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可悲可怜亦可叹

　　雨哗哗地下着。

　　天空中乌云盖顶，远方的群山绵延，融成一团墨色。

　　雨帘将天地交织在一起。

　　咔嚓！

　　天空骤然一亮，一道闪电如银蛇划破天空，又骤然消失不见。

　　要到夏天了，这番春末的大雨也似乎带上了一丝夏天的热烈。

　　竹林山上，大片大片的碧色矛竹高昂挺立，对抗着风雨，竹身仍旧笔直如枪，竹尖直指苍穹。

　　小山庄中，无数的高脚吊楼鳞次栉比，埋着头忍受着大雨的洗刷。小山庄外，商队已经重新启程。

　　“雨大了，注意路面。”

　　“别掉队，魂师驾驶好魂导器，尤其是后面的，别卡在山道上了！”

　　“你们这些普通人，都被把眼睛放亮点，照看好货物。丢了一件，就找你们算账！”

　　商队中不断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

　　在小山庄中停留了三天，这只商队就离开此地，顺着竹林山的山道，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大雨冲刷着天地，小山庄周遭的道路上都铺着鹅卵石，这还好些。但是出了五百米之外，就是一片泥泞狭窄的山道。

　　骄傲的驼鸡，此时把头垂下，鲜艳的彩羽被雨水打湿，粘连成一片片，成了名符其实的落汤鸡。

　　魂导器的庞大身躯身躯，前进的十分缓慢。雨水打在它的黑色金属上上，形成股股水流，滑落到两边地上。

　　为了保护货物，避免被雨水淋湿，魂师们此时亦各显神通。

　　在几块身躯庞大的魂导器的身上，都有魂师站立在中端。他们双手高举，距离手掌一寸的高度，各悬空漂浮着魂导护罩。

　　魂力如水汽升腾，灌注到魂导器的体内。魂导器全身都闪着如金豆般的光，以此圆心，撑起一个庞大的淡金色气罩。

　　半球形的气罩笼罩范围颇大，将一块魂导器完全遮盖外，还有绰绰有余的空间。

　　而雨滴砸在气罩上，就都被弹开来，好像是打在了雨伞上。

　　不过这种魂导护照，持续消耗魂力，时间一长，普通的魂师就受不了了。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一位魂师喊道：“不行了，我魂力快耗尽了。谁来接替我？”

　　“我来！”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有一名魂师赶了过来，接替了他的位置。

　　魂导护盾，是普通的魂导器，常被魂师用来防御打击。它使用起来。

　　至于那些普通人，都在泥泞的道路上来回奔波着，照看着货物。他们大多数都穿着蓑衣，但忙乱中蓑衣避雨的效果很是有限，他们都被雨水淋透了。

　　“这鬼天气！”武者们都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

　　雨天，山路更加难走。

　　在这样的天气中，武者哪怕再强健，终究还是凡人之躯。浑身都被淋湿，又过度劳累的话，极容易就感染风寒，大病一场都是轻的，说不定就染上了后遗症，甚至病重的，会直接被魂师抛弃在路途中。

　　若是在山道中遇到坍塌滑坡，或者是遭遇野兽、东西的侵袭，更有可能直接丢掉性命。

　　商队虽然规模庞大，有许多的魂师。但是每次行商，都会有大量的减员。普通人死的最多，魂师也会有伤亡。

　　若是商队不幸遇到一股大型兽群迁徙，全军覆没也有可能。

　　事实上，除了这些天灾，还有人祸。

　　沿途的小山庄，未必都欢迎商队的到来。有一些小山庄，就喜欢打劫外来人。

　　“走了，来年再见！”一些魂师坐在坐骑身上，侧过身子，向小山庄挥手告别。

　　小山庄外的大门口，不少人聚集在一起，目送着商队离开。

　　“来年一定要再来哦。”小孩子们依依不舍地大喊着。

　　大人们的目光则复杂了许多。

　　“前途未卜，世道艰难。明年能来小山庄的，不知还能剩下多少的熟面孔？”

　　“不管是行商，还是生活在寨子里，讨个生活都是不易啊。”

　　商队越行越远，众人也渐渐散去。

　　欢快热闹的集市氛围，也随之消失无踪。原先搭建着帐篷，摆着地摊的地方，留下了一大片的狼藉。

　　草皮被络绎不绝的人群，踩踏出草根和泥土。雨水打在上面，立刻形成泥泞，还有无数坑坑洼洼的浑浊积水。

　　此外，还有不少的生活垃圾残留了下来。

　　雪焚独自一人，站在僻静的山坡上，遥遥远望着商队。

　　商队就像一只肥胖的彩色花蟒，在灰色的大雨下，沿着狭窄的山道，缓缓钻入茂密的山林。

　　“真是天公作美啊……”雪焚轻叹一声。

　　他撑着一把黄油纸伞，在雨中静静地立着。

　　他身上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衫，身型瘦削，皮肤带着十三岁少年的那种苍白，一头帅气异常的银白中分长发。末端的发梢随着风在伞下微微颤动。

　　别人诅咒这种鬼天气，他却感叹这雨下的及时。

　　他在昨晚杀了张四，处理了现场，但是事发突然，总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尤其是血腥气味，因为秘洞不通风，并不容易驱除。

　　这大雨一下，冲刷天地，洗净空气，大大减弱了依靠气味的侦测手段。石缝那边必定又有小瀑布垂落下来，新鲜的水汽稀释之后，短时间内几乎就不可能暴露。

　　当然，时间一长，暴露的可能就越大。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奇妙东西，侦察手段丰富多彩，就算是雪焚，也只是知道其中的一部分罢了。

　　雨水打在黄油伞面之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然后顺着伞骨，一股股水流垂落而下，又打在雪焚脚下的青石上，啪啪的，溅起一朵朵的水花。

　　看着商队转过拐角，完全钻入茂密的山林当中，雪焚却没有一丝喜色，反而眼光有些凝重。

　　“张四修为虽然薄弱，资质低下，但是地位特殊。商队中每个人均忙得焦头烂额，因此短时间之内没有察觉到他的失踪。但是过不了多久，必定就有人发觉。到那时，张三必回来调查，真正的挑战才会到来。”

　　“贾家家主刻意安排张四和张三共领商队，此举大有深意。论修为，张四对张三有天壤之别。论心智，前者更是被甩出了几条大街。贾家家主如此安排，是就是要让张四遭受打击，让他认清楚现实，今后安安分分过日子。同时也在考验张三的心性，若是打击太过，连自己兄弟都不容，怎么可能把贾家族长之位给他呢？”

　　“张四从未真正了解过其父的用心良苦。他虽然有些才智，可惜只练了一张外皮，真是可惜啊。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棋子。”

　　雪焚在心中暗暗感叹。凭借一万年的经历，他早已看破了表象，觉察出这事深层的本质。

　　当他在昨晚的那场纠纷中，看出了张四和张三的复杂关系时，当场他的心中就产生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在他这个计划中，张四是个很合适的棋子。他修为薄弱，地位很高，虽然有些小聪明，但是阅历太浅了，完全能掌握在手中。

　　这个棋子，一旦掌控住，将很有用处。

　　一来，在他身上就能建立起一个稳定的销赃渠道，为将来杀人夺宝做准备。

　　二来，雪焚以后隐居幕后，利用他和影壁，挑拨竹林山上三大小山庄的矛盾，引发内战，自己渔翁得利。

　　三来，依靠他，来打入贾家内部。未来贾家家产纠纷，引发的斗魂大会，是一个重大事件。好处多多，雪焚完全可以在其中，谋求到最大利益。

　　“我现在的修为还是低下了，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若是有个棋子为我所用，就可以干一些我不能出面的事情。不仅方便，而且风险大大的降低。若是将来暴露了，直接抛弃这棋子，自身仍旧逍遥。”

　　“周围的人都是知根知底，忠于家族，不好操纵。唯有像张四这样的外人，才能更方便破局。可惜了，没有料到那个封号斗罗居然留下了力量传承。”

　　他是九十级的强者，他的遗产自然比张四这个棋子更加珍贵。

　　当然，若是两者兼得，自然是最好。但是面对这样的重宝，张四已经不受控制了，所以只能舍弃掉。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啊。”雪焚摇头叹息。

　　那个封号斗罗的传承出现，打破了雪焚的原计划。而影壁异变之后，先前的画面统统消失，只出现了一行血字，提示雪焚打破影壁，会出现一个洞口。沿着洞口走下去，就能得到力量的传承。

　　血字只出现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消失不见。影壁也还原成了最普通的山壁。

　　雪焚昨天一夜都忙着处理杀人现场，根本就没有时间打破影壁。

　　不过就算我要他的遗产也无用了，毕竟史莱克，什么没有？

　　“仓促之间杀了张四，这件事后遗症颇多，只是暂时没有显露出来罢了。我虽然成功毁尸灭迹，但必定还有一番大麻烦。这样一来，暴露血气的方式，就要修改了。还有石缝秘洞暂时也不能去。明天就回史莱克吧，防备不久后的调查。”

　　雪焚转过身，撑着伞，在雨中向小山庄走去。

　　邪魂师的传承，可不像正常魂师那么温和，通常都会有惊险的考验。若是考验不通过，往往付出的就是生命的代价。

　　“世事难料，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显得有趣啊。”雪焚嘴角勾勒出一丝冷笑。

　　大雨下的青山，延绵不绝，泛着灰色的绿，显得压抑而又沉重。

　　一阵风吹来，雨点倾斜，打在雪焚的肩头，一阵寒意袭来。

　　他又想到了张四。

　　心中一叹：“张四，其实我……不想吞噬你的。”

　　可惜了一个好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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