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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


天边闪过一道电光,随即雷声轰鸣,回荡山野。

        刚刚那道雷吓了薛灵舟一跳,差点打碎了手中的杯子。她看了眼时间,距离温子瞻出去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了。

        薛灵舟探头出窗去看,雨水不间断地下着,雨雾弥漫,前方看不到一丝行人的踪影。

        她无奈地枯坐一边,心想自己干坐着瞎着急也不是个事儿,决定要找点什么做。

        这雨下得那么大,穿了雨衣撑了伞都难免会湿了身子,这样很容易着凉,想到这里,薛灵舟便起身到厨房去煮姜汤。,一会儿温子瞻回来可以喝。

        薛灵舟忙了起来便没过多的心思地想别的事,很快,姜汤沸腾了,冒泡扑腾作响。

        就在这时,堂屋传来声响。

        薛灵舟听到声音,忙不迭地跑出去,就见温子瞻背着温绍华回到了家,他们两人都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衣服滴水流了一地。

        薛灵舟见状,立马去拿了两条干毛给他们擦拭。

        “谢天谢地,你终于平安回来了。”看到温子瞻安然无恙,薛灵舟总算是松了口气。

        温子瞻笑了笑,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别说那么多了,你快去换衣服吧。”

        温子瞻嗯了声,又简单擦了一下便回房间去换衣服了。温绍华也去换了身干爽的衣服。二人换衣服出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姜味。

        薛灵舟给他们俩都盛了一碗姜汤,吩咐他俩都要喝光,不许剩。温绍华好笑,小声在温子瞻耳边说:“灵舟有当家主母风范了。”

        温子瞻亦是一笑。

        进屋时,薛灵舟看到温绍华的腿脚不大利落,又是温子瞻背着回来的,心中猜想应是摔到了腿,于是在他们喝姜汤时去楼上找了药酒和药油下来。

        温绍华有些惊讶:“灵舟观察力很可以呀,这都看出来了。”

        她一笑,没说什么,将药油给了温绍华,就说:“小姨还在找你呢,赶紧回个电话吧。”

        温绍华笑了笑:“刚刚手机有信号就联系了。”

        正说着,就见林雅莉湿了大半身子急吼吼赶来,见人没事才缓缓平静下激动的情绪。

        薛灵舟见林雅莉也淋了雨,径自给她倒了碗姜汤。林雅莉边喝姜汤边感慨:“还好是有惊无险,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场大雨下得急,还那么大,我都没想到,本来想冒着雨跑着下山但不小心摔了下坡摔倒了腿,还好子瞻在,现在想想真的是心有余悸呀。”回想着几个小时前的经历也是十分惊险的事。

        温子瞻将碗中最后一口姜汤一饮而尽,搁下碗后,没有说话。

        见儿子沉默不语,温绍华忍不住用眼神偷瞥了几眼,忽想到刚刚温子瞻冒着大雨将自己背下山出乎意料,于是小心翼翼地问:“子瞻,你今天怎么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温子瞻舔了辞嘴唇,搓着双手,淡淡说道:“那个,爸,我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温绍华一头雾水。

        温子瞻静静地看着父亲,好像许久没认真看过父亲,他竟然今天才发现父亲已经苍老得两鬓略显斑白了。

        “爸,对不起,我错怪了你。”温子瞻下颔收紧,“我妈的事,其他不怪你。”

        温绍华听完儿子的话,神色讶然:“你都知道了?”

        温子瞻轻嗯了一声,简单地说了母亲日记的事,并将日记拿出来给温绍华看。

        谁料看了日记后的温绍华竟然红了眼睛,哽咽了半晌。

        温绍华缓了好一会儿的情绪才说:“子瞻,你没有错怪我,就是我不好,我如果没那么耿耿于怀你妈与叶堂的事,你妈就不会出事,如果我当年接了你的电话,第一时间就去医院,估计能看到你妈最后一面……”

        温母去世那日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

        那天挂了温子瞻打来的电话,温绍华心中纠结万分。他想去医院,但又不想去。

        叶堂这个人,永远是他心里过不去的那一关。

        结婚那么多年,他一直知道叶堂的存在,但他一直当不知道,他以为只要自己一心一意地爱护妻儿,妻子会明白自己的心意。

        然而当他看到妻子与叶堂见面时,他心如刀绞,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那么多年为妻子做的一切都是一个笑话。

        那夜他大醉而归,借着酒劲儿,将心里藏了十几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悲剧亦从此而始。

        如今回想起来,温绍华只觉那时的自己太意气用事了,如果当年他没那么纠结,或许所有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过好当下才是最要紧的。”林雅莉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薛灵舟亦附和道:“对呀,不要太伤心了,毕竟不管人生怎么过,怎么选择,都是会后悔和遗憾的。”

        唏嘘过后,温子瞻父子已经平复下心情,多年的误会彻底解开了,父子和解后,这场滂沱大雨也随之停了下来。

        雨后乌云散尽,天空湛蓝,白云稀薄,空气清新,这山野千里仿佛都被大雨冲刷洗涤得干净清澈。

        ……

        昨日一场狂风骤雨后,今朝天色一派晴好,阳光万里,

        在婺源篁岭不过几日,薛灵舟却觉得好似在这里度过许多日子,离去时竟然还有些依依不舍。

        温子瞻见薛灵舟心有不舍,便道:“以后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都陪着你。”

        薛灵舟想了想,说:“秋天来吧,等到篁岭真正晒秋了我们再来。”

        “好,你说了算。”

        “对了。”薛灵舟忽然想到什么,“你还记得小姨结婚那天,我们在哪里说过话吗?”

        温子瞻略一思忖:“后院?”

        “对。”薛灵舟笑吟吟,“你当时,每年桃花开的时候,你都会想到一些人和事,当时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温子瞻以为是什么,原来是说这个事。只见他笑了笑,说:“后院那树桃花是我妈种的,我小时候在老宅,每年看着它花开花落,只不过这树桃花一开始是为谁而栽……”

        “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不管是为了谁都没所谓了,花无心,赏花之人有,只要是有心人,那么花便是为他而开。”

        “你这么说也好像有点道理。”

        “那可是相当有道理了。”薛灵舟扬着小脸,丝毫不谦虚。

        温子瞻只是笑。

        ……

        由于薛灵舟和温子瞻是回南京,温绍华和林雅莉是回西安,他们是不同航线的,于是在机场道别后,各自归去。

        搁浅了这些天的工作让薛灵舟一回到南京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上班,这一忙起来就是一个多月悄然过去而不自知。

        过去的那一个多月,温子瞻并没有回到长意馆去唱戏,而是自己去开了一家小书店。

        薛灵舟知道后满脸震惊:“一个月那么快就开了书店?”

        温子瞻笑着解释:“我好早之前就筹备了,正好这一个月开了张。”

        回想初识温子瞻时,他总是莫名其妙有事情要忙又不说,原来他那么早就开始筹备书店的事了。

        温子瞻开的书店并不大,但胜在有特色,整体是主打中国风,装潢布局都是古色古香的,除了卖书,还卖笔墨纸砚,书店还提供软榻供客人看书阅读用的,软榻之间以竹帘相隔,古朴雅致。

        看到书店开得有模有样,薛灵舟不由竖起大拇指:“很不错嘛,看来以后我得叫你温老板了。”

        温子瞻只是笑。

        “对了,你怎么想着开书店的呀?”薛灵舟问。

        温子瞻顿了顿,说道:“我不唱戏之后,没有经济来源,虽然我家的财产可以养活我,但我不想一直靠着家里的财产,所以想着开小店创业。玉成开了茶馆,我索性就开个书店。”

        听到这里,薛灵舟打趣道:“看来你家财产挺丰厚的呀。”

        温子瞻得意地笑了笑,说:“我可以回西安收租。我爷爷留了两套房在西安给我,现在出租出去了,每月租客的房租打到我卡里。”

        薛灵舟瞠目结舌:“没想到你还是个包租公呀!”

        不过细想下来,薛灵舟也能理解。温子瞻外公是京城孟家的,他温家在西安也是大户人家,有那么大一个宅院,家底肯定丰厚。

        这时,温子瞻一脸疑惑:“包租公是什么意思?”

        薛灵舟愣愣,想了会儿才说:“意思就是收房租的男人。”

        “包租公,收房租的男人?好像有点意思。”

        “话说回来呀,我想了下,如果我不弹琵琶了,我应该干些什么?”

        薛灵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从小就学琵琶,好像这一辈子都是要弹琵琶的。

        “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儿呀。”温子瞻说。

        “自己喜欢的事儿?那我应该会开一家咖啡店。”

        “你喜欢喝咖啡?”

        “还好,只是每次经过街头巷尾的那些咖啡店,觉得很精致有格调,出入的都是年轻鲜活的脸,我觉得经常待有这样的环境里,人都会青春很多,所以才想着如果不弹琵琶,不如开家咖啡店。”

        “也挺好的,不管你后面还弹不弹琵,只要你什么时候想开咖啡店了就和我说。”

        ”怎么,要投资?”薛灵舟逗趣道。

        温子瞻挑眉:“对,投资入股。”

        “好,金主发话了,那我可得好好策划我的开店方案了。”

        “期待你的方案。”

        说完笑,薛灵舟正色道:“对了,你真的不回去了?”

        温子瞻知道她指的是长意馆。

        “我今晚回去唱最后一场。”

        “今晚?”

        ”嗯。”他点头。

        薛灵舟满眼可惜:“之后你重新隐退?”

        “对不起……”温子瞻无奈,“我之前想为了你继续唱下去的,只是大师兄他,我怕会再多生事端,所以,今晚之后,我会再隐退,什么时候我与师兄解开误会后,我再回到戏台上。”

        “没事,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薛灵舟笑了笑。

        ……

        自从程云鹤在长意馆闹事,找温子瞻晦气后,傅春江不敢再叫温子瞻回来了。

        然而温子瞻提出今晚会回来唱,这让傅春江劝说了许多,但一听是最后一场了,傅春江也无话可说了。

        温子瞻回来唱的最后一场戏是《长板坡》,八点开场。薛灵舟早早就到了长意馆前排坐好,坐等好戏开场。

        八点准点,戏台灯光亮起,帷幕拉开,锣鼓音乐起。

        薛灵舟看到戏台上武生扮相的温子瞻,戏服道具都与南苑会馆初见那时一样,薛灵舟顿时明白为什么温子瞻最后一场戏要唱《长板坡》了。

        好戏开锣,台下观众却好像怨声载道。

        只听周边的人说:“这个武生不是上次被打的那个人吗?”

        “就是他,听说他毒害了自己的师兄,自己成了角儿,风光无限。”

        “这种人有什么资格唱戏,赶紧滚下来。”

        “对呀,简直是败类。”

        “这样的人能唱出什么好戏,怎么污了这一出《长板坡》不看也罢。”说着,就见有人愤然起身离场而去。

        旁边的人见有人走了,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讨论,随即又见有人离场。质疑声,谩骂声以及喝倒彩的声音如潮水般向台上的温子瞻涌来。

        薛灵舟有些坐不住,又气又恨,看到席间陆陆续续起身离场的人又开始紧张焦急。

        为什么,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的温子瞻!

        薛灵舟急红了眼睛,眼泪不自觉划落。她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假装平静地看向戏台,对周围的人和再视若无睹,迫使自己一心看戏。

        最后,台下的观众走光了,只剩下一个薛灵舟。

        此时此刻,戏台上的温子瞻兀自淡定从容地将戏认真唱完,尽管没有人看,他对戏也是一丝不苟的态度。

        台后的傅春江神情复杂,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心觉心酸又无奈。

        还记得师傅董建安说过,老祖宗的规矩,戏一旦开唱了,就等没一个人看也不能停,一定要把戏给唱完。

        俗话说,八方听客,一方凡人,七方鬼神,便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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