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孤注（下）

第二天早上，陈桥是被儿子叫醒的，肉肉的小巴掌呼在脸上，走到客厅时，林蔷穿着一身素色的家居服，将面包、荷包蛋一样样的摆到桌子上，听到声音，抬头对他笑了笑，儿子松开自己的手跑过去抱着她的腿撒娇，似乎昨晚的一切并未发生。

        出门的时候，打开上层的柜子拿外套，却看见柜子里挂着一套黑色的正装，是常见的职业装束，白衬衫、黑色及膝裙、女式西装外套，刚送去干洗过，防尘袋还没有取，他伸手碰了一下，看见了银行的标志，心里顿时“咯噔”一跳：林蔷是认真的。

        正在这时，林蔷换好衣服走进来，看他发愣，眼眸飞快一闪，刚要说什么就看见儿子啪嗒啪嗒的跑了过来，随即转了话头：“我带小新去看牙医，一块走吧！”

        锁好门，儿子吵着要抱，林蔷提着包，腾不出手，陈桥主动弯腰将儿子抱起：“我送你们去吧！”

        诊所在静安区，离家里很远，早高峰的时间，陈桥也不太认识路，得靠后座的林蔷时不时的出言指点，约莫一个小时之后，才拐进了诊所的小巷子，路边不好停车，将人放下后，开到巷口正要拐上主路，等红灯的时候，抬眼看到右手边百米之外，有一个大的停车场，手指在方向盘上快速的敲击几下，他一打方向盘，决定先不去公司了。

        走进诊所的时候，正看见林蔷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儿子在一边的海洋球池里，玩的颇为开心，时不时回头看妈妈，咯咯笑出声来。

        陈桥心里不是滋味，儿子对他没有这样的依恋，早上抱他的时候，还一直挣扎，扪心自问，他对家里远没有像对公司那样上心。

        林蔷的注意力完全都在儿子身上，直到陈桥伸手拍了她的肩膀，她才意识到陈桥去而复返，站起身，眼底的惊喜一闪而逝：“你怎么回来了？”

        陈桥搭上她的肩，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还要排队吗？”

        这家私人诊所是陈桥的朋友介绍的，医生从公立医院出来自己执业，价格比一般诊所高，技术和环境都不错，按道理，提前预约的话，应该是不需要候诊的。

        “要稍微等一会儿。”林蔷没有说她特意提早一个小时，此时还没到预约时间，她想离开那个陈桥一手置办，让她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客人的家。

        她性格的矛盾之处，既有深藏内心对妈妈的反叛，也会不知不觉受妈妈的影响，妈妈是对的，寸土寸金的上海，她靠自己过不上现在这样的生活。结婚之前，她还期待着天长日久，可以逐渐将陈桥的心收回来，但如今四年过去了，他似乎不再牵念许曼戈，却也没有将心放到她身上，她想放手，却又舍不得。

        陈桥没说什么，就稳稳的坐着，一起朝着儿子的方向看，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问道：“工作需要我帮忙吗？”

        “之前已经在电话里聊过，会调到后勤的岗位上去，工作时间也能相对固定，下午去单位再聊一聊。”林蔷之所以想到要去工作，原单位返聘是很重要的契机，但也因此有点匆忙，“估计下个月就要到岗。”

        “我让我妈和阿姨早点过来，也能让小新适应一下。”陈桥没有将不满的话说出口，心里却觉得这样对于儿子有些残忍，“他要到明年才能上幼儿园。”

        想到儿子，林蔷心里疼了一下，她当然想一直陪在儿子身边，看着他一点一滴的成长，可是她心里的不甘无论如何都是横亘在心里的大石头，要是不好好纾解，极有可能会变成她心里的刺，伤害到他。尽量减轻家庭在自己生活中的分量，是她为了维持家庭所作出的改变。自己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或者就能够理解陈桥的现实冷静，能够如他所愿，洒脱独立、相互陪伴。

        “家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你不用太担心，但我希望你能多放点精力在家里，我……”话说一半，一串明亮的哭声传来，林蔷急忙起身跑过去，将小新抱在怀里。

        小孩子玩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眼睛，不是什么大事，两方家长也没有多纠缠，恰好这时，护士出来叫号，林蔷便抱着小新进了诊室，陈桥在外面等。

        拿出手机处理了几件公司的事情，重新确定了自己今天的日程，陈桥起身整了整衣服，决定去公司，但走到门口又想起，林蔷今天没开车，她一个人带着小新出门打车应该也不方便，索性又回来坐下，打电话回公司，将今天的事情先推一推。

        难得的冬日暖阳，太阳从外面照进来，刚好落在他的背上，晒的暖暖的，空调温度正合适，周围的吵闹声也似乎渐渐远了。

        睁眼时阳光落在脚边，抬腕看表，11点半，睡了大半个小时，心里从昨晚起心里郁结的不快疏散了一些，他伸了伸筋骨，站起身往诊室门口走，刚要敲门，却从里面开了，林蔷牵着小新走了出来。

        他先退了一步，又往前拍了拍儿子的头：“小新好勇敢，一点都不害怕。”

        儿子扑进他怀里要抱，他也就伸手抱起，另一只手接过林蔷手里的袋子：“医生怎么说？”

        小新捧着护士姐姐给的棒棒糖，珍宝似的小口小口的舔，在家里，林蔷从来不允许他吃糖，只有在看医生的时候，为了哄他，才能吃一颗：“挺好的，没有像别的孩子一样，爱吃糖生蛀牙。”

        “是吗？”陈桥捏了捏儿子的脸，小新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这一点倒是不像他爸，我小时候糖吃的凶，满口的坏牙。”

        林蔷心情好了些，紧走几步，推开诊所的玻璃门，等陈桥走出去才松手：“妈说小新长的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怕还要淘气些。”

        “我妈说的？真给她儿子留面子。”陈桥其实有些意外，父母不愿住到上海来，逢年过节的走动，婆媳之间客气有礼，没想到他们会有这些亲昵的互动，随即又想到，这些年，自己的精力一直都在外面，家里的亲戚朋友、人情来往，都是林蔷出面，她和他们的熟悉程度，大概都已经超过陈桥自己了。

        想的远了，陈桥转头对林蔷说：“我车停的远，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开过来。”

        小巷子太窄，路边还停了一排车，林蔷看了看，伸手理了理小新的衣服：“这边路不好开，我们一起走过去吧！”

        陈桥抬手看了看时间，时针刚刚划过12点：“好，午饭在外面吃吧！回家也晚了。”

        林蔷有些为难的看着小新：“外面的东西味精多，对孩子不好，不如回家去，我做就行。”

        回家的路上，林蔷难得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小新的儿童座椅在后面，陈桥控制不住的去看林蔷放在身前的手，常年做家务、带孩子，她的手不像那些全职太太们一样，精心护理、细嫩纤巧，她指甲剪的极短，指尖微微泛白起皮。

        孩子出生之后，陈桥原本通过家政公司请了保姆，但因为做事不细心，林蔷做主辞了，出了月子之后，就自己亲力亲为带孩子，一直到现在。

        “要不要把你妈也接过来？两个老人在一起，再加上孙姐，应该没那么累，也能放心一些。”即使林蔷不出去工作，此刻陈桥也真心希望她能过的轻松一点，做他的妻子，不应该过的这么辛苦。

        “不用。”林蔷飞快的拒绝，她妈妈已经不止一次的提出过来帮她带孩子，她长大的小弄堂里，体面可靠的女婿已经成了妈妈最乐道的谈资，若是还能住进女儿家里，她的脸上无疑又能添上几分光彩，而林蔷自己很可能在她日复一日的念叨中，变成和妈妈越来越像的人。“小新毕竟是男孩子，是时候让他学的独立一点了，我上下班时间稳定，应该没什么问题。”

        她没说出口的是，温和有礼的婆婆和事事计较的妈妈在一起，家里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陈桥也没坚持：“你离开银行那么久了，肯定还是需要时间适应的，若是做不来，也不要勉强。”

        “好！我下午先去银行聊一聊，小新我带着，你去公司吧！”林蔷想了想，“我尽量把入职的时间往后推一推，等妈和孙姐过来，小新差不多也可以去幼儿园先熟悉起来了。”想到这，林蔷不免心情有些低落，一方面是因为小新，毕竟是她自己一手带大的，另一方面是她不想看到陈桥刻意关怀的姿态，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尽心尽力的扮演着一个好丈夫的角色，她一面开心一面又觉得心酸怀疑，不知道是陈桥改变了心意，还是囿于现状的作出的妥协。

        没能在这样的情绪中沉溺太久，回家的路上，陈桥就接到了公司的电话，将母子两送回家之后立即出了门。

        甫一出电梯，还没进公司大门，就感觉到一股非比寻常的肃杀之气，往日见人就笑的眉眼弯弯的前台莉莉，此刻对着电脑一脸余惊未消的样子，笑的像是隔着屏幕的淘宝客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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