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7章
“那就让她动手杀了我啊。”我耸耸肩，“下次对你即将明媒正娶的妻子好一点，不要恶凶凶和她说话，毕竟只有她是要陪着你一辈子的。”
尹勒没有吭声，但我觉得他脸更白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受伤。尹勒在我印象中一直很坚强。他从来不张扬，永远显得冷静而低调。现在维持他冷静的强大因为身体而崩溃了。
林宛音提着小药箱等在门外。她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什么都没有问，走过去单膝跪在尹勒脚边，开始处理伤口。
她揭开衣服，卷开的血肉在阳光下触目惊心。
林宛音微微皱了皱眉头：“大人，下次请小心些为好。”
尹勒还是不吭声。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仰起头，眼睛合上，浓密的睫毛垂下来。
我已经收拾起书卷走到门外了，才听见他轻声说话。
“亦亦，你说的对，我是要成亲的人了。”
他顿了顿：“麻烦你去把青莲郡主请回来，她应该还没走得太远。”
尹勒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正确解决方法。
第二天正好是假期，我想去京都买一些漂亮衣服，就出了司军堂，中午在菩提酒馆吃午饭。菩提酒馆是很久以前尹勒带我来的，在一座小山的山顶。从窗子往外看可以看到紫禁城的巍峨宫殿，在金光下宁静威严。他安静的评价说，阳光下的京都很美。
因为战时物资缺乏，饭菜上的特别慢。端上桌的酒只有很小一杯，几乎接近杯底，颜色浅得像兑了水。各个菜品只有原来的一半那么多。
吃到一半，我看见青莲郡主进来了。她盘着高高的发髻，挽着尹勒的手。
温暖的午后，尹勒穿了一个深黑色的长袍，看不出身上受了伤。
他扶郡主坐下，开始点餐。
尹勒出示了一块橙黄色的小玉佩，上边的字我离得太远，未看清。店里的人很快把饭菜送了上来。我远远的看着他们在一起谈笑。然后青莲郡主看到了我，她向我这边指了指。
尹勒抬起头。我们的目光对视了一秒钟。
午后的阳光过于强烈，一瞬间尹勒似乎有些失神。
然后他转头向青莲郡主解释了什么。
我听不清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没兴趣听。只看到青莲郡主笑得花枝乱颤。
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
我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街上的人群开始四散开来。
百姓又一次组织支持乌思党游行，与京都城内的禁卫军发生了冲突，混乱中有人拿刀捅了人，场面一片混乱。更多的乌思党人从街头那头跑过来。他们穿着蓝色衣服，扬着一面画有乌鸦的黑色旗帜。
我看到有个女人抱着孩子逃走，但被冲撞的人群摔倒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不断有人受伤倒下。
菩提酒馆的老板正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各位客官，外边正在发生冲突，今天本店暂时关门了……”，我站起来往外边冲，想去救人。
才走了几步就被尹勒拦住。
他的态度很强硬：“亦亦，别逞英雄。你的任务是解数程秘术，不是打架。从后门出去，离开这里。我和青莲郡主过去。”
我转身跟着几个客人从后门走到背后一条僻静的小巷上。一出门，大家都各自紧赶慢赶的四散开，如同一林子惊弓之鸟。
小巷里有几户人家。我目光随意落在对面的红砖矮墙上，墙上上边应该是小孩随意画的图案，有一些乐谱和音符，还有一些古诗词。咿咿呀呀的水平，估计被大人逼着在墙上练习六艺。
这些琴谱和音符很童稚，估计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孩画上去的。这些图案让我产生了微妙的熟悉感。可能是解数程秘术多了，有了敏感度。
我下一秒就瞬间明白——那不是小孩画的！音符和琴键在脑海中立体之后，随意变化，其实隐藏了一些文字！
我上前，把一些多余的线条和符号擦去，文字显示了出来。很短。
此地
——鲸
我解开以后已经有零散的乌思党陆续向这边走来。
我突然慧至心灵，这次的暴力冲突不是偶然发生的。这是一场佬国的计谋，在游行的人中掺进佬国的谍者，挑起暴力冲突，目的在于动摇人心，从心理上压制永朝国人民。这一切的幕后指使就是以前多次在数程秘术里看到的落笔“鲸”头目。
从所有截获到他的数程秘术而言，这个人最初只是负责传递接头的无名小谍者，近几年起不知为何开始频频获得提升，担负了佬国在永朝国的重要谍者头目。我解开过很多他的传递讯息的数程秘术模型构件。
一般来讲，解开某位谍者的数程构件越多，代表这个人向佬国传递讯息失败次数越多，时间一长之后便会极少看到他，毕竟不能传递讯息的谍者佬国也不会再用他。
但这个代号叫“鲸”的头目如此张扬，被识别的再多，也不影响他继续传递消息。我们都在猜，这个“鲸”头目一定还有其他对他来说万无一失的传递讯息方式，让他有资本在永朝国继续当一名重要的谍者头目。
我看到人来，躲在一处栅栏的后边，偷听两个乌思党人谈话。
其中一个问：“嘿，小姐这次为何不来？她难道不是最喜欢这种场合吗？”
另一个男人耸耸肩：“据说会来，鬼知道——谁在那儿？！栅栏后面！”
我沿着街道拼命跑，身后乌思党人追了上来。
一支箭从我腿边擦了过去，似乎流血了。
“小姐！快拦住她！她听到我们刚才讲话！”我抬头，看到面前一个一身黑的女子朝我冲了过来，戴着面纱。
我伸手把她面纱撕破。
“青莲……郡主？”
她傲慢的俯视我，深棕色的眼睛眯了起来。
“亦亦。”
我很快被身后的人按在地上反绑住双手。眼睛被蒙住，不知道谁把我丢上了一辆马车后面。有人请示：“小姐，她看到你的脸了，在这里处理掉吧？”
青莲郡主慵懒得像只猫，声调妩媚，又让人瘆得慌。
“不用，把她带回府里吧。我有很多东西正好想好好问问她。”
段肯曾跟我说，乌思党能发展成现在的规模，朝堂一定有潜伏的力量。
我没想到会包括青莲郡主。
她竟然骗过了尹勒，还自由出入司军堂。
阳光很好，我莫名觉得身上发冷。
眼睛可以看到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在龙守将军府了。我被反绑在一个柱子上，嘴里被塞了一块白布，被扔在一间灰暗的小房间里。房间的门虚掩着，看得出外面非常豪华宽敞，有人影来来往往。灯已经点亮了，外面应该是晚上。我可能被迷晕了一段时间。
我听见青莲郡主拔高的声音：“阿爹，你不能伤害尹勒啊！他和我是要成亲的！”
回答的男人似乎很不耐烦：“鲸头目认为尹勒必须除去。”
“是你让我要嫁给他的！”
“我的宝贝女儿啊，我只是要你接近他，取得中工厂的消息……他死了你就不用嫁给他了。”
“可是阿爹……”青莲郡主高贵的绣鞋在地毯上发出滴滴哒哒着急的响声，像只发狂的猫：“你答应过我不伤害尹勒！”
“你有空担心他，不如去看看他的心上人。去帮我看看能不能从亦亦身上套出点东西来。”
她向我这边走来，我赶紧把眼睛闭上。
之后的事情我不太愿意回忆。
拷问都是这样的，掐肉，扇巴掌，拳打脚踢，鞭刑，心理逼供。
我不知道尹勒接受残酷审查时是不是也把这些东西都经历过一遍。
只是他最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回来，我中途两次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青莲郡主要让我提供甲级堂殿的办差内容和进展速度。
我当然不能说。
我发过誓的，要用生命守卫司军堂中工厂的一切，其中包括了y数程秘术的黑匣子设计进程。
她本来带了两个婢女，最后她让她们都退出去，把门关上，在我身边蹲下来。
“亦亦，其实你很漂亮，性格我也很欣赏。如果没有战争，我应该能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的手指慢慢抚摸过我的脸，一寸一寸，声音越加妩媚：“你呼吸很微弱。你会死在这里。”
我努力别过脸，离开她的手：“我没想到是你，郡主。”
“我也没想到尹勒竟然这么爱你，”她轻声说：“我后来才知道他四个月的残酷审查全是为了你。我厌恶我们发生关系的时候他叫你的名字。你会死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忘掉你，我们还是会成亲的。他会和我一样信仰乌思党。”
“青莲郡主，你是永朝国人。”
“对，我是永朝国人。但乌思党高于一切。”
“这次游行冲突是你们谋划的，难道你就是鲸吗？”
青莲郡主愣了愣：“你知道鲸头目？！”
她突然站起来，向门外说了什么，不久就送来一把老虎钳一样的东西。
我认出来了……那是钳肉用的酷刑。
她重新走向我：“告诉我，你和鲸头目是什么关系？”
老虎钳夹住我的皮肤，我开始尖叫，难以言明的疼痛传遍全身，我再次昏了过去。
醒来时青莲郡主安安静静的坐在我旁边，如墨般的头发披散下来，还是重复同样一个问题：“你认识鲸？”
我不知道我晕了几次，最后只能咧着嘴对她苦笑：“这位小姐，我真的不认识。要杀我请尽快。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适合用老虎钳，如果我要死在这里，你就赶紧动手吧。一杯毒酒赏给我就好了，我实在是受不了这酷刑了。”
“杀你？”青莲郡主突然笑得直不起腰：“你和尹勒的关系我一开始就知道，要是能杀你，你现在早就被我千刀万剐了。可是鲸头目下了死命令，不能杀你。”
过度的疼痛中我反应太慢了，这句话在大脑内过了很多遍才理解到它的真正意思。
鲸头目要我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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