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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镶玉の莫名其妙


〖07〗『金镶玉の莫名其妙』

        ※※※

        本以为他们三人这是要离开,哪知慧姨又叫了温汲渊来,由她做东,邀我们一同去愚园用餐。

        长辈的邀请我们小辈本就不应拒绝,加之我刚收了慧姨的龙凤镯,拿人手短,即便心中百般不愿与上官琅玕一起吃饭,还是得硬着头皮赴宴。

        席间,梓榆跟温汲渊提到今天在精品店遇见我和Sasa一事时,慧姨对上官淡淡地撂下一句:“我向来不管你平日的交友,可你也要注重一下身边人对上官家的影响,莫要落人口实。”

        或许是因为在茶楼训斥过他了,这会她点到即止。

        上官听后只凝眸沉思,并未没言语。

        我虽是当事人之一,却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安然地坐在那吃着东西。

        侍者将刚出锅的孜然羊排端上桌,慧姨夹了一筷子放到我盘中,笑道:“金镯儿,你体质偏寒,羊肉温补气血,多吃些。”

        “好。”

        我应了一声,刚将羊排放入口中,梓榆又提到了刚才在茶社撞见叶某人深情告白一事。跟温汲渊大致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后,她转过头贼兮兮地对我笑:“镯子,叶家也算是X市数得着的名门望族,那叶流枫长相人品又是一等一的好,依我看,你就从了他吧!”

        说完,她对我抛了一个消魂蚀骨的大媚眼。

        我一口气没缓上来,被口中羊排上的孜然和辣椒粉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梓榆口中的叶流枫正是我相亲的叶某人是也!

        刚才在茶社,他见我还有同伴在,绅士地留了张名片给我便告辞离开。梓榆见了那名片,觉得名字朗朗上口,读着特顺溜,经慧姨一点拨,才记起他就是赫赫有名的叶氏医药的二公子。

        他的家世我母亲跟我提过,医药世家出身,母亲早逝,父亲和哥哥经营家族的制药企业、疗养机构和中医馆,他本人有国外留学的经历,现在在Y大附属医院的神经外科担任主治医师。

        我之所以对他的这些情况铭记于心,却一直记不住他名字,大概是因为我前些日子陪金美霓看少儿频道的《灌篮高手》,只记得他名字是山寨了那叫“流川枫”动漫人物,却总忘记是山寨成“叶流枫”还是“叶枫流”。

        慧姨将温水递给我,满脸关切地问:“是不是呛到了?来,喝点温水压一压。”说完又佯怒瞪了梓榆一眼,“什么从不从的?你这孩子,别在这乱说话!”

        “我可没有乱说!镯子分明是喜欢那叶二少的。不然,干嘛留号码给人家?”梓榆吐了吐舌头,看着我调皮地笑问:“镯子,你自己说说看,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嘴里正含着水,被她这么一问,又呛了一下!口中的温水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只觉整个食道又麻又辣,呛得我眼泪都飙了出来。最后,磨不过梓榆的死缠烂打,我只得点头承认:“我对叶流枫确实很有好感,心里也期望我们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说完抬起头,温汲渊正端着茶杯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着。

        他身侧,上官微蹙着眉,垂眸凝着面前瓷盘上的花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表情有些凝重又有些恍惚。

        ※※※

        回去的路上,上官琅玕一直专注开着车,嘴角紧紧地抿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模样。

        我原没打算搭他的顺风车,怎奈慧姨热心,一句:“金镯儿我就交给你了,若不平安将她送到家,我拿你是问!”堵得我硬生生将想好的拒绝的话噎了回去。

        我们本就不熟,那晚过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又疏远了一些。此时,和他困在狭小的车厢内,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不免让我觉得有些别扭。

        歪头看向窗外,我心里一直念叨着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可天不遂人愿,车子驶入东临路时,开始堵车。一路走走停停,总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我眺望了一眼绵延如龙的车队,又抬头看了看路边的指示牌,心想:照这个堵法估计还要二十分钟才能到霖苑,与其枯坐在这跟他相对无言,倒不如去太虚神游一番。

        揽了揽肩上的披肩,我歪头靠在椅背上,阖上双眼小憩。

        在我有记忆的这三年里,但凡我睡得不踏实,就会接二连三的做梦。梦境本就亦真亦假,里面出现的画面或对话,我多半不会放在心上。或许是白日渺渺又提到我当年出车祸的事,这小憩的片刻,梦里一片血腥——

        空旷无人的外环高架上,一辆宝石蓝色的跑车以极快的速度撞在路边的护栏上,电光火石的瞬间,驾驶座上的气囊迅速弹开,护在开车的女孩面前。莹白修长的手从方向盘上无力地滑落,中指上璀璨晶莹的方形钻戒折射出耀眼的芒光……

        镜头慢慢拉近,那女孩歪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双唇微微蠕动,低声说了一句话。她的额角渗出一股猩红色的暖流,沿着侧脸流进领口,一直蜿蜒着向下——

        那血明明流的那样慢,恍惚中,我似乎看到掩在气囊下的她的下半身已被鲜血浸透。

        窗外的后视镜里,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疾驰过来,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我隐约听到一句细微的喃语:“骨骨,你到底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

        我醒来时,车子已经停在了霖苑A栋前的临时车位上。

        侧过头,驾驶座上空无一人。

        打开门下车时,上官琅玕正靠在车前抽烟。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我——

        他的眼睛长得真是顶个儿好看!深邃狭长的桃花眼,眼梢微挑,眼皮是浅浅的内双,睫毛纤细微蜷,眼瞳乌黑深邃。看着人时,眼神定定地,眼窝里像是蕴着一汪海,平静又汹涌,只消一瞬,便能将人的整个魂魄都吸了进去。

        将手中的烟掐灭,他站直身子走向我,脸隐在朦胧的月色下,神情有些模糊。

        在我面前站定后,他垂着眼睫凝着我,清黑的瞳子里有深黯的光芒不安地跳动着,神情有些挣扎又有些压抑。

        我想谢他顺路送我回来,话刚冒到喉咙,他突然打破沉默:“金骨瓷,你这样马不停蹄地相亲,难不成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嫁出去?”

        他的语气其实是平缓的,但我却从中听到了一种咄咄逼人的讽刺和气急败坏的质问。

        我本就对母亲一直逼着我相亲这事颇为无奈,此时听他这样说,胸口窝着的那团小火苗登时蹿了出来。对着月亮翻了个白眼,我暗自腹诽:我急不急着嫁人关你屁事?八公!

        抬眼,他正皱眉望着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蕴着淡淡的薄怒。

        似乎,我俩每次单独在一起,他对我不是爱理不理,就是在那莫名其妙地生气。

        此时,我也懒得思考他为何不悦,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话答:“是啊,上官先生,对于我们女人而言,结婚生子乃人生头等大事,刻不容缓。我现在何止迫不及待?简直是心急如焚!您身边若是有合适我的,还劳烦您牵个线搭个桥,帮我张罗张罗……”

        我话刚说了一半,他忽然皮笑肉不笑地打断我:“刻不容缓?心急如焚?”

        “是啊!刻不容缓!心急如焚!”我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他沉默少顷,微微眯了眯眼,眸中寒光一闪,有些克制地抿了抿嘴角。

        我虽对他了解不多,根据前几次的经验,却也大致知道当他露出这种表情,那多半是不悦了,于是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

        他这样看了我一会,忽然笑了起来,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字正腔圆且咬字清晰地问我:“骨骨,难道你哥哥没有告诉你,你出车祸前正在跟我交往。”

        我脑中一咯噔,手上的皮包“嘭”地一声掉到了我脚边。

        他低头睨了一眼地上的包,眼睫动了动,继续道:“你健忘没关系,可我一直记得,我们至今都没说过要分手。”

        我感觉一道天雷劈在了我的天灵盖上。

        我膛目结舌地看了他半晌,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脱口问他:“上官先生,你是不是有病啊?”

        他皱眉。

        我继续:“虽然我曾经失过忆,但是我身边的家人亲戚和朋友可都没跟我一起失忆!我虽记不清我之前的人生中发生过哪些事,可是有一大帮人帮我记着呢!我跟你的关系,认识我们的人都知道。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出事那时,你正在跟名模林南交往,并且两人一度传出要订婚的新闻……”

        顿了顿,我看着他,表情严肃地说:“并且,我当年一直被谣传说是一个同性恋,我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那时是喜欢女人的。”

        我说这番话时,他一直垂着眼睫抿着唇线看着我。那表情既像是在专注听我讲话,又像是在想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我等了一会,见他没有要开口说话的迹象,心中认定他刚才那句话是随口说来糊弄我的,一时觉得又可笑又可气,于是道:“上官先生,我不知道我当年究竟怎么得罪您了,让您现在这么不待见我。但是,就算我犯了再大的错,我经历过那么大的事故,也算受了惩罚,你何必还要编这种谎话来戏弄我呢?”

        “你觉得,我是在戏弄你?”

        “是!”低头看一眼腕上的龙凤金镯,想到慧姨对我的种种疼爱,我的心软了软,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上官先生,我们两家是世交,慧姨和上官伯伯都很疼爱我,我内心是想跟你友好相处的。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过节,你就把话说开,有仇报仇有恩报恩。你总是这样,我真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

        听了我的话,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既不回答也不提问,一张脸除了面无表情还是面无表情。

        两人这样僵持了一会,我叹了口气,道:“今晚谢谢您送我回来。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将车送到地下车库后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再见!”

        说完,我转过身,刚走了两步,就听见他说:“如果你真的着急嫁人,可以考虑我。”

        我停下脚步,转身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他回视着我,继续说:“你忘记的那些,终有一天会记起。那时候,你会发现,我是最好的选择。”

        我继续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他一会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我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像个医生一样,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上官先生,请不要放弃治疗。”

        ※※※

        到了家里,我把包扔在茶几上,躺到沙发上,仔细想上官琅玕刚才的话。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你忘记的那些,终有一天会记起。那时候,你会发现,我是最好的选择。”

        联想到今天渺渺跟我说的那些话,我隐约觉得,我跟他之间有什么故事,被逝去的时光刻意掩埋了。

        是什么呢?

        要不要去问问我哥?

        我正心烦意乱地想着,我的手机在包中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我心不在焉地接起:“喂,您好!”

        “是我。”一个男人的声音,低低的,听上去有些慵懒。

        “哦,是您啊!”我应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问:“请问您这位‘是我’是哪位?”

        那边沉默了一下,传来隐隐的笑声:“你猜?”

        心中第一反应:无聊!

        翻了个白眼,我心平气和的说:“这位先生,呃,应该是先生吧?我有不认识你的权力,但我誓死捍卫你自我介绍的权力。”

        那边的笑声明显大了一些,声音里充满了愉悦:“我是叶流枫。”

        “哦,叶流枫。”我漫不经心地将名字念了一遍,脑中一个激灵,立刻立直了脊背:“叶先生,您好!”

        可能是我的语气转变太迅速,透过无线电波,我听到了低低地,有些压抑的笑声:“你平时都这么接电话?”

        “也不是都、这、样。”我艰难地吐出后面三个字,轻咳一声:“叶先生,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吗?”

        他笑:“没什么事,刚做完一个手术,想问问你平安到家没?”

        因为我曾在医院和疗养院住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现在一看到穿着白大褂拿着手术刀救死扶伤的医生们就打心眼里感觉亲切。

        这会听他说刚做完手术,脑中立刻冒出他穿着手术服,玉树临风地站在手术台前剪剪缝缝的模样。心中莫名一动,我不由放软了声音:“已经在家里了,你的手术成功吗?”

        “恩,很成功。”他简短地应了一声,问我:“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吧?”

        想到他今天的那句:“现在看来,约会这事还得我主动才行。”我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好啊,时间地点你定吧!”

        “OK!明天是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你应该会去艺馆吧?中午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

        “叶医生,27号床病人清醒后出现呕吐症状,家属正在找值班医生……”

        “27号?是手术后遗症吗?”

        “是,昨天夜里陈医生主刀做的后脑开颅手术。”

        “先把病例拿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对话声,我正凝神听着,忽然听见他说:“对不起骨瓷,我要先去看一下病人。你早点休息,明天我再打给你!”

        “好!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晚安!”

        挂了电话,想到他最后亲昵地称呼我为“骨瓷”而不是“金小姐”,我心情大好,哼着歌进了浴室洗澡。

        ※※※

        临睡前,我到阳台去看熟睡的嗲嗲。

        无意中看了一眼楼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像一尊雕塑一样立在楼前。

        我透过我哥摆在阳台上看星星的天文望远镜看过去,是上官琅玕没错。

        我看了一眼时间,距我跟他说完“上官先生,请不要放弃治疗。”这句话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他居然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站在阳台上,远远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竟觉得心口隐隐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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