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久不见

“石一”

        男人声音低沉，尾音微扬，不疾不徐。

        我三十年的人生贫瘠非常，而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我贫瘠的人生里开出的唯一一朵奇葩的花。

        而此刻这朵奇葩的花就站在那少年眼前，西装革履，矜贵非常。

        男人头发比少年长些，蓬松自然，浓密柔润，翘起的眼角微带笑意，嘴角又抿出一个十分挑剔的弧度。

        无数的言情小说里，都是这样的相遇。在机场，在车站，似乎只有在这样的地方相遇分离，才能够合乎情理，机场车站，本身就被赋予了这样的意义，归来离去，迎来送往，贴切非常。

        我从没有想过还能遇见，还是以这样俗不可耐的方式，十年前放肆的说了分手，试着挽回而他却杳无音信。

        有些分离，一走便是一生。我见惯了生死，对这样的不期而遇从来不抱任何希望，曾经唯一设想过的，应该是高中同学聚会吧！遗憾的是毕业十二年，我们班只聚会过一次，聚会那天我在华西医院交流学习，而小米说他并不曾出现。

        我们就这样隔着一步的距离相遇了，他低头看眼前的少年，肩膀宽阔，能载山河。

        “毛毛躁躁的，不是不让你来接吗？”

        “反正又睡不着”少年声音里似有无数雀跃，听起来快乐无忧。

        我想就这样悄然离开，又这样心有不甘。在彷徨犹豫里，他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看向了我。

        他眉头蹙紧，宽长的眼角再无笑纹，连鼻梁上那一点点驼峰，鼻尖那一颗小小的黑痣似乎都写满了不情愿的责问，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地方碰见了这样一个人？

        我嘴角僵硬，不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弯起一个得体的微笑。更何况此刻我并没有什么得体可言，随便扎起的凌乱头发，或许眼角还有没擦干净的眼屎，嘴角还有遗留的口水印，是这样一场悬殊巨大的相遇。

        他腿长，都不用跨满一整步就到了我眼前，我并不矮，当年甚至因为他和吴奇说我长的人高马大没脑子还和他吵过架。可他往我眼前一站，我立马觉得自己卑微渺小，还得他垂下高贵的头颅迁就我，我不自觉的想后退，可是双腿并不听大脑的支配，我僵硬的都不能用站来形容了，对，我就这么戳在他眼前。

        “好久不见…”他说。

        我抬头看他，不管当年分手的原因是什么，总归是我提的，他还能这样站在我面前平常的说出一句“好久不见”，我是不是也该平常礼貌的回一句呢？

        眉眼熟悉，又不似当年，再没有了青涩和稚气，原本稍显温润的轮廓已棱角分明，带着势不可挡的凌厉。

        曾经我真的以为他是我的了，不管是十年还是五十年，至死他都该是我的。

        如今再看，我有何德何能去配他？单单外貌一项，我就配不起了。

        “是啊，许石原，好久不见！”我听见自己说。

        我们应该礼貌的寒暄，问问彼此过的好不好，问一问他有没有结婚？如今在哪里干什么？在追忆追忆我们那仓促而逝的青春，可是我却沉默着，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只听见轰隆隆的心跳。

        我总是把沉默和安稳这个词划拉在一起，可此刻他的沉默并不让我安稳，我咬唇想说点什么，可在他幽深的眉眼里，想不出合适的语句。

        我想我该问些什么的，比如说我发的邮件你收到了吗？为什么不回复？这些年你去了哪里等等，可是我们分手了，分手后他离开，为什么要去和前女友交代？又为什么非得去回复前女友的邮件？

        或者我该说这些年我过的并不好，我再也不能喜欢别人了，我想你，很想很想你！

        我被自己脑子里那一连串“很想”惊呆了，我什么时候想过他？我的生活这样忙碌，从不曾有过闲暇，写不完的病历，永远不够的论文，甚至连做梦不曾梦见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在想他？是在小米不经意提起的往事里？还是在别人婚礼上掉下的眼泪里？

        我不知道，可又确实是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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