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虚妄念

宋璟先为沈辞净了脸，下面的事却很棘手，迟迟未有动作，沈辞见他如此，以为他在等自己脱衣裳，两手颤颤巍巍去解系带，没动两下就放弃了。

        “唉……师兄，我实在没力气，衣裳也给我换一下吧。”沈辞勉强撑着精神，连讲话都是虚浮的气音。

        宋璟不再犹豫，接替他松了系带，剥下上衣，“嘶……”沈辞忽然瑟缩了一下肩膀，宋璟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沈辞肌肤。

        宋璟双手浸入热水盆，捂热了手，重新拧了湿布给他擦拭，沈辞病恹恹地，倒是很享受热气蒸腾的软布裹在身上的感觉，半睡半醒地眯着眼，全身肌肤苍白，两颊有病态潮红，一呼一吸都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宋璟撇开眼，喉结上下滚动，气息开始紊乱，手上迅速为沈辞换上干净的寝衣，扶着人上床趟好，俯身为他盖上被子，“现在好点了吧？”

        “……不好。”沈辞忽然吐出两字，嘴巴隔着被子带出闷闷的鼻音，原本他应当说：好多了，多谢师兄，师兄辛苦。

        临到了，脱口而出的却是相反的话。

        连番变故耗竭了沈辞全部的精气神，身体和心理的极度脆弱下，任何掩饰客套在此刻都疲乏无比，而今晚的宋璟又太顺着他，令沈辞愈加肆无忌惮。

        “我喉咙痛，心口烧，这床也不好，外边那么冷，褥子还这么硬，又薄，一点也不暖和，一点都比不上原来的屋子，在长川居，平平给我铺了十层褥子呢。”沈辞一股脑发着牢骚，瞧见什么都不满意，蹙眉嘟哝的模样很是任性。

        宋璟静然站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便出了门。

        沈辞掀开眼皮，床头徒余冷风，已经不见人影，蓦地一下心里落空。

        他走了啊……

        隔壁屋传来动静，是床褥翻卷的声音，宋璟要睡了？

        他生气了？

        沈辞敲了敲竹片墙，隔壁动作应声暂停，沈辞犹豫一下，轻轻道：“师兄，我……你早点休息。”

        对方没答话，反倒是床褥翻动的声音更加夸张了，沈辞奇道，他是要卷铺盖走人咋地？

        结果竟让他猜中了，宋璟大步流星抱着床褥折回沈辞屋内，沈辞惊诧得连连眨眼，就见宋璟撒开被褥，重叠加盖在自己身上。

        “呃……不用……”

        “躺好。”

        宋璟一掌按下沈辞肩膀，随即自己脱靴上床，一同钻进被窝。

        陡然灌入的冷气令沈辞缩紧脖子，精神却为之一振，侧脸看着躺在身边的宋璟，一股异样的喜悦在心底漾开，嘴角抑制不住咧开，明知故问道：“师兄，你又回来啦。”

        “嗯。”宋璟刚躺好，复又撑起上身，伸手跨过沈辞上空，仔仔细细为他好掖被子，双重被子带着沉甸甸的暖意，将沈辞全方位包裹住，“睡吧。”

        宋璟的身体很热，沈辞这番中了毒灵息孱弱，身体格外惧冷，没趟多久，后背不自觉地向热源贴去，悄摸摸将冰凉的脚丫钻进宋璟□□。

        “韫玉？”宋璟察觉，“你……别乱动……”

        然而这说话的功夫，已足够沈辞“动”完，“师兄，别吝啬嘛，给我捂捂。”不消一刻钟，身体逐渐热起来，不再觉得寒颤难受，沈辞舒坦不少，侧躺着背对宋璟，安静下来。

        迷迷瞪瞪过了一刻钟，宋璟突然往后挪了半寸，后背钻风，昏昏欲睡的沈辞“哼唧”一声，不满地质问道：“你干嘛挪位置？”

        身后的人顿住，默默又挪了回来。沈辞很不满，防他再离开，强行又往身后拱了拱，宋璟四肢僵化，眼睁睁放任师弟契进他怀里，沈辞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语气都得意起来，“师兄，你身上蛮香的嘛，沐浴用的什么澡豆？”

        “……睡觉。”

        “喔。”沈辞乖乖闭上嘴巴，不一会儿又道，“……师兄，现在什么时辰了？”

        “五更天。”

        沈辞丧丧地道：“我吃了东西，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

        “重新修便是，一个月而已，我陪你。”

        沈辞听见身后宋璟沉而有力的心跳声，暖洋洋的被窝可治愈人心，他无比依恋此刻的幸福感，喃喃道：“……师兄，你真好。”

        “……”宋璟垂眸默声。

        不过数息，沈辞陷入睡眠，今晚够呛，累极了甚至打起轻而细微的呼噜声。

        直至沈辞沉睡，身后的人方才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将人板正。

        宋璟一手掐住沈辞的下巴将脸抬起，狭长的凤眸盯着近在咫尺的睡颜，稍许，目光下移，停留在沈辞纤细洁白的脖颈，那衣领已有些松垮，泄出一抹春光……屋内留着一盏昏黄的烛火，宋璟脸上的烛光明明灭灭，他在凝视，亦在沉思。

        冷不防沈辞睡梦中吞咽了一口唾沫，嘴里咕哝着什么，宋璟附耳去听，究竟也没听清，两人挨得更近了些，怀里人一呼一吸，皆扑在他耳畔，温热的气息攀升……宋璟抬头，贴上沈辞的嘴唇。

        熟悉的触感立刻揭开了封藏的记忆，这一刹，灵台晃荡，溃人心防。宋璟一手扣住沈辞后脑勺，启唇加重力道，连日的困顿、迷茫、挣扎、禁忌，全在这一刻得到解脱。对，这不就他想要的吗？什么纲常礼教，什么同门之义，在他对自己师弟妄动臆念的那一刻，便已荡然无存，况乎他根本就不在意。

        横竖这一生流离，除了血亲之仇，他已再无所求，那又何必自苦，既然有了动心的东西，无论是人是物，那就都要得到，对，他要沈辞，他对师弟的好、刻意的亲近，根本就是另有图谋，何须要掩饰在那可笑的同门情谊之下？

        屋内的喘息声逐渐变粗，宋璟再不满足于饮鸩止渴的亲吻，双眸染上浓厚的情欲，沿着沈辞下巴一路往下……

        “唔……”

        沈辞蓦然发出难受的支吾声，“师兄……”

        如警钟当头震醒宋璟。

        少年人掠夺的动作生生中断，稍稍起身，定睛看着身下之人，沈辞睡得实在太沉，丝毫未有察觉，宋璟方才注意到是自己手臂收得太紧勒疼了沈辞，慌忙松开桎梏。

        心绪平复间，宋璟心口重重一撼……他在做什么？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师门恩德，师长厚望，这些时日的和睦时光，岂非都要弃之不顾？他的人生之路早已与十岁失去至亲的那一年规划好，一步一步稳定前行，绝对容许一丝意外和错漏。

        宋璟慢慢将手攥成拳。

        不对，不可，宋遇白，他是你师弟，你不可……一时荒唐欲念，竟险些酿成无法挽回的祸事！

        绝不能容许自己一错再错，宋璟再次伸手，缓而坚定将怀中人推远，给沈辞裹好被子，迅速起身离开屋子，独自在外冷静。

        今晚不见明月，夜色黑洞洞，一如宋璟暗不见光的秘密。

        黎明见晓，他的心却永远留在这个深夜。

        ……

        接下来的日子无波无澜，沈辞固定卯正起床与宋璟练剑，练完在小小的太玄峰溜达一圈，散完步打坐修辟谷诀，偶尔被游心叫去当模特，看着师祖奶奶给他俩的肖像描色，沈辞格外顺利地度过辟谷期。

        辗转一月已过，沈辞宋璟跟随游心，来到太玄阁屋后的断崖边。

        伸腿向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断崖绝壁，而崖底关着的，便是游心真人早年一只只捕猎、集中圈养起来的往古异兽，崖壁上肉眼可见有五六个大小不一的石洞，正是他与宋璟的闭关之所。

        崖底密林丛生，飘着浓浓白雾，探不清底下的景色。

        游心挥动太极拂尘，将着结界一撤，两位小辈不约而同后退半步，崖底从下往上传出一阵巨大的压迫感，令人不适，随即有高高低低的野兽嘶吼声盘桓回音，叫声各异，数量难测，听着无一不让人发悚。

        这是属于远古凶兽的威压。

        想要在这种地方闭关修行，非常考验和磨砺修者的心性和仙资。

        沈辞哇呼一声，“师祖，您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凶兽，到底有多少只啊？”

        “从我十四岁在牛阳山逮着第一只旋龟算起，应当也上百了。”游心成就感十足地道：“当年那只旋龟可可爱了，我一见就很喜欢。”

        沈辞道：“第一只宠物是比较有特殊意义，那旋龟现在也在悬崖底下吗？”

        “没有啊，我随身带着。”游心拎出腰上的配饰展示给两人，“喏，这就是旋龟。”

        沈辞定睛一看，那是一串龟背穿成的珠穗，龟背呈八角纹，尖顶突起，颜色漆黑质地特殊，非石非木，这是旋龟？

        “它死了？你……你还给它烤干了？”

        “是呀。”

        沈辞干笑道：“师祖真是……念旧。”

        宋璟道：“听闻百年前，大羽境内常有魔族异兽肆虐，以致生灵涂炭，百姓深受其苦，是师祖集结了仙门百家，部署设局猎杀异兽长达五十年之久，又出手重创血魔宗宗主居无涯，还得天下安宁。”

        沈辞啧啧称奇，游戏还安排了这等热血奇诡的故事背景呢。

        游心只是笑笑，“当年勇，不提也罢。”

        宋璟微微颔首，定然看向游心：“晚辈斗胆一问，师祖长居太玄阁，只是因为需要以此身镇守断崖，还是有其他缘由？”

        游心眸色一动，这一刻身上没了平时那慢悠悠的调调，侧身直面宋璟，虽仍旧浅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双眼冷锐包含深意，温和道：“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遇白，三载期至，你不就能自己去找答案了。”

        宋璟眨眨眼，再一拱手，“晚辈僭越，谢过师祖提点。”

        沈辞：“……你们在说什么？”

        游心道：“小孩子不懂别瞎问。”

        沈辞：“……昂。”

        “结界已开，下去吧。”游心告诫两人，“切记，非期满不可出关。”

        “出了会怎么样？”

        “会掉下去，被吃掉喔。”

        两人一入石洞，游心会再度封上结界，石洞里的人除了崖底无处可去。虽然沈辞很想亲眼见识一下奇诡强悍的往古凶兽，但以他如今的道行只怕不够塞牙缝。

        沈辞被唬住了，“师祖，到期了记得来接我们。”

        两人御剑飞下断崖，各自选了相邻的两处洞穴。

        沈辞站定收剑，洞内除了一张石床，空无一物，倒是角落堆着很多奇形怪状的石头，沈辞摸着石床的纹理，猜测应当是用剑刃削成的，不知是哪位曾在此闭关的前辈的杰作。

        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辈怎么不顺带削个床头柜啥的，真不追求生活质量。

        沈辞站在洞口冲隔壁喊：“师兄，你那边还好吗？”

        宋璟沉稳的声音通过灵力传来，“无异。”

        沈辞正待说话，宋璟预料到一般，“我要开始封洞闭关，你小心些。”

        “……喔。”

        沈辞打起精神，扣了扣系统，“我开始闭关，这段时间别出来找我。”

        【好的哦，玩家的闭关期也是系统待机休整的时期，无特除状况不会启动。】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沈辞勾唇笑道：“三年后见。”

        系统叮咚一声，陷入休眠状态。

        沈辞手执惊羽，凌空朝洞口一挥，结出结界隔绝外世，结界内部感受不到时间流淌，沈辞慢慢在洞内转了一圈，尔后盘腿坐上石床，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石壁……他在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终于，识海清晰响起一道甜美的少女音。

        {主人~我是您的智脑彩虹，欢迎回来。}

        沈辞伸出左手一看，手腕处浮现出一圈透明的虚拟智脑手环，熟悉的声音响起，沈辞感动涕零，“小彩虹，你终于回来了。”

        {我也很想您喔，主人。}

        听听这迷人酥软的仿真拟人萝莉音，游戏系统那干巴巴的机械糙汉音简直弱爆了。

        进游戏前，沈辞就已经知道游戏的制作方ak集团会封存自己的智脑，匹配给沈辞官方系统，好便利ak公司的工作人员随时监察数据和他的动向。

        于是沈辞事先编辑了一套隐藏程序用以破译系统编程，只需静等恰当时机，智脑便能激活启动，供沈辞在游戏中使用。

        “彩虹，时间不多，我们立刻开始。”他得赶在系统监察到智脑前，加急再做一个防火墙。

        {好的，主人。}

        彩虹甜甜地道，{当前智脑启用无痕加密模式，已关闭生活娱乐模块，保留部分工作模块，等候主人下一部指示。}

        沈辞点击手环，将智脑屏幕拉向空中，空旷的石洞内浮现出巨大的全息投屏。

        沈辞双手游刃有余地调转主屏和副屏，十指指尖飞快输出，一串串代码浮现，久违的兴奋感袭来，沈辞眼里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

        “这才是小爷的主场。”

        他明面上让彩虹假意关机，实际上这段时日，彩虹已在暗地潜伏渗入了系统内部，沈辞调出数据，开始植入自己的代码。

        先前的隐藏破译程序只是第一步，现在他要加大权重，在不被游戏系统察觉的前提下，加深数据渗透，破译这个号称无坚不摧的多维异世空间游戏，打赢与神秘人k的赌约。

        在现实社会里，沈辞身为搞自由职业的黑客，向来只接高难度的单子，对着智脑全息投屏一坐就是一天一夜甚至更长，不吃不喝不成功不罢休，也只有投入这件事情，沈辞才会暂时忘记饥饿带来的烦躁情绪。

        眼下在游戏异世，辟谷又闭关，更没有什么事情能打扰到他，不大的山洞内渐渐“挤满”了一片片屏幕窗口，沈辞不分昼夜，凝神专注盯着这些繁复冗杂的字符，不知过了多久，沈辞十指停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彩虹，我在系统里散发了一些小可爱，它们会把系统数据copy给你，我需要你分析出核心数值，接收数据的时候要小心，一定不能让系统监测到你，宁丢勿醒，保全自己。”

        {明白主人，我最喜欢玩躲猫猫了。}

        沈辞露出笑容，往后躺倒在石床上，摊开四肢伸懒腰，“我给你调了隐身模式，这段时间你委曲一点，在后台运行不要主动出现，我会来找你。”

        {好的。}

        {主人，分开这段时间，您在新环境过得还好吗？}

        这里啊……沈辞想起不远处的宋璟，嘴角笑意更深，“不错，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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