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休了
月黑风高，屠户磨刀。
裴珣身上那件藏青色的外袍被张屠户给扒了，此刻正穿着件大红色喜服。宋翎赶到的时候，他的手被悬空吊在房梁上，屋子里灯火通明，半边灯影打在他俊朗的侧颜上。
美人的身上总带着一种容易破碎的美，宋翎提刀前来本是要砍人的，可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却不由自主地“啧”了一声：
“裴珣，怎么是个人都喜欢把你吊起来啊？”
“都跟你一样变态吧。”
绑在腕上的绳子被割破，裴珣语气平平地说。他知道他不回去，宋翎一定会来，他也知道只要她在，他一定能活着去到陇西。可此刻，当人真的站在他面前，他倒是宁可她不来。
“你腿能走这么远的路了？”
“能啊。”
宋翎梗了梗脖子，很是嘴硬。
“那你刚刚怎么瘸着进来的？”裴珣随意地把腕上剩余的绳子扯掉，然后拽着她坐在地上，自己则半跪着将她小腿上的白色绫裤捋了上去。他这些日子做了比以往都多的粗活，原先只用来握笔的手也生了茧子。
她雪白的小腿暴露在他的眼前。
外头屠松正在同张屠户纠缠，吵嚷声传进来，宋翎怕下一刻就有人进来，所以下意识地抬手遮住自己的腿。
“外头有人。”
“你也怕羞？”
“当然啊。”宋翎嘟囔一声。
裴珣用略带着些茧子的手捏了捏宋翎左腿的腿骨，还好，还结实着。他的心放下来些，松了口气后，快速将她的绫裤放了下去，然后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捞起来：“现在不方便背你，等待会儿回去再背你。”
宋翎“哦”一声，想说她根本不用背，但私心又觉得裴珣的背确实温暖让人觉得安心，所以又抿抿唇，没拒绝。
外头张屠户同屠松的战事正如火如荼，两人已经骂到白热化阶段，张屠户磨刀霍霍，宋翎带着裴珣出去的时候，张屠户直接拿刀指着屠松：“你一个小猎户，也配管老子的事儿？”
屠松反手拿着刀也指着张屠户：“你不也就是个杀猪的么？咱们都靠本事吃饭，谁也别瞧不起谁！”
张屠户冷笑一声，身上的肉一颤一颤，他没立即动手，而是突然扭头对着村后头大喊了一声：
“挑事的人来了，兄弟们抄家伙！”
这话话音刚落，十几个提着左手提着竹竿子，右手提灯的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人也是山里的猎户，但他们游手好闲，从不自己去猎猎物，而是专程仗着人多去抢别的猎户手里头的东西，屠松刚来长平山的时候没少被他们欺负过，所以见了这群人，不免腿有些抖。
张屠户见他怕了，嘚瑟起来：“怂了？跪下给爷磕三个响头，爷就原谅你。”
屠松咬着牙，屈辱到眼眶通红。但这些恶霸此刻聚集到了一起，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如……
“等等。”
屠松刚要跪，裴珣陡然出声。
张屠户惊讶地回头，本想说是谁把你救出来的，可看了他身边的宋翎后心里大概有了数，这屠松敢情是跟他玩了一出声东击西。一个在前面跟他对骂，一个在后面救人。
张屠户口气不好了起来：“等什么？”
“做个交易。”
裴珣抬眼，本来是要同宋翎一起回家的，但眼下这么多人，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忧心她好不容易养好的腿。
所以嗓音平静道：“我同意跟你妹子成婚，你让他们两走。”
“这时候知道识时务了？”张屠户径直把菜刀剁在案板上，语调上扬，他那斜不溜秋的眼神在宋翎的面上打着转，突然发现，这小郎君不仅仅长得俊，这小娘子长得也挺俊。
又白又嫩，看着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
“你早先时候不是同我说成家了么？那你娘子怎么办？”
“休了。”
裴珣斩钉截铁，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宋翎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虽然说他们是假夫妻，但一句“休了”也太让人难过了。
她默默捏紧手掌，心口一阵闷痛，同时忍不住红着眼瞪了裴珣一眼。裴珣却没看她，只是视线落在屠松身上：“劳烦屠兄带她走。”
屠松大概明白裴珣的心思，这若是只有张屠户一个人，还没得说。眼下这对面立着十几个五大三粗的，裴家小娘子的腿又伤着，如若真打起来，明摆着是不值当的。
屠松心下叹口气，上前去拉立着不动的宋翎，在她耳边耳语道：“裴郎君聪明绝顶，肯定有脱身的方法的，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走。”
宋翎没说话，回头回望裴珣，但这人却绝情的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她难过得狠了，便只好被屠松拽着往前走。
十几个人她是完全可以杀了的。
但什么样的罪定什么样的刑。
抢亲罪不至死。
她理解裴珣担心她下手太重，但是一想到此刻他真要跟那个张屠户的妹子假戏真做，她就难过得很。所以被屠松拽了几步到小树林前的时候，她就不肯走了。
“你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他。”宋翎一屁股坐在榕树边，执拗地看着山的那一头。
屠松不放心：“这黑灯瞎火的，山里野兽多，你在这里我不敢走。”
“没事，你回去吧。夫妻若是做不成，至少还得有封休书，我等他的休书。”
宋翎抱着膝盖坐着，嗓音发闷。
屠娘子和儿子还在家里头等屠松，若是一整夜不回去家里肯定也着急，屠松又劝了宋翎几句，见她实在执拗，虽不放心，却还是走了。
外头寒风呼啸，快要入冬的天，她身上仍旧单薄。额头抵着膝盖，宋翎脑袋昏沉，没等来裴珣，却等来了醉酒的张屠户。
“小娘子，你郎君跟我妹妹成了，不如你也跟了我罢。”
张屠户脸颊酡红，他一早猜到宋翎不会走，特地来寻她，没成想，还真让他碰上了。
“哥哥会疼你的。”
张屠户说着，就把脸往宋翎的身上埋。
宋翎除了身旁有一把镰刀外，袖子里还藏着一把匕首，她摁了摁匕首，有些想□□，但犹豫片刻后又收了回去。然后顺从地抬眼看着张屠户：“我冷，你带我回去烤烤火吧。”
张屠户听了她轻柔的声音，只觉得骨头都酥了，他舔舔嘴唇笑笑，道了声“好”。
原先走那么一大段路腿只是略微有一点点疼，但眼下在寒风里待了这么久，宋翎是真走不得路了。张屠户要馋着她，当他的手碰到她的手腕时，她觉得很是嫌恶。
但没人搀着，她确实走得没那么利落。
所以她也没阻拦，只是暗暗地想，等待会儿到了地方，一定要把这个屠户关在屋子里，堵住嘴，狠狠地打一顿。
十几个人，她在伤了腿的情况下未必能做到只揍他们却不伤性命。
但就张屠户一个人，她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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