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二选一
“好。”
林书君背她沿岩壁一路斩棘行了半柱香，娇花怕他支撑不住，歇会便推托要下来。
公子沿着壁寸寸摸挲，想找林兮留下的标记，一路磨得直至指尖血肉模糊的蹭破皮来。
她心疼他用绘书的手。颤声“你别摸了、娘娘她不会在岩上留痕迹。”
“她会。”他笃定。“小时候兮儿要是走丢，我们相约在墙上刻简梨。”
月黑天高、他怕自己看不清、低手放到林兮的高度、一路弯腰拿指蹭磨过去。
不知摸了多久，他的指蹭了蹭，按到凹处，欣喜若狂
“是梨、她在附近！”
林书君低头将袍裾打结束在身上，高举火把唤她名字
两人徘徊在附近搜寻，半盏茶后在遮蔽的山洞里找到林兮。她缩到洞脚，周身湿潮，冻得奄奄一息。额角留血，嘴里低喊
“夫君…”
知绾未曾看过她这般狼狈，心疼的忙扑上去，攥紧她的手，暖着她哭“娘娘，老师，我是绾绾…”
她前生清浅无矩，是在太宸遇到她，习得一纸文墨。她教导善诱，训她德行，她如何怪她。
“绾儿…”林兮抽搐难止，几乎失去神智，污秽满面，难有旧时清丽。
林书君脱下喜袍盖住她拥紧，心疼的把她抱进怀里。
“你坚持住。”
她懵怔的有些涩上心头，跪坐在旁边，看自己的夫将别人搂紧暖着。
“书君…我坚持不住了…他若死了，在这世上，我活不下去…”
“他不会不写信给我…每天会写…是出了事情才会断了书信…没有他我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活着…”
林兮流尽眼泪，哆嗦在公子怀里。颤的唇齿抽噎。
谢瞱爱之深切，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守在她身边，是蛮横，亦是霸道、怎么会允她孤身一人。
皇宫是他的给她的囚牢、若有朝一日她得以逃出生天，定是他不在了。
“他死了我在，林府在，林伯在祥嫂在，素儿馨儿都在…你不是一个人…”
公子将她提紧些，怕她想不开。“我为你养的流萤，挂着木牌都在…不要死…”
她是心口朱砂，亦是前生求而不得，她是梨，是星，他半生种种，是恩，是念，贪痴怨恨情嗜因她而起。
“我不会让你一人…孩子也不是一个人…”他痛心万分，他的前生，缘起那年暮雪，二月梨花给他命、先师训以他德，才得以苟活至今。
“我怎么敢丢下你。”
五年前，她身受帝命入主太宸，为保他性命，在前人面前跪伏承迎，此生他怎么敢弃她而去。
“我只愿你好…若不好…此生书君把命还你…”
他紧紧搂着前生挚爱，于黑暗中万般怜惜的吻她娥眉。
慢慢抬眸，眼前红衣少女，神色空洞的半翕着嘴，怔忪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她是一叶扁舟，顺着溪流，自万里外奔赴渊海，在这里突遇风浪，今夜翻舟。
她的乌篷船，她的惊鸿舞，为他许的半山烟火，愿牌星辰，为他弃的琳琅珠玉，侯府名声已成笑话。
林书君哑然失声，胸口抽搐的，一时无法两全。搂紧怀中星辰，平复良久才对她低低歉道“对不起。”
她恍惚到洞外下起淅沥的濛雨，才侧过脸举袖蹭了面上珠泪，假若无事反手拿给林兮试温。
“娘娘你发烧了。绾儿帮你换湿衣。”她若不及早救治，怎么保得住腹中胎儿。
林兮已然失去意识，只紧攥着知绾的手，“保住孩子…”
林书君闻言起身，脱下身上干衣，只剩内寝。急急忙忙在洞口拣些干柴堆起来生火，架起树枝把外衣搭在上面遮蔽。
把林兮横抱进洞中，对她道“绾儿，麻烦你…”
知绾没有回话，见他自行到洞口负身而立，着手替林兮换衣。
“娘娘、你要坚持活下来，陛下他会活着的。”
“谢谢你…”林兮搭在她肩上，半阖着眼道谢。
她把明珠湿衣脱下，挂在架上隔火烘着，替她披上公子喜服，别好袖口。
怕她虚弱的一日未食，从怀里取出谢崧昨天留给她的酥糕，打开油纸、拈了块给她果腹。
她吃了两块，娇花避着吃了一块，剩下一块包着纸递出去放在地上。在洞里寻个地蜷缩着歇息。
公子回身将林兮挪至火堆旁烤火，见娇花蜷在潮湿处大步过去，要把她抱起过去。
他刚把娇妻抱在怀里、她瑟的发抖，猛地抬眼见是他，吓的把手紧紧环住自己，悬蹬的腿、不让他碰。
“我自己过去…”
“绾儿。”他怕摔了她，放她下来。将酥果拿来给她。
“你吃，待会雨停了，我去外头看看有什么吃的。”
娇花没有理他，而是靠着火慢慢睡下。
林书君能脱的衣袍都给了林兮，山洞阴寒，他只能把湿衣和架子挪到洞口，为她们遮蔽寒风。守在明珠旁边时时为她探温。
待到她熟睡了，才回头看着娇妻，抬指为她揩泪，怕她冻寒。颤声开口“为夫抱着你睡…就不冷…”
她转过身，不愿看他。“我不冷。”
知绾昏沉睡去、待到醒来时，不知何时雨已停了，林书君从外头抓了只鱼来，仔细烘烤。
烤毕了把两边鱼腹各分一半，给明珠娇花，因怜惜林兮身怀有孕，又把自己的那份给她。
而后打水，捡果亦是如此、他总是分成三分，知绾林兮各取一份，再把自己的另外再给林兮。
她们在洞里待了不知多久，等林兮好些，能走路了，才想搀着原路返回。
知绾从怀里取出林书君拣的果，香甜可口，一人三个，默默吃完自己的、捂着腹瘫倚在璧旁歇息。公子见她爱吃，踌躇许久，才又递给她自己的那个。
“绾儿再吃一点…”
她闭着眼，翕动着嘴“林公子给娘娘吧…”
话毕转过身拿袖挡着，假意要睡，颤着唇尽拭满脸的泪。
林书君不敢强勉，把果放在她跟前，无颜低声“到了外面，书君再给娘子赔礼。”
待到天亮，三人才狼狈的收拾行装，慢慢往回赶。公子驮着林兮，知绾尾随着他，怕在深山老林走失，纵是万般不愿再见，仍拿布条绑着跟在后面。
“兮儿，你再坚持一下、我们会下山的，他会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怕林兮昏厥，不停的与她说话。
一路说着他们的故事、梨花与少女的半生。
知绾牵着布条，因珠履磨脚，索性褪了鞋，光脚在泥路里走了小半时辰，哪知脚底被砂石蹭的哪有完好，一路沾着血。
她怕被丢下，只能扯着布条，沿坡路往下走。林书君背着林兮，一边想早点下山为她寻医、一边受娇花耽搁，看她拄着枝、攥着布条，落在后面在荆棘丛中蹒跚而来，恨不得长出两双手来，替她周全。
“你要是着急，你们就先走。”看他频频回头，娇花以为他要催，不自然的踩着枝下坡。
“我背你会儿、兮儿她好多了、应该能走会。”林书君说罢想叫醒在他背上睡醒的林兮。
“林公子，不必麻烦。”她这两日都喊自己公子。
林书君见她脸色苍白，想伸手替娇妻拭温“绾儿你若是哪里不舒服，要与我说。”
知绾低头攥着布条，避过“下山吧。”
他们三人从岩上行至山腰，骤听马声，又有此起彼伏的男人喊声，那不是朝廷的兵马。林书君驮着林兮，慌的攥起知绾的手把她护至身后。
“大美人！老大找到美人了！”
十数山匪策马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收到消息，前夜北岐山有队豪商欲携重宝过路，这才连夜倾巢出动，在各个关头拦道劫财。
哪知最后劫到的林兮一行人，厮杀半宿亦没捡到便宜，除了几枝珠钗再劫不到什么银钱。
好在小娘子长得好看，便动了抢回寨里的心思，冒着官兵搜捕的危险，沿山躲了两日，阴差阳错的又撞上。
马上刀疤男人，策马在原地持缰绕圈，朝林书君嘘声
“都是你娘子？”
他满脸络腮，尽是猥琐之色，原是中意林兮，而今见公子背后红衣艳色，有了主意。
她怕的紧攥他的手躲在林书君身后。
“我卧龙寨在这北岐山十数年，向来求财不求命，亦有寨规，遇财必劫，遇色亦劫。”他起身落马，猥琐笑言
“公子既有娘子，二选一，留个在寨里给我们兄弟做压寨夫人，我就放你们走。”
知绾刷的煞白脸，怕的忙对他摇头，无声。不要…
林书君不愿选，想抽剑杀之，又听他道
“留一个，好过三个一起死。我是舍不得美人受苦，我寨里的兄弟几百个都是鳏夫，莫说两个，就算两百个都不算多。
公子可想好了，是不是要一起死。”
他驮着林兮不愿受辱，只把知绾护在身后，男人不理摆手让十数男人上来，要抓林兮，他怕的只得把她护在怀里紧紧抱着，不允别人去碰。
她攥着布条，煞白着脸在慌乱中，却被土匪提抱抢过，扛在肩上。
“绾儿！绾儿！”林书君猛的去追，她被驼在马上，撕心裂肺
“救我…书君！救我！我怕！”
土匪驮着她怕她自尽，抬手将她打昏，策马疾驰而去。
林书君慌得跪在地上，想到什么，猛地抱着林兮往山下疾驰。
山上，一道信号弹飞入天空。
日暮黄昏，谢崧身着戎装，持缰肃色立在马上，身后跟着千军万马，整装齐发。
抬首见满山四起的信号弹，烟雾沉沉中，一骑兵呼啸疾驰而来。
“林大人下来了！林大人来了！”
他抽出利刃，凛若魍魉，深眸如潭。“他带了谁？”
“是娘娘！是太宸宫娘娘！”
他夹腹策马，畅快会意，指天号令三军
“百万虎卉听令，随本王上山剿匪，给我踏平北岐山！”
“是！”他一声令下，山下军队迅速四散开来，依着信号弹的方向策马疾驰。
“关山！”他扬鞭而行，奔向此生星辰。
“殿下！”
“传本王令下去，自今日起帝陵要种满绿猗。”以迎新后。
他一路策马迎面与林书君远远擦肩而过，公子背着林兮，怔怔的看着谢崧逆光而至，扬鞭策马，恍然大悟。回身去追。
“谢崧！”
“兮儿！”谢瞱紧跟其后，见林兮昏在他背上，翻了下来忙跑上前急促去接。
自此以后，你们没有以后…
她夜赴太宸，向林兮欠下公子的命，他要还。
林府百仆，宴上旧宾，十数年林府的对其的恩德，众目睽睽之下，他要还。
书生此生直内方外，膝有傲骨，总是再爱娇花，林兮有难亦做不了无情之人，哪怕倾覆所有也要相许一切。
愿牌流萤，林府席宴，他谢崧花的每笔钱都在刀刃上，将林书君推入这场万丈深渊，退无可退。
他的妻，前生为公子尽付一切，侯府声名，云梦闲情，逼至此处亦已诛尽杀绝，输的一无所有。
先威后恩，这是他谢崧的手段。
从前两相对峙，你我星罗棋布，至此落子，收官。
“林大人！绾绾，朕带走了！”他远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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