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从军（二）

大战来临之前，城中的许多青壮年早已纷纷逃离庆阳，此时城中连带所有将士仅有四万余人。虽有粮仓却也顶不住西凉军整整八个月的封锁。仅三个月，粮仓便空了。所幸城中有井，水源问题不必担心，否则绝对撑不了那么久。

        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暗无天日，不知援军何日到来。奇怪的是，竟然真让他们等了八个月之久！

        几次三番，他真想冲出城与西凉军拼死一战。可他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能，否则不光城中好不容易存活至今的百姓都会死于西凉军刀下。如此一来，他们这么久的抵抗又算什么？他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宁可人死城荒，也绝不拱手让人。

        他一再对自己说，再忍忍，快要到头了。夜夜难眠，辗转反侧，二十岁，却已横生白发。

        每每满心愧疚绝望之际，却屡屡有人对他说：“小王爷，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若不是您，我们这些老幼妇孺断然撑不到今天。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如何会怪您呢？真要到了那一天，这便是我们的命”

        “一切尚未成定局，您可千万不能灰心。”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千百年来层出不穷的勇士们保家卫国的深厚情感来源于何处。如此良民百姓，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深陷水深火热而无动于衷？哪能不全力以赴为之拼死一战？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有国才有家！

        长此以往，条件越来越苛刻，处境越来越艰难。马匹、树叶、树皮、草根、飞禽、老鼠……直至后来，他见过以土果腹的悲哀，更听过易子而食的惨烈。只要不再胃如刀绞，哪管吃下去的是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为了存活，大都试过。可城中，死亡人数还是日益增多，焚烧尸体的烟火从未停歇。

        后来，他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而在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西凉军恰好提出要求，要么让出城池，要么用霍洵来交换粮食。霍洵决心要抓住最后这一根救命稻草，决定用自己去换取粮食。

        此番一去，难逃一死。可是他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什么比日日看着自己的士兵和百姓饱受饥饿瘦骨嶙峋的模样而无能为力更为可怕的事！他不能再让更多人陪他一起死在这里！

        然而城外西凉军中突然鼠疫爆发，死了不少人，溃不成军。数万西凉军主力退却几十里，只留下三万人围城。这时，横空出现一支三千人的朱贺军前来支援。

        而那支援军，虽披着朱贺铠甲，却从未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一日后，朱贺援军大部队姗姗来迟。

        在双方开始正式厮杀后，霍洵等人终于可以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出城门与西凉军决一死战。

        直斩西凉军将领首级后，他最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躺下。所有的体力已经透支，根本无力再坐在马上，一阵强烈的头晕目眩迫使他从马背上跌落，若不是被下方的士兵接住，他便会直接砸在地上，轻则头破血流，重则断手断脚。

        最终，西凉大军撤去，那支三千人援军却凭空消失。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便是先皇培养的皇室隐卫。为了救他，第一次暴露在世人面前，也让豫王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西凉军中疫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个月折了八千人，为了防止疫情反扑危及全军，西凉军未敢聚集大量士兵。这让霍洵甚觉好笑，吃老鼠的是他们，得疫病的却是西凉军。只是，若非如此，此番庆阳城非得全军覆没不可。

        庆阳一役后，霍洵再也未曾干过烧人粮草之事，他要堂堂正正的与之殊死搏斗。当然，能抢走最好不过。与此同时，他也对馒头留下了执念，往后在军中的日子，没有一日不吃上一两个馒头，哪怕是得胜归来犒赏三军之日，他也是先吃了个馒头。后来，“馒头将军”便成了将士们对他的戏称。

        殊不知，这馒头正是激励他屡立战功的秘密武器。

        三军汇合，朱贺大军一路过关斩将，取高平、天水数座城池,直逼西凉金城。最终，这场战事以朱贺军攻下金城告捷，金城隶属朱贺，西凉兵败投诚，甘为附属年年上供。

        实际上，他这些年并非只专注于作战，若非一直关注朝局，暗中培养壮大自己的势力，如何能保全燕王府，与豫王抗衡？

        豫王原是有能力颠覆朝局的，哪怕直接发动政变，事成之后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可正如猫捉老鼠一般，正因胜券在握才越怕无趣，他就是要看着对手挣扎、恐惧，直到腻烦厌倦再一击致命。或许，他从未把霍洵当作对手。

        而霍洵，便在这一线生机中不断壮大自我，等待时机，若不能将其一击必杀，等待他和整个燕王府的将是死无葬身之地。实力悬殊机会渺茫又如何，至少他取得了反抗的机会，不至于坐以待毙，束手就擒。

        听完他的故事，我知道这少年吃了许多苦。仿佛也与他共同经历了那段金戈铁马的岁月，心中沉甸甸的不是滋味儿。

        而我两年的游历生活，行走江湖，看尽风土人情，寻找定界之珠。虽也经历过些不大不小的事，但都不痛不痒，我感觉算不上什么历练。

        记得有一次，去到一个地方，被人拦住说前方几十里处是交战主场，不能再往前走了。想来那时，霍洵便在那里遭受着千锤百炼，只是错过了。

        四处寻找定界珠无果后，我才来了京都，只是没想到，恰好那一日他凯旋归来，恰好他一眼看见了我，恰好从他这里得到了玉佩的信息。

        机缘便是如此，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一切都是刚刚好。冥冥之中，这真是一个奇妙而神秘的词。

        我们赶在日落西山之前，回到了王府。霍洵命人把高贵拉去单独的马厩，和他的长风做邻居。

        只是后来，不知怎的，我在京都臭名远播。人人骂我死娘炮，还大多是女子。我了解详情后，差点被一口老血呛死。内容是，宫中大宴，娘炮侍卫勾搭国民相公小燕王，不日二人便共乘一马出城幽会云云……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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