着那些被陈家害得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死去的或者活着的人们，那些我最最看重，最最不舍的亲人，我心里对于皇后，对于陈家，只剩下满满的恨，恨不得立时便能要了他们的命。

        “是，听说皇后在找我。”

        皇后不说话，倒是她身后的明嫔，十分不识时务：“瑜妃你——你放肆！”

        “我放肆？”

        我狠狠的瞪过去，吓得她一缩，我知道此时的皇后已经不足为惧，放下手里的剑，环视众人，不出意外的也看到了许多犹疑的目光，当即朗声开口：“陈家拥兵谋反，已经攻入京城，此时皇后在后宫拘禁你们，到底为了什么，都糊涂了么！若是天下易主，难道你们还能继续做你们的妃嫔不成？”

        众人这时才恍然大悟，纷纷带了恐惧，皇后冷冷一笑：“瑜妃，别以为你占了一时的上风就能大获全胜，莫说你没有任何本事化解外头的事，就连眼前，你就根本出不了这坤裕宫！”

        “皇后这么自信？”我同样回给她一个冷笑，“我手上有你，还怕出不去么？”

        “噢！是了，”我故意不等她回答便自己否认了自己的话，摇着头，“我怎么糊涂了，皇后已是这后宫第一人，陈将军却还要执意谋反，若是天下易主，这后位也不可能再是你，可见皇后在陈家眼里也实在算不得什么。”

        皇后脸上僵硬了一下，尚在勉力顽抗：“伶牙俐齿救不了你们的性命，更救不了朝廷！本宫就算是死，至少也是皇后，你又算什么！”

        我并没有恼，盯着她看了一会才道：“你处心积虑的扮演着一个皇后，一个陈家人，一个自以为把握全局的人，陈家给了你后位，又亲自毁了它，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拥立的绝不会是你的孩子，你却依然继续听他们的吩咐，多年来，你自己在哪里，你做过你自己么？”

        我指着地上的那两个宫女的尸身：“这是你的本性么？你是本性残暴，还是只是一种畸形的抗争，又或者，你的本性便是不停的扮演陈家希望你成为的角色？无论如何，你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没有生命的棋子。”

        “所以，你想死么？你早已死了。”

        对陈家的恨，在这一刻化为了对皇后的鄙夷，包括后宫的那些风雨，我的几次被诬陷，以及毁掉了我的幸福的那份手谕，我知道许多事都与她脱不了干系，所以我竭尽全力的揭穿她，刺激她，希望她也会痛，哪怕及不上我所承受的万一。

        皇后维持了那么久的高贵端庄，稳重体面，被我的一席话说得体无完肤，击得支离破碎，她微微颤抖的嘴唇已经出卖了她，瞬间苍白的脸色昭示着她的摇摇欲坠。

        于是我不再理她，转过身扶了睿蓉：“你还好么？”

        睿蓉点头：“姐姐，陈家真的谋反了么？那皇上他——”

        “先要离开这里，然后我会去乾元宫。”

        并没有直接回答，但是我想睿蓉已经获得了答案，她异常坚定的：“我和你一起去。”

        我看着睿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塞到睿蓉手里，她吓得几乎握不住，但能看得出来她在拼命的攥紧手指，于是我这才点了头：“好。”

        拉着她到皇后身边，我指着皇后对睿蓉道：“外面有很多人，我一个人冲不过去，所以需要皇后来做挡箭牌，我来开路，你押着她。”

        睿蓉尚没有反应，皇后突然开了口：“你以为这就是你的好姐妹？她……”

        皇后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便被我一巴掌扇在了脸上，我狠狠的啐道：“闭嘴！叫你一声皇后是给你脸，你算个什么东西！无论今日外头的事谁成谁败，你都再不是皇后了，在这后宫里，这天底下，你都是只是一个悲剧，一个笑话！”

        我一把抓起睿蓉握着刀的手，架在皇后脖子上：“睿蓉，你若怕，便是死，豁出去了，才有生机，明白么！你盯着她，她若有一丁点轻举妄动，或是再敢说一个字，你就杀了她！”

        顿一顿，我又道：“杀了她，你就是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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