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醉酒

海城的晚秋，空气微凉，繁华拥挤的写字楼里，往来穿梭的上班族像蚁巢的工蚁一样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忙碌。这个城市人潮汹涌，每年有很多年轻人怀揣着梦想来到这，从城中村开始，想要通过努力在这里成家立业。每年也有许多人，带着足够的失望离开这个对外来人不太友好的地方。

        姜秋来到海城快半年了，和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正在努力攒钱，梦想有一天，离开城中村，入住体面的小区。每个下雨天，当她穿着公司发的西装走过城中村的街道时，总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下水道的气味，她告诉自己，总有一天，她会搬离这里。

        “姜秋，你过来一下。”

        李经理的声音把她唤回神，她匆匆起身，来到她的办公隔间里：“李经理，您找我。”

        “嗯，”李经理把脑袋从电脑前抬起来：“下周你跟我出趟差，去帝都，见几个供应商。”

        “好的，您定下具体时间后我写oa申请。”

        “嗯，去忙吧。”

        姜秋回到工位上，悄悄给好友陈秋月发短信：【秋月小富婆，我下周要去帝都出差啦，人生第一次公费坐飞机，哈哈。】

        【切，嘚瑟，本富婆坐过的飞机比你坐火车的次数都多！】

        【是是是，您老人家见多识广。】

        【说正经的，11月的帝都可能挺冷的，你带上点厚衣服，万一降温的话，小心被冻成狗。你还没买新大衣吧，明天晚上一块吃饭，我给你带上一件我去年买的，虽然是旧款，但是我只穿过一次啊。】

        【谢谢秋月富婆，我现在确实还舍不得花大钱买大衣，我流下了贫穷的泪水……】

        【加油啊，姜大美女一定会实现大衣自由的！】

        放下手机，姜秋的心里暖暖的，在这个城市里有朋友，真好。这个陌生的城市也没那么冷漠了。

        四天后，姜秋没想到，去帝都出差，不是只有她和李经理，还有林总监。更没想到的是，林总监居然没坐商务舱，而是坐在她边上的位置。

        林总监据说是行业资深人士，但是快四十了依然未婚。平时接触不多，姜秋也不知道他是离异还是“高龄未婚”，私底下也从不去打听，她不是八卦体质。

        每天进办公室，林总监都是最先到的一个，他的办公室是全玻璃门，隔着一排工位，他的办公桌刚好对着姜秋的工位。每次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林总坐在办公室认真处理公务的样子。

        “是个劳模没错了。”姜秋曾在心里默默敬佩他的敬业。

        然而此时，在飞机上，这个敬业的劳模总监正在姜秋边上打着瞌睡，脑袋歪向一边，差点把脑袋枕到她肩上。

        飞机上的座位很窄，姜秋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蜷缩着原本修长的身体，差点就把自己整个人贴到飞机窗户上。

        当晚，姜秋后知后觉的发现只剩下自己和林总监在帝都ktv里，和供应商老总和骨干们推杯问盏，李经理饭后就出发去了邻近的一个城市出差。

        姜秋盯着眼前的玻璃酒杯，不记得是第几杯啤酒了，她的眼神和意识开始涣散，开始头重脚轻。初入职场的菜鸟，总有一些人被洗脑，做业务应酬很重要，有些酒，不得不喝，酒喝到位了，业务才能合作到位。

        “来来来，小姜，把酒满上，曹总敬你酒呢，干了啊！”

        林总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姜秋眨了眨眼，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林总监的脸，她朦朦胧胧地点点头：“哦。”

        林总监亲自帮她倒满酒，姜秋举起酒杯，跟身边脸孔模糊的曹总碰杯，仰头咕咚咕咚把啤酒喝完。

        “姜小姐果然好酒量！真是羡慕林总身边有个聪明又能干的美女助手啊！”曹总喝完杯中酒，对着吞云吐雾的林总说。

        林总目光深邃地盯着姜秋，刚毕业的小姑娘就是听话呢，让喝多少就喝多少。

        姜秋“咣”地一声放下酒杯，感觉脑袋开始旋转，周边的面孔更模糊了，所有人的脸被包厢的射灯切割成许多怪异的形状。

        包厢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个美女，浓妆艳抹，白花花的胸脯晃得她眼晕。不知道谁扯着嗓门唱起了《精忠报国》，姜秋突然觉得神志恍惚，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打暑假工的那个ktv包厢里，那个高大的男人坐在包厢正中间，面无表情地吞云吐雾。

        她依稀记得，那个男人长在了她的审美上，就像古早爱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主。

        “呕……”姜秋突然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急急忙忙踉跄起身，冲向洗手间，她用力拍了拍门，门锁着，她只好顶着晕乎乎的脑袋，去楼道里找公共洗手间。

        姜秋的脚步虚浮，两手扶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公共厕所在哪里呀，逮一个服务生问一下吧。

        “哎呀~”

        刚出包厢门没几步，就在拐角处撞上了一个穿白衬衫黑西服的男人，姜秋揉了揉太阳穴，眨巴着眼睛，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觉得这个穿白衬衫黑西装的服务生长得真高！

        “这里的服、服务生怎么长得这么高啊……”

        被撞到的男人目光清冷，他打量了一眼这个眼前醉的迷糊的女人，女人还抓着他的西装，他眼里闪过一瞬间的诧异。

        ktv的老板陈轩跟在身后，他正亲自送张桦出门，没想到刚出包厢没多久，他就被一个醉酒的女人撞了个满怀，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想方设法往张桦身边凑，不仅没捞到好处，还得罪这这尊大佛，出格点的，连带自己的家族也被牵连。

        陈轩可不想在自己的场子里让张桦又遇上这样的糟心事。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拉住女人的胳膊，要把她快速从张桦身边扯开。

        姜秋感觉手臂上突然传来一股力道，突然重心不稳，整个身体歪向一边，她惊恐地尖叫一声，胃里开始翻江倒海。

        突然，张桦长臂一伸，握住了她的腰身，同时一记冰冷的眼刀射向陈轩：“放手！”

        陈轩一惊，吓了一大跳，像是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不知道张桦为什么突然冷脸。

        姜秋稳住了重心，立刻道谢：“帅、帅哥，谢谢。那个，请，请问洗手间怎么走？”

        张桦的嘴角抽了抽，这个小妮子竟然把他当成了ktv的服务生，好歹他们曾经差点“共度一夜”，她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没好气地说：“我扶你过去！”

        陈轩跟在他们身后，震惊无比地看着张桦小心翼翼地扶着身边的女人，心想这女人什么来头？莫非他们一早就认识？看着不像啊！嗯，不过这女人姿色确实不错。

        他好想八卦，但是又怕惹得张桦不高兴。只好捂住一颗骚动的八卦心，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上，姜秋抓着身边“服务生”的胳膊，她抬起迷糊的视线，努力要聚焦，虽然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但总觉得他长得很像那个人。

        姜秋抬起下巴，酒气喷到“服务生”脸上，沙哑着嗓门说：“帅哥，你，你长得真像、像一个人！”

        张桦没有理会她，把她推到洗手台边上，命令道：“洗脸！”

        胃里突然又抽动起来，她乖乖把头埋进洗手台，捧起水大把大把给自己洗脸。忘记开温水了，水很冷，冻着她脸上的皮肤，但是冷水也很提神，她的酒气一下就散了很多，人也清醒了一些。

        身边的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了，她仰起头吨吨吨了大半瓶。

        “姜秋，清醒一些了吗？”张桦冷声问。

        耳边传来有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很像那个男人的，姜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她两手扶着洗手台，抬起湿漉漉的脸，看向身边的男人，突然瞳孔一震：“张，张桦？！”

        姜秋万万没有想到，再次遇见他，还是在ktv里，自己依然是一副很狼狈的样子。

        初遇他的那天，她在打暑假工，在ktv里当兼职服务员，包厢里昏暗的灯光下，她不小心把酒洒到他昂贵的鞋子上。她仰着头，他俯着脸，他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缓缓蹲下身，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俊脸，五官逐渐清晰起来：剑眉星目，五官立体如刀刻一般，薄唇微微上扬，他的目光里透出一股暖意。那时姜秋心想，年少时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男主应该就是长这个样子的的吧。

        他给她留了一张烫金名片，说如果到了海城，可以联系他。

        名片在姜秋的钱包里躺了一年半，他的号码她早已烂熟于心，但是一次也没打过。

        姜秋曾经读到过一句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也许她和张桦注定只能相忘于江湖，她是个挣扎在贫困线上的普通上班族，他是个商业巨佬，两个人本就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也许只有她自己偷偷存有一丝念想，而他也许早已不记得他们曾经见过。

        但是姜秋不得不承认，之所以毕业来海城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张桦就在这个城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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