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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陈冬柏是一名出色的武官,前几年在纪州做主将,因李沁喜出塞缺个带队统领,他就被陛下召入京中委以此任,李沁喜到了奚赫后,他又以显朝使臣的身份,奉命留在喀拉哈尔考察风土人情。

        他的住处在城内,每日早晚都会入王宫拜见李沁喜,这实际上是为了确认和保护她的安危。算算时辰,眼下他该到了。

        李沁喜微微在王后殿门口等了他一会儿,约半柱香后,果见到他徐行前来。

        见李沁喜不在殿中安坐,而是站着注视他行近,陈冬柏便知道她有事。他双眼微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在抱拳行礼时直接询问,而是等葵姑先走过来,小声简要地同他说明原委。

        “陈将军,劳你跟我走一趟了。”李沁喜道。

        “臣遵命。”

        李沁喜领着葵姑和陈冬柏并几名侍女小厮,一同往王后殿库房去,远远地就听到那里传来不小的动静。他们吵架用的是奚赫语,李沁喜还听不太明白内容,但从那两种不同的气势的对此里,她能听出,王后殿这边已落了下风了。

        一行人在走廊上碰见几个正在张罗布置的婢女和侍从,见了李沁喜,纷纷眼色一颤,赶紧停了手上的活计前来跪礼,“殿下,这、这都是奉王命……”

        李沁喜皱皱眉头,不予理会,直接摆摆手让她们起身该干嘛干嘛去,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搞迁怒那一套。

        等到了库房,果如葵姑所述,从王书房来了八九个人骂骂咧咧地站在门前,王后殿的那五名侍女则手拉着手围成一团,咬着牙将来人堵住。李沁喜看了看她们,头发乱了脸上的妆也被汗弄花了,便用脸稍微指了指,身后的女官和侍婢赶紧上前去把那三名侍女扶起来,带下去歇息修整。

        王书房那些奴婢见了她,一个个的脸上立马堆出一层层假笑,却都不曾退开,俨然是有恃无恐,领头的上前假意低眉道:“殿下,我们可是奉了王命前来取物的,还请殿下不要再为难,以免耽误了。”

        李沁喜差点被气笑:别说是下人在这狗仗人势,就是赫连本人来了,他又凭什么取她的物?她冷声徐徐道:“王命是说让你们来,却没说要我做什么。”

        “这……”领头人没想到她会抗命,一时语塞。

        李沁喜面色平静,眼睛在这班刁奴脸上扫了一遍,轻轻唤出两个名字:“玉奴,克善里,”两张面孔应声自其中缓缓抬起头,神情尴尬。

        “嗯,很好,”李沁喜的眼神寒如刀锋,剜在玉奴和克善里身上,“看来我的记性还不错。”

        玉奴和克善里又惊又怕,心里直犯嘀咕:王后怎会记得自己的名字?除了国婚那晚在她面前领过赏外,她们从未入殿服侍过啊!

        葵姑早将王后殿里里外外的情况同李沁喜说过了,她虽未叫众人一一到跟前听训,对殿中一切却是心中有数。她记得,玉奴和克善里常在大门前的走廊上走动,干的是洒扫的活。三天前的夜晚,她在喜殿中赏赐银钱时,她们还喜笑颜开地谢了恩的。

        “上了这两个小贱人的当了!”领头人低着头在心里暗骂。昨天夜里,玉奴和克善里主动来找她,说曾在王后殿库房干过活,能给她带路,只求事成后能调入新夫人殿中侍奉。这两人说王后个性疏懒不理事,好拿捏得很,任务必定顺利,没成想这会儿栽了个大跟头。自己好歹是奉了王命的,要是这事没办好,还怎么去新夫人殿里?那可是个肥差啊!她合计利弊,眼下再冲一冲也不吃亏,便提高了声音道:“殿下不用不舍得,王上也没说要拿什么贵重东西,只不过是——”

        “只不过?”李沁喜轻抬了抬眼皮,眸底寒光似银针扎得对面人大气不敢出。

        等四周都如霜冻般静下来,李沁喜才用指尖轻掸了掸衣服袖口的金丝花边,幽幽道:“我知你们是奉王命,但王命能保你们多久呢?你们日后还是要在我手下办事的。你们惹不起王上,就惹得起我么?我与安宜公主,毕竟是不同的。”

        安宜公主是前任和亲公主,约一年前不幸病逝,听闻她个性柔弱隐忍,想来是因为她的缘故,奚赫王庭才有显朝公主都是软柿子的成见。然而不知为何,李沁喜方才提起她,倒是让在场所有奴仆眼底一颤。

        “殿下息怒,奴婢们万万不敢对您不敬。刚才只是时间紧急,我们办事心切,几个新来的又手脚毛躁,这才发生了误会。奴婢、奴婢还要回王书房复命……请殿下放我们回去罢?”领头人跪倒在地,讪讪地谄笑着告求。

        “哼,”李沁喜笑一声,“你的差事虽办得不怎么样,一片忠心倒是不赖。你们奉王命前来,又是闯我的私库又是打骂我的宫人,想必心中是不把我当主子的,我既不是你的主子,你自然不受我命,既不受我的命——”她的指尖顺手在空中点了点,“哪需我来放呢?合该叫你的主子来放才是啊。”

        她粉面上笑意未褪,言语声却威仪俱足,眼神幽深寒冷,浑然不似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

        “殿下就是主子!是整座奚赫后宫的主子!奴婢心里一直奉殿下是正主,奈何汉语学得不精,不小心说错话,表达有误,还请殿下宽恕!”

        “噢?既然这样,我得好好教你们规矩,免得次次都不长记性。”来奚赫已有半个多月,李沁喜对这种借口已没有耐心。

        她道:“王上是举国至尊,你们遵从王命本没错,错的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打着忠心的幌子就能无法无天。我现定你们以下犯上的罪,你们可有不服?”

        跪着的人群鸦雀无声。王上交代的事情没办成,误了新夫人的喜事,这头又得罪了王后,每个人都在心底打鼓,没人敢吱声。

        “王后训话,都哑巴了吗?”经葵姑厉声呵斥,王书房众奴才回过神来,连连磕头:“奴婢知罪!”

        “差事没办妥当,又蓄意滋事喧扰王宫,如此种种,你们可知罪?”

        “奴婢们知罪。”

        “既已知罪,便到中庭去跪着,好好想想今后该如何言谈举止。时辰到了,自会有人去叫你们起来。”

        今天日头很旺,王宫中庭是一片裸/露的空地,在那儿跪着让太阳曝晒,皮都要掉几层,何况今日王宫有喜事,中庭人来人往的,叫人看笑话。领头那刁奴心中忿忿:“我们都是王上身边的人,怎么受这种羞辱!”她还想再试着讨价还价,一抬眼看见陈冬柏铁青的脸色,再不敢啰嗦,只得被小厮押着去了。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李沁喜侧过眼神瞥了库房大门一眼,附耳对葵姑道:“劳葵姑去库中挑一份贺礼出来,记着,东西在多不在精,但要有一两样出彩的,”

        李沁喜思虑自己已扣了赫连的人,就不能再阻拦他纳妃,不然就是明着要打他的脸。他要纳谁纳几个她并不在意,她要的,是在后宫中绝对的地位。换言之,她这份礼,明着是贺赫连,暗着是赏新妃,且只有主动备礼奉上,才能面子里子都占足。

        不过,虽然理智使她行事恰当,在她心里仍是越想越气:若非赫连对自己轻慢在先,那帮宫人岂敢这样放肆?他轻慢她,往大了说,就是对显朝有不臣之心,自己若不及时把这歪苗头掐断,日后必定会布安宜公主的后尘。

        李沁喜早就做好了客死异乡的准备,但若像安宜那样被人编排拿捏着死去,她不能接受。

        安宜的死讯传回君临的时机十分微妙,恰好就是正月里显朝军败北回朝后不久,在显朝最需要盟友的时候,奚赫使臣就那么巧地送来了和亲请求——不难想到,安宜正是为了给李沁喜让位而被秘密杀害。

        然而两国对此事的蹊跷都避而不谈,史书上也已给她定了笔,一个美丽娇弱的女子就这样被迫害死去,连名字也没留下,除了和她处境相似的李沁喜外,也许根本没有人会再忆念她。

        安宜之死时刻提醒着李沁喜,脚下就是虎穴龙潭,她须得谨慎,要努力活得久一点,至少要到胞兄李烨当上太子的那一天,到那时即便是死,她也比较能瞑目。

        她迈步欲回王后殿,却见远处走廊上有人正顺着雕花栏杆往这边来,葵姑附耳道:“是太后殿的人。”李沁喜眼神流转,脚步不停,“你说,太后是会帮咱们说话,还是得了消息来问罪的?”

        “婢子说不准,”葵姑道,“来得这么及时,应是早就在拐角候着了。恐怕太后一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也不知她是何态度,公主一会儿还是少言多听,看看情况再说。”

        李沁喜“嗯”了声,这番话说完,太后殿的女官已离她们很近了,笑脸迎上来:“殿下请留步,”女官叫住李沁喜,双手交叠于胸前向她行礼,“太后欲请殿下前往太后殿,请随奴婢来。”

        太后殿中服侍的人训练有素,汉语说得比其他人都要好,尤其这名领头女官,连如此绕口的句子都能说得很流畅。

        李沁喜问:“太后是为何事传召?”

        女官有些意外地抬头望了李沁喜一眼,保持微笑又低下头道:“自然是为了今日宫中之事。不瞒殿下,王上已在太后殿了。”

        听这次序,太后应是要帮自己说话,但不知怎地,李沁喜心中有些忐忑,她转动手腕上的黄玉珠串,定定神往太后殿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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