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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寺同行


离开了烟火蔓延的街道,只剩秦越和小陆两个人。

        小陆只在推荐商铺时滔滔不绝,现下倒是一语不发了。

        秦越心想,难不成自己就是只肥羊,除了被宰没有价值吗?

        这种想法一冒头,骄矜的贵公子更不肯主动开口了。两个人似乎较上劲了,谁不肯先出声,就这样越走越快,不多时就看到了山寺的飞檐。

        “到了!”小陆指着寺庙说道,“就是那里。”

        秦越抬头看过去,雪盖苍翠的丛林掩映中露出山寺的房顶,覆盖其上的积雪在阳光照射下露出金黄的本来面目,线条流畅的飞檐翘起一个小角,下方悬着一个铜质的铃铛,远远看去,似乎在迎风作响。

        顺着蜿蜒的山路拾阶而上,偶有冰雪打脚,却还算顺畅。

        从朱红的大门进去,院子里洒下大半的金辉,入眼的就是院中一株参天的大槐树,树下有一石桌,几张石凳。砖石铺就的小路旁还排列着几株菩提,几株桃树。

        大殿上方的匾额写着“土地庙”,两边有一副对联,上书“保此方风调雨顺,佑斯地物阜民康”。殿内供奉有两尊神像,“这是土地爷,这是土地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土地爷也是这里的山神,人们相信他能保这里风调雨顺,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烧香祈福。官道修到这里以后,做买卖的人多了,也来祈求土地神保佑大家财运亨通。后来,夫妻吵嘴,求问姻缘,娶妻生子,都会来烧一炷香祈福。土地神就越来越忙了。”

        秦越不信鬼神,只是闲来无事走走罢了。正要出去看看后院,小陆叫住他。

        “你不烧一炷香吗?”

        秦越摆手,表示不必。

        “来都来了,烧个香,添点香油钱,又不亏。”说完小陆就去焚香的鼎中取了两炷香,引燃后递给秦越一炷。

        秦越接过来,心想,小陆说得有理。鬼神之事,不信也不必冒犯。于是双手捧香,行礼许愿。

        小陆还跪下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往功德箱放了些铜板。然后看着秦越说:“积德积福。”

        秦越:“”还是看上我的钱了。

        拜完土地神,小陆引秦越去了后院。

        “后边是师傅们住的地方,也有饭菜斋房,可以提供给信徒或者有需要的人。”

        “孙师傅!”

        后院有一方清池,还有一口石井。院中种了许多桂花树,冬日里没有花,却也依旧青葱可爱。

        井边的躺椅摇摇晃晃,是谁在晒太阳。

        “孙师傅,你又在偷懒啊。”小陆奔过去,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光头上。

        “哎呦。又是你这混小子。”和尚坐起身来,作势要打小陆,却只是伸伸手,虚晃一招。

        这和尚面色红润,矫健有力,言语粗俗,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经的佛门中人。

        “给你带了坛子鸡。”

        原以为这鸡是小陆自己要吃的,没想到竟是给和尚的?

        秦越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是和尚吗?”

        那人接过纸包,打开撕扯了一只翅膀吃起来,含糊的咀嚼着说:“看不出来啊。”

        哪儿有和尚吃肉的?

        秦越不再多言。

        “他就是看护土地庙的野僧,自己剃了头,算不得什么和尚。”小陆扯了一只鸡腿递给秦越,“坐下歇会儿啊。”

        坐那儿?秦越环顾一圈,也没有别的椅子。

        见秦越不要,小陆就自己吃了,他随意地坐在水池边上,大快朵颐。

        见那二人吃得满嘴满手都是肥油,秦越看不过眼,自行闲散去了。

        “没带酒?”孙淼问。

        “你不是嫌桂酒不够劲儿吗,姐姐说再过几天杜康就可以喝了,到时候给你送来。”

        “还是小萤儿好。”

        小陆嫌恶地蹬他一眼,“旺财呢?”站起身喊,“旺财!”

        屋子里跑出一只黄黑相见的杂色狗,摇头摆尾地跑到小陆面前蹲坐好。

        “旺财,吃骨头。”小陆把刚啃完的鸡骨头喂到它嘴里。

        “那人什么来头?”孙淼也吃饱了,擦着手问。

        小陆抱着旺财顺毛,头也不抬,“不知道,一个有钱的公子哥。”

        “那你岂不是赚大了?下回来给我带猪蹄啊。”

        “没问题。”

        担心天黑路滑,两人没再逗留,快速下山去了。

        回到客栈,秦越做东,说要感谢小陆一天的辛苦。小陆自然不客气,冷盘热炒,山珍野味,店里有的都点了一遍,加上侍卫一共五人,不怕吃不了。

        厨房忙不过来,小陆还去帮忙备菜忙活了一阵。

        结账时,应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秦越住了两日,计算着时日,该上路了。一大早,派元鹰去陆家酒肆买酒,只可惜今日没有新启封的。还好昨天沽了几两,封在小坛子中,带回去给周临渊尝尝。

        飞驰在官道上的秦越并不知道,在他走后,陆祺挨门挨户地收红包。

        “小陆,赚了多少啊?这么高兴。”

        “嘿嘿,就是点儿零花钱。还不是承蒙干娘您嘛,全靠您这客栈,才引来这条大鱼的。光赏钱就五两银子!”

        “别给我戴高帽,就算没我这客栈,光酒肆也能引来不少客人。这半年,十里八村的乡亲不都是冲着你姐姐的酒来的嘛,再过几年啊,名声就要传到京城去了。”

        鬼知道他们是冲酒还是冲人。买酒的客人多了,有不少登徒子混迹其中,举止轻浮,言语轻佻。还好有齐二哥惩治他们。

        陆祺越想越气,“干娘,我去回春堂了啊。”

        “小心路滑的,让丞晏送你吧,我去叫他。”

        “不用不用,别打扰他读书,我走了啊。”说完就跑走了。

        “诶,这丫头,真是风风火火,一点儿也不像她姐姐。”应夫人摇摇头,继续算自己的账,多亏了这个财神爷,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齐二哥!”借着店铺门前的灯笼,隔好远就看到齐二了。陆祺叫住他,跑过去,“齐二哥,还没忙完吗?”

        齐二推了一辆车,上面装着陆家的空酒坛子,要运回陆家去装酒,明日辰时再运酒过来。

        “这趟送完就完了。”齐二停下来把车放平,确认酒坛子安稳后直起身来。“你还不回家吗?别让你姐姐担心。”

        “知道了,就回。我走了啊。”

        “你去哪儿?不一起回去吗?”齐二担心地叫她。

        “回春堂。跟我姐姐说马上就回去。”

        主街的店铺都关门了,只有回春堂的烛火还亮着。山寺镇村民偶有突发症状,为了及时救治不耽误性命,杨大夫干脆卖掉祖产,把店铺后面的院落一并买下来。无论多晚,只要有人敲门,都能得到医治。

        推门进去,坐诊的是杨连翘。

        “连翘,师傅呢?”陆祺放低声音问道。

        “后院磨药呢,听不见。”

        “哦。”陆祺放心了,“那药准备好了吗?”

        “这儿呢。”连翘从桌子下面拿出一包药粉递给陆祺。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陆祺问道。

        “你放心吧,就是泻药而已,吃不死人。”

        “谁问这个了,我是说,不会被察觉吧?”

        “这药配酒一起吃下去,要三天之后才会起效,而且会随秽物一起排出去,仵作都验不出来。”

        “那就好。谢了啊。”陆祺收好药粉小心地藏起来。

        “别走啊,你《千金方》背完了吗?”

        “诶呦。”早知道就不说什么学医了。“你饶了我,让我过个好年吧。”

        连翘不理会她的哀鸣,“到时候我爹检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祺耳朵一动,敏锐地捕捉到后面传来声响,赶紧溜了。

        杨大夫从后院出来,就看到门缝出去的一道残影。“陆祺?”

        连翘点头,“跑了。”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缺点儿耐力。”

        京城的冬天极冷,好在有暖炉轻裘,好在草木没有尽黄,尚有一片绿意。

        今日又下了一场不小的雪,凭窗而望,纷纷扬扬,煞是好看。

        如此美景,不去赏雪实在可惜。

        秦越派人给定远侯之子周临渊递帖子,邀他一同去城外寒潭赏雪饮酒。

        二人年岁相仿,儿时都曾为太子伴读,长大后又一起入学,情义甚笃。

        年关将至,周临渊难得能有空闲,自是欣然同意。

        寒潭地处城郊东岭山谷中,虽名为谭,但却有湖那么大。潭水从山间汇集流下,四季不断。所以在冷寂的冬日,也没有结冰。

        湖心有一六角亭,不知是哪位文人墨客为赏玩吟诗修建的,如今成了冬日赏景的绝佳之地。

        侍从们用布匹将亭子四面围起来,以抵御寒风,只留下面向寒潭的两面用来观赏。亭中烧了炭火,煮着热茶,温着酒,望着雪花飘飘摇摇落在水面,好不快意。

        自秦越得封入蜀后,两人已许久未见。周临渊成日被定远侯看管着,痛苦不堪。

        “我真羡慕你,成年了有了封号封地,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不像我,整日就在书斋里关着。”

        “定远侯还拘着你吗?”秦越诧异道。

        “是啊,那老头就知道脸面脸面,成日嫌我给他丢脸。”周临渊一饮而尽,愤愤地说道。

        “你这桂花酒竟如此清冽甘甜!哪儿得来的?”

        “秦州。”

        “秦州的桂花最好,难怪。这酒定是美人儿酿的。”

        秦越哂笑,“错了。难怪定远侯不放心你,整日惦记美人,跑出去寻花问柳,还不快收收心。”

        “我只是去听琴饮酒,可没做什么腌臜事啊。”周临渊满上杯子,呷了一口,“我赌它就是美人酿的!”

        “那卖酒的分明是中年大汉。”

        “你怎知他没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呢?”

        秦越不欲与他争辩。执杯远眺,“蜀地虽恶,但自在有趣,京城繁华,却虚伪势利,让人疲于应对。”秦越脑中浮现出了那日山寺镇除雪时的街景,小城就连伧俗粗野,也那么有趣。

        “是啊,囿于这四方城中,一举一动都要收到关注,哪比得上外面,天高海阔。真想随你去瞧瞧。”

        “春闱之后,便是机会。”

        “得中才是机会。”

        “小侯爷怎的如此谦虚,凭你的才学,定能一举夺魁。”

        周临渊无奈地笑笑。若不是因爵位不可袭,父亲非逼迫他考官,他断不会凑这个热闹。

        秦越岂会不知,功名非他所愿。只是,普天之下,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与无奈,因果相依相生,全不能凭自己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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