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过往

“姐姐昨晚睡得可还安稳？”岫云见我醒了，放下手中的绣活，一面扶起我，一面问道。

        我虚扶着她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才摇头强笑道：“好多了，不必担心，昨日倒是累着你们了。”

        岫云倒了杯水给我，瘪着嘴说：“姐姐可别这样说，别说累了，若我们真累着，这会也应当在这烧着躺着了，都说医者不自医，姐姐可真真应了这句话，半点都不仔细自个儿身体。”

        我一听这话脸上笑意倒也真了，知她是关心自己，可这嘴上却如往常那般半点不饶人，性子直来直去。只好细声说道：“往后我定会更加注意，好岫云，我想洗漱。”昨儿个哭得久了些，这眼睛现在好似还有些肿。

        岫云瞧了瞧我，点头说：“我去唤人请些水，姐姐好好泡个澡，去去病气。”说着便出去了唤人。

        在这宫里待了这些年，职位高了些是有些便利的，比如在用水这块还是方便的，即便是在塞外，宫女是近身伺候的，就怕不洁，在清洁卫生这块本就比侍卫、官兵要宽裕许多。

        我忽而病倒，岫云可是怕了，这会子我洗澡，硬是担心我会出什么意外，执意要守在身旁，我也不会觉得太过拘束，初入宫时本就有过与其他宫女同间沐浴的经历。

        岫云半蹲在一旁替我梳着头发，我漫不经心的在水里擦拭着身体，心中思绪翻飞。

        “姐姐，榆嬷嬷说这几日让姐姐好好歇着，若是有何不适便再叫太医瞧瞧，待身子好了便回太后身边伺候，太医说了十八皇子已经大有好转，回京之前好生照料即可。姐姐走了以后，嬷嬷总念叨着你，说下面的人手笨，连秋荠姑姑也被训了一次。”

        我愣了一下，想着秋荠姑姑是得榆嬷嬷看重的，平日里也是仔细谨慎的人，在嬷嬷身头也有些时候了，怎的也不该出差错，那是所为何事被嬷嬷训？我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秋荠姑姑怎么了？”

        岫云想了下，才回：“听说是冲撞了太子爷，太子这次倒也不甚追究，若是从前秋荠姑姑只怕是。”

        我一下子精神起来，冷静的问道：“太子这几日常来见太后？”

        岫云一面放下梨木梳子替我卷起发尾，一面说道：“也不能说常来，不过倒是比往常来的勤，倒也反常。”一会又听岫云低声说：“不过我听王喜说，太子前些日子醉酒对着敏敏格格犯浑被万岁爷给瞧着了，那时十八皇子正病重，太子爷那般着实不妥，也难怪万岁爷会震怒，若不是有大王爷四王爷在那劝着，只怕是要早遣回京城了。这样想着，太子爷这般难道是要曲线救国？得了太后欢心，也算是让万岁爷知道了他的孝心……”

        我转过身，正声打断她道：“这话往后就别说了，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都给人摘掉。”

        岫云许是也反应过来刚刚所言不妥，一下脸色便不好了，嘴中碎道：“好姐姐，你也知晓我这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以后定不再犯这错了。”

        我嗔怪她一眼，便摇头不再接话。

        洗漱完自己才吃了些粥，虽然很饿，但确实没什么胃口。歇下来用了药，脑子里总想着岫云说的那些事，她说的确有道理，太子这几日定不好过，不然也不会总来太后的营帐。太后重礼数规矩爱说教，太子这几年骄纵惯了，自不喜和太后亲近，往时若非必要决然不会往宁寿宫凑，更甚连带太后自小带大的五阿哥也不亲热。

        岫云去当值后，帐里也只剩下我一人，这会体力已恢复许多，我站在木架子旁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金盏中的干茶花，闻着茶香，倒也凝神。

        正发着呆，忽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信冬回来了。我未去理会，仍思绪飘飘。

        “身子可好些了？”

        我听着声音熟悉，是十三爷的声音，回头转身看见他正立在那，一脸紧张，十三见我一回头便上下打量着我，视线最终定在我的脸上，连忙走近拉着我坐下，才道：“这面色还是有些病态，怎么不好好歇着，这些活又不急于一时？”

        我这才笑了笑说：“无事，我这病只是犯的急看着严重，现在喝了俩贴药已经好多了。”

        “你呀，若让你姐姐瞧着，不知又该如何担心你了。”十三摊手弹了弹我的额头，无奈道。

        我拍掉他的手，连忙道：“所以呀，这事可千万别让姐姐知道，我也不想她担心。”最好这些糟糕的事姐姐都不会知道，姐姐时常为我独自一人在宫里而担心，不是担心我的身体就是怕我误了宫规受罚，若不是这几年自己得十三爷照佛一直平安无事，做事还颇得看重，姐姐只怕怎样也放心不下。

        十三坐正，又说道：“下不为例，昨日我随皇阿玛去蒙古各部巡访，晚间回来才听小顺子说你身旁的宫女来寻过我，本欲来寻你，想着那时你可能已经歇下了，方才现在才来。”

        “嗯。”我声音平静，并不做他想，想了下又说：“昨天多谢四爷。”

        “四哥”他浅声低语，忽而看着我认真道：“你当真不喜欢四哥？”

        “我喜欢，可也只能喜欢到这里。”我不打算回避这个话题，随手拿过案上的茶杯饮了一口便攥在手里。

        “那是为何？我便不明白了，四哥这人我是无话可说了，样貌品性才情别说太子，即便是与八哥相论也不差分毫。更何况你心里有他，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天公作美，待回了京城四哥向皇祖母要了你，你何须再担惊受怕这宫里的是是非非尔虞我诈？”十三面色凝重，少有的语重心长：“舒窈，这事你务必要想明白，太子是一回事，就算此事就此过去了，可你是尚书的女儿，如今你阿玛在朝中越发得皇阿玛看重，你的婚配怕也只会在满朝达官贵戚中择取，若是婚配四哥，即是侧福晋，四哥也绝不会让你受委屈，尚书想必也是满意的。”

        我的面色越发的惨白，额上冒着细细的汗珠，下唇早已被自己咬的毫无血色，手上也紧攥着茶杯。十三不愿见我如此挣扎，强取出我手上的茶杯放在桌案上，我这才缓过神看着他，平静说道：“十三爷可曾仔细留意过自己的后院？三宫六院尔虞我诈，十三爷的后院何曾没有？四爷不是尔尔之辈，往后的良缘佳秀只会令我泛泛无光，我不想一辈子都受困于此，若命运执意要我如此，那便青灯古佛三尺白绫了此余生。”

        十三忽而浅笑了，“你和若曦的话还真是如出一辙，今日是我过激了，只是你与四哥都是我至亲珍重之人，更不忍心你俩心意相通却这般结果，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

        他抚过我的头顶，见我脸色好了点，才认真道：“舒窈，你对于四哥绝对是特别的，四哥自小便是一副冷淡的性子，可他对你的特别我是看在眼里的，从你回京别院马场一见，他便对你留了心思，你可知你马上绰约风姿是那般的惊人，连我都不敢相信小时候那般精致娇弱的小人儿一别几年竟长成这番明媚艳丽的鲜妍女子，那之后四哥几次三番去别院马场，可偏偏只见你与若曦、八哥相谈甚欢，对他就冷静恭敬至极。我也常笑着打趣他『不会是你平日太过严肃正经了，将那丫头震慑住了，才不敢与你谈笑亲近』”

        我咬唇不语，又听他说：“后来八哥府上你为若曦落水面色惨白昏迷不醒，虽未来得及下水救你但我看到四哥一瞬间满眼都是心疼，在场的都被若曦的泼辣劲给惊到了，他却比任何人都清醒去叫来了太医，原本生辰宴结束就该走的，却硬是反常的留在那陪十弟他们喝酒，到了晚上知道你醒来才寻了由头回府的，只有我知道四哥平常是最不喜饮酒的。”

        我苦笑着，十三继续说：“再就是皇阿玛给我指婚，我与舒宁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谊深重，能娶她我自是欢喜的，但你那晚的表现，可着实让人吓上一跳，连我都以为……”

        我无奈道：“以为我喜欢上十三爷了。”

        他笑着点点头，说：“不止是我，连四哥都这般认为，那段时间我可不好受，整日的拿冷脸对着我，我左右也不对，毕竟自个儿风姿英拔不经意招女孩子欢喜也不全是我的错，若不是宁儿后面同我说了，我同他解释了四哥方才罢休。只是大婚那日，四哥倒是怪的很，面色更冷早早的就回去了，他可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见他在同我三哥说话。”那天，他究竟看到些什么？只是十四阿哥？还是八阿哥？我起身拿出那只木兰锦袋，那只玉簪和耳坠还躺在里边。

        待我坐下，他举杯饮了一口茶，笑说：“你可知道你那件鹅黄色的锦裘其实原是四哥要亲自送予你的，只是那时四哥一心认为你心悦于我一直未曾行动，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才瞒着他托若曦送与你，若曦那会也只怕没和你道明。其实四哥早存了娶你的心思，不知是哪天，他夜晚忽然骑马来我府上，对我说：若是我向阿玛求娶了她，你说她会有何反应？我那时才惊觉他对你早已不是单纯的动动心思，四哥做事，一贯心中自有定数，沉稳不乱，说一不二，可当四哥这般问我，却一直顾忌着你犹豫不决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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