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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1章


我以前经常去的那个蜜粽子店的老板娘经常跟来往的客官抱怨:“都是四阿哥雍亲王的错。要不是他半年前在朝堂上非要取消海城的贱民制,哪会给佬国理由攻打我们?这次出征不让雍亲王随帅出征,就是皇上对他不满呢!”

        我猛一扭头,想起曾经见过一面的雍亲王。他当时一脸调侃,看似不大正经,但却难掩通身的气魄。半年前?那不就是尹勒离开京都的那段时间吗?

        那些日子里,社会舆论动荡不堪。谁也没有猜对每一个人的结局。谁也没有料想到未来领导我们走向胜利的新皇帝便是这位高瞻远瞩、运筹帷幄的四阿哥雍亲王。

        我倒觉得,敌人还没攻打到家门口,我们就已经信仰崩塌,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而我心里的尹勒,在离我特别特别遥远的地方。

        我有点想他了。

        有一次,我去太学办点事,碰到了林宛音。她不再像前几年容光焕发,整个人憔悴又凌乱,但双目却是坚定而有神。她告诉我,佬国能这么短时间内攻破海城,最重要的就是靠着y数程秘术的施用。

        她现在已经是中工厂几个大的数程秘术独当一面的掌事人了。我承认她其实是有两把刷子的。她突然把我拦下来。

        “解开y数程秘术是现在举国上下最最重要的事了。它的杀伤力太大了,即使我们没有解出完整的法子,我们解开一点点,那也可以对战事有很大的帮助。”

        “亦亦,你很有天赋,也研究y数程秘术很长时间了。最近你有什么突破吗?如果你能有一点,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我打了个哈欠,“好的我知道了,我回去试一试。”

        我习惯随身带着纸和笔了。

        一有空,我便能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蹲下来开始研究y数程秘术。我最多去的是和于飞一起待在春伦酒栈。我喜欢听酒栈二楼窗子上的风铃声,微风拂过窗户和我的脸颊,风铃声便会轻柔动听。而这时候于飞就在酒栈里边厮混。

        我很缺纸和笔,现在物资稀缺,我连买都买不到。我去当助教的时候,经常顺私塾里边的纸和笔。毕竟是将军府邸,纸和笔自然不缺,而老学究也愿意让我拿。

        除了去永安侯府当助教管那帮小娃娃,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y数程秘术上。

        我不知道y数程秘术是谁造出来的,我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设计的这个模型。

        我只知道,如果尹勒和我是天才,那么造y数程秘术之人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尹勒不在了,身边也没有很懂数程秘术的,我只好自己一个人默默验算。我真的好想进中工厂啊,如果我进去了,就不必孤军奋战了。

        其实我并不相信我自己能解开它。我想了很多,想的头都要爆炸了,也还是没有什么成果。

        于飞很好奇我天天这么拼,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永朝国人民。”我笑眯眯的一字一顿。

        于飞给我一个白眼。

        “我今天在写在太学时候的一个鉴论——生化性,你知道的呀。”

        “一个鉴论你写了这么多年……那是啥玩意?”

        “哎呀,你不会感兴趣的,”我有点烦他,“生化元素,周期性,递增性……我再深化补充一下这个鉴论。”

        等——等?

        生化性?

        这就好像你满世界找人,结果一回头发现要找的人就在自己家的桌子边喝茶。

        那一刻,我在深秋的风铃声中圆满了。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我和中工厂埋首在纷繁错乱的结构中,试图想清楚y数程秘术的结构构造。我们在数程秘术学里走得太远,忘记了它的基本假设。

        上古有个哲学家叫管子,他曾言:“凡物之精,此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是故民气,杲乎如登于天,杳乎如入于渊,淖乎如在于海,卒乎如在于己。是故此气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声,而可迎以音……”

        共天下之一气耳。这是数程秘术学最基本的一处地基。

        可若是这一气并不适用于y数程秘术呢?在极小的空间极小的时间内便可自动改变其中的气也,现今的科学领域便只有生化性可以解释了。

        我最初研究“生化性”是因为它的发明者——海城贱民籍的天才科学家汨罗。

        他十五岁的时候发明了生化性。

        十六岁死于一场普通人对他的街头侮辱。

        贱民制是古时流传下来的制度,他们的祖先是罪犯,被流放到海洋。终身不得上岸,连同祖祖辈辈。到汨罗这个时候,贱民可以上岸做最低贱的活,但却不能在岸上安家。汨罗从小历经磨难,心理成熟。十几岁的时候仅靠着天生的大脑,就无中生有提出了生化性的理论。名扬九州。

        他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因为不忍那些自诩平民的人对他的侮辱,汨罗动了手,被那些人决斗至死。

        他临死前没有绝望抱怨上天不公,也没有给亲人留下最后的话。只是反复说着几个字——“时间不够了”。

        二十年过去了,人们在生化性上没有丝毫突破。这一领域好像就始于汨罗,终于汨罗。

        记忆里娘亲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满眼唏嘘和惋惜。而我出于好奇,在考上京都太学之后,就出于兴趣踏入了汨罗研究的生化性领域。没想到它竟然是打开y数程秘术的钥匙。

        将生化性的理论引入y数程秘术的基本假设层面。提出它内部的气候以及元素都是波动的,或许可以解决它。

        其实即使到了这一步,我仍然不能解决它。这就像我有一把好刀,却没有猪可以让我砍试一试它是不是一把好刀——我只有纸和笔,有些验证我算不出,我只是提出了假设。

        从灵光一现把于飞丢在春伦酒栈到真正总结出思路大约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我总结之后正要去时讯堂交结果。这时候于飞来带话,将军老夫人说我如果我这个月再忘记差事,以后就不用来了。

        吓得我把去时讯堂这件事放一放,立即动身去永安嵩侯府。

        我去了永安嵩侯府之后,向老夫人道歉并且解释了缘故。

        还好老夫人表示了理解,同时也觉得既然我在数程上这么用心,帮我引荐给司军堂也无妨。我连连道谢。

        把东西送去时讯堂后我清闲了一阵子。

        灰暗的日子里人们总是自寻欢乐。京都太学最近举办了一个小小的宴会,只有在京都的太学生可以参加,互相谈论讨论当今时局。我收到宴请也决定要去,看能不能遇到熟人,可以再给我推荐点差事之类的,虽然尹勒的分手银两给的大方,我也在永安嵩侯当差,但还是总有花完的那一天,我未雨绸缪的比较好。

        那场宴会就在一位太傅的府邸里,我竟然在那里遇到了于飞。人们三三两两的围在小桌子高谈阔论,于飞笑眯眯的朝我走来。

        我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是太学生?还是你关心当今时局?”

        他大大方方的朝我当众抛眉眼:“亦亦,我在追你追到这里的啊!”

        我只好对旁边的人耸耸肩:“这个人脑干有种缺失的美,不用在意。”

        宴会上有现在已经很难买到的糕点,我找了张桌子坐下来专心大快朵颐。隔着两三丈的那张桌子有四五个人围在一起讨论数程秘术。我突然听到一个女子讲:“那你是今年初夏时节进的中工厂是吗?”

        回答的人远远地藏在人群后面,声线很冷漠:“算是吧。”

        女子声音很甜美:“我叫阿枫,在时讯堂的《师夷长技以制夷》栏目发表过关于数程秘术的鉴论。”

        我突然想起了她是谁,我们在太学时候在一个学堂,在太学的第三年她还向太学院的一位太傅推荐过我的生化性鉴论。

        “我现在留在京都太学继续研究学问了,”阿枫继续说:“好几个同窗都去了蒙国,现在永朝国和佬国都不安全……唉,说起来,还有一位同窗也留在了京都,特别擅长数程秘术的亦亦——或许你听过这个名字?”

        我惊讶的停止了正在往嘴里放糕点的动作,扭头看了过去。

        那个冷漠的男子也似乎大吃一惊:“你是说,亦亦,亦夫人的女儿?她现在在做什么呢?”

        阿枫朝我眨眨眼,摸摸耳边的珍珠耳饰:“旁边坐着的那个极漂亮的就是。现在好像是什么也没做,在给私塾当助教。唉,其实亦亦很有天赋的。”

        我虽然忙于与y数程秘术奋斗,但是在别人看来确实什么也没有做——在太学最后两年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天抱着笔和纸算啊算,只写过一篇还没有完成的生化性鉴论,结业后也没有留在京都太学也没有进中工厂。我向他们说话的方向点点头示意,没想到问话的男子却站了起来。

        我对他的脸没有什么印象。他站起来向我微笑,然后弯腰对我鞠了一躬。我受宠若惊。

        然后他坐回去。

        他说:“为了y数程秘术。”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被我听到。

        于飞坐在我旁边和一个姑娘聊得眉飞色舞,过了一会儿他困惑的回头向男子所在的方向看去:“亦亦,那边的人是谁?我觉得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这场战争里,永朝国十六岁以上的男子都陆续参军,甚至女子参军的也有。征兵处的队伍能排过一条长街,到处是为永朝国而战的宣传和鼓动,支持乌思党的蓝衣服人和普通百姓冲突不断,谣言满天飞。

        朝廷把一些研究傅员聚集在一起,成立了博弈军机处。我有朋友就在博弈军机处效忠,研究射箭的最优配置距离和大炮最有效设计方法。

        科学是一个恐怖的东西,当科学家从纸张和毛笔走出来,把它作为武器投入战争中的时候,科学将会是最恐怖的武器。

        在后来南城的埋伏战中,我们从发射每五支箭射中一个敌人提高到每两支箭就射中一个。就是博弈军机处的结果。这场战争有硝烟弥漫的战斗,同时也有没有硝烟的战斗。

        我真的很想为永朝国做些什么。

        我跟左京写信,而她只能这样安慰我:“亦亦,你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其实也是最安全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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