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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对质


皇上终于知道了林决金屋藏娇的事情,不过他没时间管那个,因为他此刻还在为那个摔碎的龙纹血玉震怒。震怒的并不是这血玉被摔碎了,而是它本来就是假的。从外面看不出来,但摔碎了就会发现那红色的“血”跟白玉之间断口平整,显然是粘合上去的。

        虽说红的白的拆开来也值不少银子,但相比天然的血玉却差了不止千倍百倍,除了欺君之外,礼部尚书王朗的一席话更是在林琮脑子里响个不停,林琮下令:审,给朕好好的审!

        与此同时,许念被好好打扮了一番,跟着林决进了宫。常听说女子善妆容能容光焕发甚至改头换面,她现在终于领教了,刚才对着镜子差点儿没认出自己来,没想到林风像个木头一样,手艺倒是不错。

        一路惴惴不安地往敏妃的寝殿走,抬头一看前面的林决,手攥着袖子,似乎比她还要紧张。许念反倒笑了,安慰他道:“你都说了,不过是问个话,有什么好紧张的?”

        林决小声说道:“你算是救了我一命,母亲应当不会为难你,但她知道你是江湖人士,总归有些……不自在。”其实是瞧不起才对,敏妃一向端庄贤淑,对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人是既畏惧又嫌弃。

        许念挥了挥手,笑着说道:“那我少说点话就行了,表现得温柔娴静大家闺秀一些不就行了?”

        她笑得毫不在意,林决却忽的有些心酸,她本来就应该是大家闺秀,本来就该享受父母疼爱和千万人之上的尊宠,然后嫁给一个家世人品都顶好的男子,相夫教子,顺遂一生,而不是做一个连进宫都要改头换面、灰头土脸的皇子“侍妾”。

        大殿门口,林决轻轻拉住许念的袖子,带路的公公自觉地进去通报,林雨也退到一边。

        “母亲要是有什么要求,你不必答应。”他望着许念,眼里的光分外温柔,轻声说道:“全都交给我,好么?”许念点点头,来不及仔细品味他的意思,就被叫了进去。

        林决要去跟皇上太子议事,只跟敏妃请了个安就走了,走出门口还幽幽地回头望了一眼许念。敏妃不禁有些委屈,自己还没说什么呢,儿子怎么就担心上了。

        林决也老大不小的了,这几年替他父亲和大哥做事,常常不在京中。他不说做的什么,敏妃也不敢过问,只在心里暗自着急。林冼的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林决身边却连个伴都没有,这次相看的王家幺女林决不答应,原来是心里有人了,这人据说还救过他一命。

        敏妃仔细观察着许念的一举一动,举止还算得体,模样也很好,只是一个女子舞刀弄剑打打杀杀的,以后怎么能安心过日子?本想让她做个侍妾,想起儿子临走前那一眼,敏妃把相好的话吞回了肚子里,犹豫着说道:“决儿跟前你要多费些心,以后对王妃也要尊敬恭顺,你自己争取早日生个一男半女,也好让我放心。”

        许念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大声答应下来,吓得敏妃赶紧拉起她,生怕林决觉得心上人被虐待了。

        不多一会儿林决就回了寝殿,一跟敏妃请过安,两眼就在许念身上转来转去,许念咧着嘴冲他一笑,示意他自己没事儿,林决这才抿着嘴笑起来。敏妃有些心酸,但又觉得欣慰,不管怎么说抱孙子有望了。

        回了宫外的院子,一进屋,隐之就上前问道:“念之!你去哪儿了?”

        许念小声说道:“被叫去衙门问话了呀……”隐之上下打量了一遍,明显是不相信,但有林决在一边,他也没有说什么。林决说了句好好休息,便退出了套院。

        *****

        刘显被下狱,朝中众人一时拿不准风向,都处于观望状态,一见聂平那边开始翻刘显这些年来的各类旧案,众人都回过味儿来:这是皇上存心要整治恭王了啊!于是跟风参奏的人有一大波,而为刘显辩护的人也相应地涌出一大波。

        案情越演变越大,看了大理寺呈上来的供词,林琮静默了片刻,说道:“明日早朝朕亲自审吧。”大理寺卿领了命,退下去了。林琮皱着眉挥落桌上的一杯残茶,吓得内侍们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请罪,他挥了挥衣袖,沉声吩咐道:“摆驾,去敏妃那儿歇会儿。”

        第二天早朝,众人到得格外齐,这几天生病请假的也都好了,腰也不疼腿也不酸了,一个个伸着脖子等皇上出来。林琮显然昨晚睡得不太好,出来的时候眼底都是青的,望了一眼底下跪着的密密麻麻的人,他无奈挥了挥手,身后的内侍紧接着高声唱道:“上朝——”

        林琮咳嗽一声,紧接着说道:“好了好了,去把人带上来吧。”

        内侍连声应喏,不一会儿,殿外响起一叠脚步声,还有铁链叮叮当当的撞击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踏上殿前的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到林琮脚下。“扑通”一声,刘显跪在地上,贺承淮则直直地盯着龙椅上的林琮,内侍正要呵斥他,他忽的一撩袍子,勾起一边嘴角跪了下去。

        林琮揉了揉眉心,拿起桌上的奏折,念道:“贺承淮,开宁十年贪墨秦州修缮水坝的三十万两白银,致使秦州水坝垮塌,下游数百户百姓受灾;开宁十二年在太原府私开煤矿,哄抬煤价,勾结反教数十人……”林琮的声音有些抖,有耳朵的都能听出他此刻的怒气。

        内侍赶紧递上茶,林琮喝了一口,“咚”的一声放在桌上,眼睛没有看奏折,接着说道:“刘显……强抢民女,欺君罔上,勾结反教,私造兵器……”

        “啪”的一声,折子被摔在刘显面前,林琮终于爆发,怒喝道:“你自己说!”

        刘显面色有些苍白,被铁链绑住的两只手捧起地上的折子看了一遍,还没说话,后面有人颤颤巍巍地做出来,说道:“方才所列恭王千岁的罪名,到底有何证据,老臣斗胆还请皇上明示!”

        说罢跪在地上,身后呼啦啦地跪了一小片,异口同声地说道:“还请皇上明示!”

        太子林冼挑了挑眉,向后睃了一圈,暗暗把跪着的人记住,又不动声色地回过头去。林琮指了指贺承淮,说道:“你来说,你且好好的说!”

        贺承淮勾起的嘴角不变,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他抢过折子看了看,说道:“贪墨银两、私开煤矿、勾结反教,这些我都认。不过表弟……”贺承淮碰了碰瞪着他的刘显,接着说道:“这钱我本来是拿给你买寿礼的,你怎么瞒着我买了个假的玉,剩下的钱花哪儿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刘显盯着贺承淮,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我不知道。”

        “贺承淮!”后面传来一声沙哑苍老的声音,喝道:“说假话可是欺君之罪!”

        朝臣窃窃私语,有的说是贺承淮多半是拖刘显下水,有的说贺承淮和刘显是狗咬狗,有的又说刘显这些年安分守己绝不会做出谋逆之举,大殿里嗡嗡的声音响个不停。

        贺承淮连头都不屑回,凑在刘显的耳边小声说道:“你就是一条狗,一条腆着脸摇尾乞怜的狗!不过我也真羡慕你,死到临头还有人愿意保你……啧啧。”

        “肃静!”内侍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底下顿时安静下来。

        刘显望着贺承淮又得意又鄙夷的眼神,突然觉得很陌生,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这是故意有人给他下的套。仔细想来,那个西域的商人偏偏撞在他车前,偏偏手上就有一块百年血玉,这可不是一般的巧合,怕是那个时候就被算计上了吧?图纸他的确有,可他从没有用过,至于那些兵器,估计就是用骗他的银子买来的吧。

        刘显苦笑,此人算计之深,计谋之远,让人自愧不如。他抬头望了一眼林琮,那张脸迎着光,眉头微微皱着,表情分外严肃,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钉在地上,眼里翻滚的情绪和复杂的意味看得他浑身一凛,缓缓地俯下身去,说道:“臣……认罪。”

        大殿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千岁爷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还说不知道,怎么现在就认罪了?”

        “果然认罪了,你也不想想这次的事儿,跟以往能一样么?”

        “他这莫不是迂回战术……”

        林琮望了一眼刑部尚书,后者赶紧出列说道:“刘、贺二人既已认罪,按律皆当腰斩,刘显谋逆、勾结反教,罪加一等,外加夷三族;贺承淮家财抄没,男丁充作官奴,女眷流放西宁。”

        林琮“嗯”了一声,站起身拂袖离去。内侍大声喊道:“退朝!”跟着林琮进去了。

        贺承淮冷笑一声,讽刺刘显道:“你甘心给这贼子当狗这么久,现在落得什么下场?”

        刘显瞪着贺承淮,黑色的眼珠在苍白的脸色衬托下更显得阴郁,轻声问道:“你跟他们串通好了吧?就算是翻了供你不也落得腰斩的下场?”

        贺承淮浑不在意地说道:“这又如何,我该拿的钱拿到了,该享受的日子享受到了,还有什么愁的呢?这一日总要来的,不过是早晚罢了。”忽的压低声音,诡异地笑着说道:“我的儿子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呢。”

        刘显瞪大了眼,然后又笑了起来,直到被拖出殿外,眼里竟然笑出了泪水。他狠狠地说道:“林琮,你可真是一头中山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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