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连襟
林兮垂眸吹沫，缄默无言。谢瞱了然，反倒挑事，衔了口东瀛樱果，嚼毕自行拿骨碟来盛果核，道
“皇后谦抑自晦，哪里肯为名利绛贵，莫说是你，就算是朕，也未曾得她赏光，落过一子半子，方才你瞧谢崧下得好，是眼界狭隘，没见过世面。
若是见过那人才学，莫说是满朝文武，纵是国师在世，亦要避之不及。”
纵是时乖命蹇，出生微贱，书生身着缊絮，所用皆为弊陋又当如何？
天赋异禀的可过目不忘，少时在府里，他曾亲眼见少年布衣，不过半柱茶的时间，可将万字经史倒背如流。正是有此惊世之才，林兮之父才从乡野中破格将其收养作族中义子，过继在亲妹名下。
“瞱哥哥，既然这么厉害，你何不请他入仕为臣？”
现如今北郢早已摒弃官侯间举荐征辟的旧例，反倒不论出身，开科举，广纳天下贤才。那人若当真有这等才学，何以藏着？耶律洺姬越听越糊涂，既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又为何从未听过。
“因为他要来拿朕最重要的东西。”
“帝位？”那人要谋反？耶律洺姬猜道。
王帝不予置否，将身子侧向林兮那边，见她唇色苍白，耳根紧张的坨红，将其娇态锁进眸里，不羁的翕张薄唇，解她疑惑
“命。”
书生愿为美人尽弃锦绣前程，鸿图之志，除了她，天下间再也没有林书君求而不得的。
·
知绾和骊澈来得晚，不愿扰了众人雅兴，有意寻了个二排偏的位置，远远依席跪坐，宦侍上了茶果，便自退两旁。
骊澈见娇花并不言语，只直直盯着立行棋局发愣，双手捧着盏，一口未入，直至高台上宦侍将黑白棋一一收毕。
“在想什么？”沉默良久，他忍不住好奇。
娇花将方才在那局在脑中迅速复盘，放下盏，以指沾了盏中温茶，在席上画出右上角布局，自喃道“若是最后三步，黑先手，行至去二九呢？”
倘若不跟谢崧白子，是否有活路？
“你会复盘？”她不过寥寥数眼，能记得局中百十棋？这跟下盲棋有何异？骊澈讶异于娇花才学。
“谢崧的会。”她只会复王侯的。数月来将他棋技研个细透。
骊澈捡了碟中瓜子来，置在其间。“白后手，下这跟吃。”
那占角四字不就从活棋成了死棋。
“黑后手，去八三。”知绾紧张的指尖泛白。
骊澈成竹在胸，索性下起盲棋，笑言
“若是谢崧以白先子，平六五，右下角便死了。届时输得更难看。”
“黑先手，平六三。弃军保帅，你吃了三子，岂不是右边原先占的丢了。”
骊澈微怔，良久饶有兴致道“你是投机，倘若他不吃呢？”
“那黑后手回防的话，中腹尚有可喘之息。”胜负亦未有可知。知绾行至此处宛如云开雾散，心满意足地拿盏痛饮一口。
骊澈还在思索下着，却见知绾饮错了盏，忙开口“欸、那是酒…”
她一杯琼酿下肚，纵有几分酒量，双颊绯红，烈得喉咙炙痒，胸口骤的灼烧。
“你还好吧？”他自觉失礼，不敢盯着美人脸看，又恐她殿前失仪，低声吩咐官侍先寻来帷帽替她遮蔽。
“要不要送你过去？”骊澈指了指殿上方，左首桀骜的衮蟒男子。王妻这般，他也不好占那人便宜。
“一杯薄酒，想必无碍。”公子是正人君子，纵是旧有旖思，断不会随意逾矩。知绾娇俏的耳颈处尽染霞色，将帷帽戴好，问
“大人可觉得奇怪？”她只是面红，神智尚算清醒。
“不奇怪，席上许多未出阁的公主也脸覆重纱，依循各国旧仪。”
“那方才，我可赢了？”
“尚有转机。”骊澈实话实说。
知绾乐得噗嗤一声，帷帽下的娇色，影影绰绰的惹人遐思。骊澈与她隔着一尺的距离，虽同席而坐，却未趁酒醉占她半分便宜，娇花扬颈越纱看他侧脸，竟越发可惜。轻叹了声。
“怎么了？”他们离得近，骊澈听搭档这般柔声问。
“大人可有心仪之人？”她开门见山。
“没有。”
他对男女情，事并无兴致，屡屡英雄救美，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方才早早攥得牌号在树荫下乘凉，若不是彦杰欺人太甚，他也无心跟个有夫之妇有所瓜葛。
中秋雅宴是偶遇她被归宁欺负，开口解围，算不得真，她姿貌虽艳，求娶代价却高，若不是万分喜欢，他更不会蠢钝的因一面之缘那骊府的钱去填她广平侯府的窟窿。
“王妃娘娘有话要说？”骊澈怕她因旧时顽笑，阴差阳错的生出别的心思，别的倒无妨，怕只怕伤了殿下的心意。
“我有个嫡妹，想介绍给骊大人。”从方才进殿始，娇花就打着拉皮条的主意，拉近两人距离。
“与淮南王做连襟？”骊澈哑然失笑，摆摆手道“在下恐没有这本事。”
“毋需本事，骊大人的品行样貌，嫡妹不必相看便定会喜欢。她自幼苦读经史，最是知书达理，才貌是一等一的好。”
听她赞不绝口，骊澈好奇道“可有丹青？”
知绾听他这么说，像是有戏，雀跃的半撩眼前烟纱，将自个晕着浮霞的凝玉芙蓉面，凑到男人身边。急言
“何必看丹青，大人看我。”她饶有其事的左右转着面，让男人瞧个仔细。
“若是这幅模样，大人可阖意？”知苑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无需再费请画师。
她是醉了，逾矩的拿自己作比。
骊澈敛眸滑动着喉结，欲言又止。美人姝丽可堪国色，正常男人哪有不喜之理。
见他不语，娇花醺上了头，将头慢倚在骊澈肩上，绞着袖下帛纱，苦闷着
“中秋雅宴，是我伤了你，那日大人亲口允诺要与绾绾说定，本在王侯前面，是我一时昏头当作顽笑，才有了后事。”
她念念叨叨满是歉意。骊澈闻言，手上动作戛然而止。懵怔的见她越发借酒意娇俏，忙撇清
“娘娘，您误会…”
他话未必，又见她直起身板，继续道。“早上大人为我得罪归宁，方才又不顾声名为我解围…嗝…”她打个饱嗝。
“若不是喜欢是什么？你对我好，我会都记得，可现下绾绾早已心许殿下，我们之间终究是有缘无份。我这妹妹长得好看，权当是回报大人的恩情。”
骊澈衔起碟里鲑鱼肉食毕，耳边听她絮叨个不行，无奈暗叹口气。
这淮南王妃倒是个一等一的妙人，虽生得花容月貌，在男女□□上却颇为直白，难怪被王侯视为隋珠和璧，藏着掖着。若当真遇到不轨歹人，岂不是卖了还替人数钱？
“绾绾从不欠人情意，若是有来世，绾绾会当牛做马回报大人。”
娇花腹中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胸闷气短，想是吃坏了肚子，累垮的撑起头，晃了晃，哇的声就将呕吐物吐在自己身上。
骊澈被她闹得没法，当即唤了人扶她下去换件新衣，因是棋筵，此间来往人员复杂，又恐娇花蠢钝，若当真出了差错，自个也难置身事外。
遂起身去陪。
谢崧远见戴着帷帽的柔媚女子被侍女搀扶着离席，步履蹒跚。襦衣男子紧跟其后护着，面色陡然微变，骨指轻敲着席案若有所思。
身后一宦侍小跑到他耳边，低声复命“娘娘醉了。”
王侯起身朝谢瞱行毕礼，今年棋筵便算有惊无险的过了，至于剩下就交予他人打点。
骊澈尾随着知绾刚出殿外，便被人唤住“骊大人！”
转过身来，见淮南王负手站着。
“见过殿下。”他依循旧礼，作揖。
“今日辛苦了。内子无矩之处，还请骊大人多多包涵。回头本王亲挑些的先儒翰墨送至府上，权当谢礼。”
“子澈谢殿下恩典。”陌上公子身子往边上侧了侧，对王侯恭敬地做个请势。
谢崧并不客气，急步追上，搀着知绾的侍女见来人是淮南王，恭敬地低着头，还未及开口见男人做个噤声，便松开手。
知绾缓缓往王侯身上倚去，天昏地暗的找不到北。半推半就的被引至舆上，净换了衣物，才好了些。
谢崧以手背靠她额头，才将妻子揽抱着近些。她微醺着半倚男色，揽着他的脖，凑近细品苏合，迷迷糊糊的半阖着眼，委屈的看向来人。
“夫君才来。”
王侯衔了满口香津，被脂粉蹭个满怀，懵懵的恍然彻悟，玩味着“你假醉？”
知绾紧攥着他衣裾，气恼着“你心里眼里都没我，要不是骊大人，我在外面就被人生剥了。还管我醉不醉。”
“本王派了谢狄远护着你，我是慢了一步，抽不开身。”谢崧面色晦暗，见知绾娇艳欲滴，柔柔糯糯的扑在他怀里，更不是滋味。
“为夫哪比娘子，转身就对别的男人示好，诰命王妻随随便便就借杯薄酒倚过去，知不知羞，还拉皮条？”
他就在殿里，这女人就敢这般无矩。
“殿下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妾就是故意的，骊大人正人君子，比你好千倍万倍。”
王夫就是自作聪明，在她身边安插个宦侍，鞍前马后的，她与骊澈在外间下得好好的，非说里面有位要将人引进来。
这等棋筵，临时加位，岂是小小的内苑宦侍能做决的，她与骊澈同席而坐，骊澈让他去拿帷帽，好巧不巧就是淮南王府她平日用的那顶。
“殿下不就是要以帽提醒妾，要我循规循矩，我偏不。我就要倚着他说话，不可以么？你就是个逢场作戏的登徒子，非要让别人侮辱我才心甘。”
知绾借着酒醉撒泼，踉跄着便要起身，谢崧忙不迭认怂，将她揽下。
“绾绾你醉了。”今日的果酿非一般的烈，她乌溜溜的鹿眸，水光涟漪，颦蹙蛾眉，紧锁着他挠得人悸痒。
“黑后手，平三六跟吃。”她轻启檀口，含媚道。
“嗯？”
“殿下不是会下盲棋么？咱们复盘吧。”方才那局。
“本王忘了。”局盘纵横，棋布错峙，他如何记得。
娇花凑上前，羞怯怯的点啄他薄唇，衔着美人脂香探了进去，仿着王侯之前的动作，给他占尽便宜。
半响后分开，迷离道“现在记得了么？”
“记得。”谢崧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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