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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劝降


寒风呼呼,一骑沿着官道直奔陕州的神策军使鱼朝恩的府邸而来。

  这个时候的鱼朝恩,正与杨错头戴毡帽、身披蓑衣,很有闲情逸致的钓鱼。

  “朝中局势,越来越诡异。”鱼朝恩淡淡地说道,“皇后在幕后动作频频,大有用赵王取代太子的意思。”

  他没有刻意强调什么,只是把自己密探所获得的情报说了出来。

  杨错从容不迫地将鱼钩上挂上了饵料,扔进刚刚破解冰封的鱼塘里,方道:“皇后如何行动,我并不关心。”

  “哦?驸马关心什么。”鱼朝恩有些好奇。

  “李辅国。”杨错答道。

  鱼朝恩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稍微思考后,笑道:“原来驸马是在等李辅国,这只宦海沉浮的老狐狸,的确不容易露出破绽。”

  杨错笑了,道:“是的。这老小子,不是夜宿宫廷就是待在禁军大营,牢牢地掌握着左右龙武军。必须得想办法让他交出兵权,而后才能行动。”

  “交出兵权?”鱼朝恩苦笑一声道,“那可是比登天还难。”

  话音刚落,院门口传来一连串脚步声。

  两人很有默契的停止了对话。

  杨错把帽檐压低,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鱼朝恩则抬脸向门外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宦官服饰的少年快步入内,单膝跪地,抱拳道:“郡公,京城有密报送来。”但话到此便停住了,下意识看了眼鱼朝恩身侧的渔翁。

  鱼朝恩道:“自己人,尽管说来。”

  少年这才道:“郡公,李辅国已遣心腹程元振以犒军为名,来打探郡公虚实。”

  “这消息可靠吗?”鱼朝恩追问道。

  “是宫中心腹之人送来,必定可靠。另有密信一封,呈郡公阅览。”少年从怀里贴身衣物处撕开了一条口子,取出一封绢帛,恭敬的送到鱼朝恩面前。

  鱼朝恩用身体挡住杨错的视线,快速阅览一遍,点了点头。

  少年恭敬的退下。

  鱼朝恩将绢帛贴身放好,才对杨错说道:“驸马,看来李辅国不放心我啊。”

  杨错抬起帽檐,笑道:“程元振来得正好,此人能为我等大用。”

  “此话从何说起啊?”鱼朝恩反问。

  “李辅国始终压程元振一头,两人虽是上下级的关系,却正可以利用。”

  鱼朝恩似有所悟。

  程元振此前一直在内侍省供职,官至内侍省少监。

  正值盛年的他,一到陕州,就直奔鱼朝恩府邸。

  到了之后才知道,鱼朝恩病了。

  程元振听了,却是冷笑不止。

  司马懿患病赚曹爽的故事,他可是知道的。

  不过,他相信鱼朝恩不会把他怎么样。

  他只是使者。

  于是,程元振大踏步入内,来到内屋。

  见到了鱼朝恩。

  鱼朝恩此时头缠病巾,脸色有些苍白,气息若有若无,还真像是那么回事。

  程元振上前一步,叉手道:“下官程元振,见过郡公。”

  鱼朝恩抬了抬手,“坐。”

  丫鬟立刻搬来了凳子,挨着床榻放置。

  程元振谢了一声,便大喇喇的坐在凳子上,就近看着鱼朝恩。

  鱼朝恩道:“老夫偶感风寒,不便起身,还请见谅。”

  程元振笑道:“郡公身体抱恙,自然不用拘礼。下官是奉了国公之命,前来犒劳神策军。”

  鱼朝恩笑了,“国公的大恩,咱家代神策军将士谢过。”

  “好说好说。”程元振一脸微笑,眼神却冷冷地。

  鱼朝恩也在笑。

  程元振自以为掌握了一切。

  忽然,屋内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

  程元振下意识的起身。

  然而,还没等他有下一步的动作。

  就见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驸马!”程元振失声叫道。

  “正是在下。”杨错微微一笑,右手一挥。

  早已等候多时的韦皋等人一拥而上,将程元振按倒在地,捆了个结实。

  “你们要干什么!”程元振大叫。

  众人哈哈大笑。

  鱼朝恩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衣着完整的下了床。穿上鞋,来到程元振的面前。

  程元振明明知道这两人存心吓唬自己,否则杨错何必只是绑住自己,可是恐惧还是从心中升起。那杨错可是当朝驸马,杀伐果决之人。

  “程少监,委屈你啦。”杨错笑着,令人为他松了绑。

  程元振立时变得神色从容,仿佛现在成了阶下之囚的是他们一样,“驸马打算怎么处置在下?别忘了,如果在下失踪的话,某些人不会善罢甘休。”

  很显然,杨错刚才命人给他“解绑”的举动,给了他错觉。

  杨错点破了话题:“你口中的某些人,指的是派你来探底的李辅国吧。”

  “是有如何?”程元振嘴上硬气,心里却在打鼓。

  杨错似乎完全不在乎李辅国。

  这时,杨错笑道:“程少监,你是高看了自己的价值,还是低估了李辅国牺牲你的决心。你觉得李辅国会为了你得罪郡公,乃至于整个神策军吗?”

  “是吗?”程元振表面上还很淡定,看了眼鱼朝恩,“郡公几时与驸马这么休戚与共,共同进退。”

  鱼朝恩道:“从李辅国罢了我的观察使开始!”

  语气依旧很冷淡,任谁都能听出这里面的杀气腾腾。

  程元振身躯一震,强自镇定道:“你们要干什么?”

  底气大不如前。

  杨错笑道:“当然是宰了你,剪除李辅国身边的羽翼。据我所知,每当李辅国待在皇宫大内,就是你留在禁军。你在大内,就是李辅国在禁军。”

  程元振脸色一变。

  没等他开口,杨错又道:“你放心,我将你杀死之后藏在暗格之中,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有人找到你的尸体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你私下逃了呢?”

  听到杨错的话,鱼朝恩立刻打开了自己床下的暗格。

  幽深不见底的暗格,令程元振身心惧怕。

  鱼朝恩笑道:“老夫有你为伴,晚上睡觉都觉得香啊。”

  若说杨错在程元振眼里是杀伐果决之人,那么鱼朝恩在他心目中就是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单论恐怖,非鱼朝恩莫属。

  这时,杨错道:“来人,给我把程元振用水刑处死,再扔进暗格。”

  这下,程元振可是忍不住了。

  他是知道的,像杨错这些人物大多都是不会亲自下黑手。

  若是真的这样死了,可就太不值了,冷汗涔涔而下,他惊叫道:“驸马饶命,下官愿意投降。”

  “晚了!”杨错向韦皋使了个眼色。

  鱼朝恩没有出声,只是淡淡笑着。

  只见韦皋带着侍卫将程元振按在椅子上,再度绑住了他的手脚,使他与椅子融为了一体。

  紧接着,就见数名仆人端着一盆水,一叠纸走了进来。

  所谓“水刑”就是把纸张打湿,再敷在犯人脸上。这些特殊的纸张会让人呼吸变得困难,直到缺氧而死。

  死去的过程很漫长,也极为痛苦。

  最残忍的是,临死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消失于无形,却无能为力。

  “不,不!放开我,我投降……”程元振终于绷不住了,失声大叫。

  然而,韦皋等人恍若未闻。

  他们把纸张打湿,一张接着一张往程元振脸上招呼。

  这一刻,程元振只觉得头晕目眩,无限的接近了死亡。

  继而头脑一片空白,昏死过去。

  片刻,才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程元振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纸张已没有了,就连脸上的水都擦干净了。

  但他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驸马,我愿意投降。为驸马的内应,对付奸贼李辅国。”

  换来的却是杨错惋惜的眼神。

  杨错心道,这人是个人才,心机深沉,随机应变,能屈能伸,可惜却是李辅国一党,有些惋惜的看向他。

  程元振心中一寒,方才虽然吓得他半死,通过刚才的事情,他能够感觉得到杨错不过是吓唬他一下罢了。

  可是现在那种眼神,看来自己是非死不可。

  他连忙叫道:“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杨错还是不出声。

  程元振灵机一动,道:“就看在奴才侍奉过和政公主的份上,饶我一命。”

  原本假装要动手的杨错,听到这话,立刻找到了台阶,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见此情形,程元振宛如大旱逢甘霖,急忙道:“奴才侍奉公主十又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公主是公主,不能混为一谈。现在你是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我不能坐视最坏的情况出现。”

  杨错决然的眼神,落入程元振的眼中。

  程元振拼命的开动脑筋,想着可以活命的法子。

  等杨错说完,他道:“驸马是要扶持太子顺利继位,目标只是在张皇后、越王和李辅国等几人而已。我愿为内应,协助驸马剪除他们,以最小的代价办成大事。”

  杨错淡淡道:“你很聪明,可是这件事并非是非你不可。”

  程元振精神大振,知道此事有门,便赶紧道:“诚然,驸马不仅在禁军中颇有威望,想来还请人去了巫州见已故大将军陈玄礼之女陈舒影。但是,都不如我这个现成的好使。”

  “可是如果你趁机反水呢?”

  “不会。天下大势,奴才瞧得分明。必然是太子继位,越王是没有任何可能。奴才再怎么愚钝,也看得出来。与富贵荣华相比,谁愿意再死一回。”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连鱼朝恩都不得不暗暗佩服。

  杨错却没有立刻说话,反而讲了句话:“你可知是谁挑起马嵬驿兵变,处死杨国忠等人。”

  程元振一愣,道:“当日是禁军哗变才导致的,最终是在高力士和陈玄礼的帮助下,以贵妃娘娘之死和杨国忠一族的毁灭才得以弹压下去。”

  杨错笑道:“当年,是我挑起了禁军的哗变。”

  此言一出,别说程元振,就连鱼朝恩都有些愣住了。

  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完全是这么回事。

  程元振的眼睛瞪大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杨错:“驸马,他们是您的族人?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话一出口,程元振后悔不已,问了不该问的话。

  杨错却似乎不介意,解释道:“害死他们的不是我,是他们自己。富贵荣华是他们唾手可得,生死也就不由他们了。同样的,而今的你如果选择正确也会获得前所未有的荣华,你是不是也该承受相应的代价。”

  这话看似讲道理,实际上是在告诉程元振,死亡与荣华富贵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想到这里,他却反而坦然起来,道:“不知道在下还有什么可以效力之处。”

  杨错却有些疑惑起来,“怎么好像你比我更关心此事?”

  程元振笑道:“如今我既然已经向驸马投降,就是上了太子的船,既然如此,我自然希望这船越稳越好,最好让我多立些功劳,也免得将来没机会加官进爵。”

  杨错宽心的一笑,程元振若是想要加官进爵,还放心一些。

  他一抬手,韦皋上前解开了绑在程元振身上的绳索。

  程元振噌的一下就站起来,大口地喘气。

  那种无限接近于死亡的感觉,过于印象深刻。

  杨错道:“听着,你这次回去后,什么都不要说。想方设法让李辅国去华清宫为陛下祈福,给我掌握禁军争取时间。”

  “明白。”程元振心思一动,自己掌握禁军岂不更好。

  他没说出口,杨错却看了出来:“我知道,用你掌握禁军是最方便的事。但是不能只看到眼前,而不顾后面。如果是你出面,他们大概率认为你是在争权夺位,引起猜忌,继而起兵反抗,乃至于去见李辅国。”

  程元振心头一沉,还真是这样。

  “所以,你记住调开李辅国就行了。多余的事不要做,降低你日后执掌禁军的合法性。”杨错道。

  “日后执掌禁军?”

  “有什么比皇帝亲自任命更名正言顺呢?”

  “是,属下明白了。”

  程元振抱了抱拳,接着道:“未免李辅国起疑,我这就回去。”

  杨错点了点头,“嗯,一路上小心。”

  “是。”程元振在韦皋的引路下,离开了这里。

  其他侍卫也相继离开。

  屋内,只剩下杨错和鱼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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