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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好好的哭一场


  
人死如灯灭,本来明亮的空间突然黑漆漆一片,谁也不能适应。摸不着、看不见、听不到的世界,有些人会在不久后习惯成自然,有些人则会疯掉。
不是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开,只是没有亲身体会到那种看着她离开,却什么也做不了的事情。
“天快黑了,阮沁,你回去吧,你同学们都回去了。”我说。
“那你呢?”
“我想再看看她,并且也答应过她爸爸了。”
“我陪你吧,老实说,我有点怕回寝室。”阮沁声音很小。
这时,吕莎、田力、何文等人都来了。我一看见他们,眼泪又出来了。
何文抱住我说:“哭吧,哭出来心里好受些。”
我一哭,吕莎也哭了。阮沁以前因为章玥与吕莎见过几次面,扶她有走到一边安慰她。
田力说:“打捞多久了?江这么大,水流这么急,应该不好打捞吧。”
是啊,真不好打捞。我本是住在江边的人,经常见到打捞。何况这还是条大江,谈何容易。
王典说:“这个地震到目前为止,已经死了三万多人了,还有很多没发现的。而且还有余震在继续,真是让人心痛啊。”
我说:“谢谢你们能来,也不知道得捞到什么时候,你们先回去吧,我还得等她的父母。”
“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她男朋友,我们就不是她朋友了?”吕莎走过来说道。我很感动,很庆幸有这样一群朋友。
章玥的小姨我是见过的,刚开始确定关系时,她小姨就知道了。章玥的父母不在身边,她都住她小姨家。
她小姨、姨父是从老家赶过来的。一个省,要不了多久。
“你是怎么照顾章玥的?”她小姨见面就给我一耳光,又说道:“当初没反对你们谈恋爱,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说完也哭了。
阮沁连忙说道:“妘夕当时没跟章玥在一起,妘夕赶来时章玥已经掉下去了,而且妘夕当时立马就跳下去救人了,自己都差点没能上来。”
“那为什么没能救上来,你说,你说啊…呜呜呜…”她小姨抓着我的衣襟边哭边吼。
她姨父拉开她小姨。我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又能说什么?人都没了,任何语言也是苍白无力的。
章玥父母还没来,她就已经被捞上来了。从很远开始打捞,先上来的是章玥,证明前面看到的那个挣扎在江中的孤影就是她了。
不知她知不知道我那时也在江中,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我没先去救她。那段距离,那个时间我是能游过去的。
她是那么的苍白,四肢还是挣扎状态,嘴巴还是张开的,眼睛都还微微睁开。仿佛看着我,在埋怨我。
她小姨趴在她身上哭,吕莎阮沁也在哭,我也蹲在地上跟着哭。哭的眼睛都迷糊了,迷糊到没有力气,只听到有声音在喊我:“妘夕…妘夕…”
“快掐人中…”
“先送医院吧…”
第一次体会到晕倒的滋味,思想是放空的,白茫茫一片。
醒来时躺在医院,打着点滴。阮沁、肖文和程刚在一旁,阮沁正讲着当时的情景。
看见我醒来,肖文说:“醒啦,我去跟你搞点粥来。”然后出去了。
程刚说:“没啥事,就是疲劳过度,你又没吃东西,田力他们陪着章玥小姨去殡仪馆了。”
“她父母来了吗?”我问。
程刚回答:“还不知道,我打电话去问问情况。”然后走出病房。
“你不用陪我,回家吧!回寝室你肯定怕。”我看着阮沁说。她就是本地人,家也不远。
“我陪你吧,等会就在你那睡,你睡沙发。”章玥以前常说阮沁暗恋我,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随你吧,现在几点了?”我真没什么心思想什么。
“十一点了。你躺很久了,医院说你太疲劳,脱水,又空腹,多吊几针能量。”
“医药费谁帮我垫的?”我突然问道。
“我啊!不着还,我有钱,当我帮章玥照顾你的。”
好吧,你有钱我知道,知道你是商二代。
我沉默不说话,阮沁说:“对不起,又让你伤心了。”
“没事,钱怎么能让你出,我钱包在你那吧,你自己拿。”田力还的钱我存卡里了,手上留了三千多,应该是足够的。
“这么相信我啊,我说不用就不用,我真不差…”
“章玥父母下飞机了,正往殡仪馆赶,你放心吧。”程刚打断阮沁的话。
我能想象她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只是不能体会到他们的痛处。
火化时我没去,不敢去,难受。
老家下葬时我去了,田力、吕莎、肖文、何文还有知道消息的一些画室同学也去了,她的大学同学只来了阮沁。
我没有再哭泣,反而惹来一些旁观者的非议,说我没心没肺的。
我没去在意,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不同的缅怀方式,它不是做给别人看的
阮沁在一旁嘀咕替我打抱不平:“管他们什么事,都一些什么人呢。他们哪有看到你不顾一切下水救人,哪有看到你薅头大哭,看到你心痛的晕倒。”
我说:“不要去在乎他们说什么,真正心痛的事只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眼泪并非单单只是心痛、心疼的代名词。有些时候,怀念、思念比起心疼、心痛更能让人想哭。
回WH后,我对阮沁说:“这段时间我想一个人静静,改天再请你吃饭。”然后把医药费给她。
她推开:“不要,就当那天我在你那的住宿费吧,记得哟,要请我吃饭哦!”然后走了。
一个人的生活太糟糕了,这与单身、吵架分居完全不同。这也是一种失恋:失去了最爱的恋人,失去的是恋人的生命。
每天就是不想出门,别人叫我也没用。就是一个人摘着,看书眼花,玩游戏手抖,吃饭不多,小偷?
被小偷来烦了一次,我拿着菜刀赶出去好远,若真被我赶到,我想我可能会砍死他。
吕莎的一个大学同学叫冯娇,因为经常去田力那玩,而且与章玥是同乡,所以我们还比较熟。
一天下午,冯娇对正在打拖拉机的王典、田力、刘武和程刚四人说:“你们这是什么兄弟?半个多月不见妘夕了,你们也不去看看,也不叫过来。”
“妘夕的性格你不知道,有点倔,他要是想一个人待着,怎么叫都没用。”田力回答。
“那你们就不管不问了,也不怕他饿死了,或想不开?”冯娇又说道。
“对对对,你们去把他拉来,抬也得抬来。他一个人估计不饿着,也得精神病。”吕莎补刀。
这四人果然来了,把冯娇和吕莎的原话对我说一遍。
“夕大人,不是小的们强迫你,两位女皇下了圣旨了,奴才们不得不照办啊。”田力故意搞笑。
都如此这般了,我再不去就显得不近人情了,毕竟他们也是一番苦心。
“看你瘦成什么样了?”吕莎说道:“大力,待会搞点汤给妘夕补一下。”
“妘夕,事情都过去了,你就别太悲伤了,她在天上看着你呢,你说会多心疼!”冯娇说。
“有时不是我说你,太冲动了,听说你二话不说就跳下去了,差点上不来!那可是长江,想过你自己的父母没有?”刘武还是那么实在。
“行了哈!来,打拖拉机,我最喜欢跟你一队了!你不在我和谁做对家都输!”王典拉着我坐下。
我站起来说:“谢谢你们,兄弟姐妹们!”
这句话大家都沉默了。
晚上吃饭时,是楼下餐馆做好送上来的。有排骨汤、辣子鸡、水煮鱼片、水煮牛肉、番茄炒蛋、酸辣藕丁。
连米饭也是店老板用盆端上来的,还有一箱啤酒。
店老板对田力说:“还是记账吧?”
田力说:“嗯,到时一起给你。”
我起身说:“我来给!”
田力坐我左手那边,拉住我:“又不是只记了这一顿的,你只管吃就行了。来,先喝酒!”
酒在喝,菜在吃。可我心里挺难受的,赊菜记账请我吃喝?我怎么咽得下去?
我说:“大力,真没必要这样,随便吃点就行了,何必这样费钱。”他没上班,也没开店了,家里又有个母亲天天得吃药。
“也就这一顿,你可别多想,再想我可不同意了!”田力对我举杯,我喝了。
“大力,谢了!还是想说句,没这个必要的!”
田力放下杯子:“我觉得有必要!”
“我觉得没必要!”
“就是有必要!”田力提高嗓门。
“没必要!”我拍了下桌子。
“有必要!”他更用力拍了下。
“就是没有必要!”我嘶吼得喊出。
“还是不是兄弟!”他也大吼。
我一下哭了,哭着喊:“没必要,没必要,真没必要。”
我哭的撕心裂肺,我哭喊:“我真的好想章玥。”
“呜呜呜……”
“我如果看清楚,先去救她,她就不会死了…”
“呜呜呜……”
“我如果早点过去,她也不会死啦……”
“呜呜呜……”
“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怎么办?怎么办?”
“呜呜呜……”
吕莎和冯娇也传来哭声,右边的王典不停给递纸巾。
就哭这一次吧,只哭这一次了,以后不想再哭了,我太脆弱了。
这个城中村住久了,太多回忆。于是我搬了地方,搬到另开一个不远的城中村,还换了手机号。
我不想再去想,实在太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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