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变故

酒烧制完毕，我数了数，一共六坛。坛上套绳，师父一人拎四坛，我和师姐一人抱着一坛往山上望月台的方向去。

        师父说，埋酒要选择阴凉，通风，干燥之地。确实，望月台实在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望月台，说是台，其实是整座山兀自突出来的一座顶部平整宽敞的小山体，位于大殿右下方，但又隔着一段距离，二者间有石阶相连。师父在山顶建了一座凉亭，亭中配备石桌石椅，亭前种了几棵竹子，亭后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又因离结界较近，所处位置较高，故而也是整个雪雾城赏月的最佳之地。

        将酒坛埋到林木下的土壤中，便大功告成了！

        我满头大汗的气喘吁吁，师姐也立即跑到凉亭中坐着趴在石桌上阖眼休息。

        此时日落西山，落日余晖洒在师父带着微微薄汗的面容上，他望着亭中，我在旁边偷瞄着他，却见那人身形不稳，步履虚浮，摇摇晃晃。他抬手扶额，眉头紧拧，双目紧闭。我连忙扶住，师父这才勉强站稳，面色惨白得可怕，艰难开口道:“……小宁，为师要闭关了。”

        他还没来得及和师姐说一声，便飘然离去。而我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已是他最后一次酿酒；也未曾想到，变故来得这般快。

        一转眼，两月已过。

        近日来，结界碎裂的越发明显了。

        天色暗红，闪电频繁，山河破碎，百草渐衰，灭世的压抑感笼罩着整个雪雾城。我和卫锦舟出去查看过，雪雾山百年不化的雪，终于要消耗殆尽了。可城中族人却置若罔闻，继续各做各的事，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们也能面不改色的坐着喝茶。

        自师父回来后，我总是能听到二长老时不时叹息，随着雪雾城变化越发明显，他的眉头也皱得越深，老捋他的胡须，我觉得他的那几根长须快经不住他再多捋几下了。

        眼下，我和卫锦舟以及大长老二长老都挤在后殿中。师父闭关，危难当前，现在一切由大长老拿主意。

        至于师姐和三长老为何不在，我想是因为她俩素来不对盘，冷嘲热讽互相拆台已算客气，不同处于一处屋檐下，便是对旁人的友好了。大概皆以为对方会来，为了避免碰头，最终谁都没出现。当然，这只是在我看来。

        大长老作为主心骨，一向都要比其他人镇定。他宽慰道:“该来的总会来。况且，依照我们的预见，雪雾城终会没事。”

        “虽是如此，可谁知道到底要付出何种代价最终才让这劫数过去。”二长老又捋了捋他的一把胡须，无奈摇头。

        世人皆道，乌岁族人善占卜，能预知，可事实上，大部分人只会占卜吉凶祸福，能预知未来的寥寥无几，能力最高的自然当属这三大长老。

        族人的这种反应，出奇的淡定，想来，应是占卜结果无非两种，要么凶要么吉，凶则横竖都是死，不如珍惜眼前；吉则是管它发生什么，反正死不了。

        三大长老开启八卦阵后，是预见了雪雾城的未来，可却不是现阶段的迫切需要知道的未来，虽然劫数过后还能恢复平静，但究竟过程如何，结果如何以及详细的如何应对，却是不得而知。

        但雪雾城的劫数，我们几个心知肚明。

        一，师父的天罚，虽不知具体何时，但定是会降下的。我们都已做好了与师父一起共同面对的准备。

        二，失了师父法力维持，雪雾城的结界破碎，城中的一切都会遭殃。

        “敢问大长老，若降天罚，会是何种惩罚？”我不懂就问。

        “这天罚……”大长老才吐出几个字，殿外便突然狂风大作，天一下子全黑透，紧接着电闪雷鸣撕裂了末日的平静。这绝不是雪雾城的雷，毕竟雪雾城是个没有云的地方，如何起雷？

        “来了，天罚降临了。”黑暗中大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一掐响指，点燃殿内的烛火。

        不待多时，我们几人冲出屋来到大殿前的宽阔场地。

        只见暗红的天空黑雾翻滚，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径直劈向一处山头，紧接着一道又一道，所过之处地面张裂，焦黑一片。

        师父还未出关，大劫却已至眼前，此时我只希望师父对此一无所知，继续待在他闭关的地方不要出来。

        早知有这样一场劫数，所以大长老提前让族人挖了地道，通向四面的山洞。可眼下还是在地道里安全，若躲在山洞里万一坍塌就不妙了。族人自然也清楚，所以一面注意着天雷，一面狂奔进地道中呆着。

        结界碎裂坍塌，碎片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随风飘散了。那连星云都隔绝在外的结界，时隔百年，就这般化为乌有。

        天似乎亮了，可还是被黑压压的一片挡住了。天雷越发不可收拾的无情劈下，一道凌厉地劈在身后的大殿上方，屋顶破损，梁柱倒塌，紧接着又有一道径直朝我们劈来。

        突然，一道红色身影飞身迎上，双手结印撑出一道屏障。雷与屏障相撞，砰然之声响彻四周。

        那人被弹开，落在地上连连后退几步，嘴角流下一缕血液。我立即上前扶住，唤道：“师姐！”

        沧月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渍，紧紧拽着我的手腕，目光牢牢锁着我边喘边急切道：“小宁！我知道该如何才能救雪雾城了！定界珠！对……可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这劫数是因我而起，那我必须去让这事情有个交代。”

        “若师父出关了，你一定要想办法拖住他，不然他会出事的！”

        不等我应声回答，她一一扫视旁边几人，然后朝我微微一笑，头也不回的朝结界破碎后的出口飞去。

        好难过。

        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肯大大方方承认，她这个师姐，其实一直都很合格。

        “师姐！”

        我大声唤她，她却始终再未回头看我一眼。狂风大作，她似离弦的箭般径直没入了暗沉的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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