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浮华
游奈大概过了很久才清醒过来。
高易不理解，看起来那么冷淡的一个的人，哭起来怎么能那么凶，那双眼睛里满是破碎的光，一点点的溢出眼眶流下来。
他试图接下，但每当自己的手抚上游奈的脸庞，都会被那份冰凉所震惊。
他常常怀疑她是不是冷，但事实证明他错了。
游奈就是天生体表温度低。
她轻轻的将自己缩在高易的怀里，任由他那么抱着，满不在乎，将自己缩成一个茧，不问世事，不理会外界的一息一瞬，就这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一年。
高易这么猜想着，不禁搂得更紧了些。
“奈奈。”他低声轻唤，这个他心心念念的名字。
游奈迷迷糊糊中，勉强也听得见高易的声音，“怎么了？”
“没什么，叫叫你。”
“哦。”
高易将她顺长的发丝绕过指尖，“还困吗？要不要我送你回房间睡会儿，外面有些冷。”
“冷吗？”游奈问，随后才发现高易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怎么把外套脱了？”
“你在睡觉。”
游奈挣扎着起身，但高易将她扣在怀里死紧死紧，她又犯低血糖，根本没多少力气挣脱高易的禁锢，挣扎了几下，她就脱力停下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嘴里也念念叨叨的，“你冷？冷……”
高易竖起耳朵侧耳听游奈模糊，且像是自问自答的语句，听后一笑，沉声安慰她，“不冷。”
真是奇怪，可能没有一个人能像游奈一样，用最平静的声线说出最可爱的话——至少高易是这么觉得的——游奈这人将世间很多的奇怪碰撞融入在了一起，温柔与高冷，可爱与凌厉，完全相反的态度却能在一个人身上完美体现甚至独有韵味。
“你冷。”
“不冷。”
“你冷。”
“不冷。”
“手都冰的。”
“那……给我暖暖？”他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将脑袋抵在游奈肩上笑。
他就是说着玩玩，游奈答应不太可能。
但高易一直都小看了自己在游奈“不想留遗憾”的思想里的地位。
游奈……迷迷糊糊的把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
高易没有低血糖也没有贫血，当然不知道游奈迷糊起来是有多么难受且到底有多么迷糊。
游奈就是单纯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就那里稍微暖和点，况且高易的衣服还盖在她身上。
她当然不知道高易很……惊讶……且煎熬。
“你清醒过来可能会打死我。”高易竭力让自己的声音稳下来。
“不会。”
“真的吗？”
“嗯。”
高易往她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这样也不会？”他轻笑着问。
游奈起身，“不会。”
她懒得生气，况且这是高易，没必要生气。
于她而言，生气和吵架等行为比跑一圈还累。
“裙子很好看。”
“谢谢。”
他喜欢就好，至于这条裙子怎么来的，这不重要。
“你吃蛋糕了吗？”
“没。”
“我让他们给你送一块？”
“不用。”游奈卸下外套，轻轻地给高易披在肩上，“你今天很好看。”
“喜欢吗？”
游奈沉默了。
“你回去吧，离开会场太久不会被发现吗？”她很久后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高易轻叹一口气，“我让吴云宣他们看着了。现在只想陪你。”
“那我跟你回去？”她轻声询问。
高易起身抱住了她，“好。以漠云高家少奶奶，还是南洛游家继承人的身份？”
“……那可能还是算了。”她还是不想被过多注视。
“嗯……那就我妈把你带进去好了。”
“你是不管怎样都要让我回去吗？”游奈看着他。
“嗯。”高易的声音满是笑意。
游奈思考了一下，“那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你不在我身边……我实在不放心。”
“没事。”
高易恋恋不舍的猛吸了几口游奈的香气，才离开。
临走前，他转过身，当着游奈的面将那只戒指带上，带在了左手无名指上。
游奈：……？！
只见高易满面笑意，温柔地看着游奈。
“你送了我一个戒指，我还你一个吧。”
“戴左手无名之上的那种。”
游奈的耳根子真是红的透透的。
在高易离开后约五分钟，她才离开，途中遇到了一个女仆，那女仆主动给她带路，说是奉高大少爷之命，游奈推辞不过，于是答应。
带着带着，游奈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女仆真的知道路吗？
越走越偏僻的感觉。
“请问，我们往哪里走？”
“少爷说你不想露面，所以带你走一条比较偏僻的路，不过别担心，目的地还是能到的。”那女仆说。
游奈停下了脚步。
“行了。别跟我装了。”她冷道。
“你在说什么？快点走吧，少爷该急了。”那女仆道。
游奈笑道：“好久不见吧，老熟人，我应该见过你？”
那女仆听见游奈这么说，面色猛地一变。
半晌，她叹了口气，认输般的说：“你是怎么发现的？”
“说起来有些像自夸。但带路如果真的是高易的命令，那他绝对会和你说不要惹我也不要骗我，而且，高家老宅女仆很少，一向都是男仆，负责一些粗活，女仆都是贴身服侍，你肯定清楚你们家少爷的脾气，大概率能猜到我不是什么好人，不会不对我用敬语。”游奈紧盯着那女仆。
“那你是自大了。我可能并不确定你是谁啊。”那女仆笑道。
“如果是陌生人随意从高夫人的后花园走出来，你们是会告诉高夫人的吧？就算是陌生人，你们也知道，今天是高易的生日，来的都是贵客，并非乞丐流氓之辈，高家老宅的保安也不是废物，想让别人溜进来几乎不可能，你也依旧不使用敬语。”
“这能说明什么？我的教养不好。”那女仆不以为然，游奈的推理根本扳不倒她。
“漠云高家从来不收废物。这是高易告诉我的。”游奈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你只对高易尊敬，某种层面上而言，你和我有仇？甚至不小”
“实质性证据？”
“为什么你的衣服大了一号？”游奈看着这女仆身上松松垮垮的连衣裙，“你要说不合身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差距太多了，不是那女仆胖，是你太瘦了。你的动脉上还有些针孔，血管也很明显，身上甚至还有消毒水味，是刚从医院出来的吧，甚至是住院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正常人是不会在短时间内消瘦成你的样子的。”
游奈也瘦，但她面前的女仆显然更瘦，裙子松松垮垮的，肩膀甚至滑下来一段。
“你拿了别人的衣服？因为你明知道今天是高易生日，但是你没有邀请函进来，所以只能守株待兔等待，以至于没办法挑剔裙子的大小，因为出入的女仆太少了。至于为什么是熟人？陌生人必然是不认识我的，如果从高易那里知道我的样貌，就又是你不使用敬语这个问题了。你伪装成听高易的命令过来接近我，把我引到这个地方，怎么……想杀了我？”
“这……这根本不算证据！”那女仆恼羞成怒。
游奈一把抓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你手上没有高家的家族标志。像这种大家族，都会在自己仆人的手上烙上烙印，以示此人的身份，毕竟关于出去举行个会议就把自己的仆人弄丢了这种事情，我没少听。”
“标志？不我有！是……”
“是什么？”游奈步步紧逼。
“是……是……”
“是什么？”
“菊花！高夫人最喜欢菊花了。”
游奈笑了。
笑魇如花。
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过来讨命。
“有趣。”她笑的很美很美，很恐怖也诡异，“根本没有标志一说，我骗你的。”
这女仆此时才意识到——游奈在诈她。
如果真的是漠云高家的女仆，确实，不会不对她们遇到的任何一人使用敬语，这是她们入职的基本教养；其次，女仆都是贴身服务，对于主子特别警告之人从不敢怠慢，这是她们贴身后依靠一次又一次可能会丧命的揣摩后得出的；最后，就是标志，如果是真的，游奈一诈应该就会否认，而不是像这位不知名的小姐。
那女仆算是明白自己大势已去，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怎么？有什么目的，就说吧。”
“我是想杀你。”
“那就杀。”瞎逼逼个什么劲？
“可不能啊。你忘了我是谁？对不对？”那女仆试图靠近游奈。
游奈站定不动，对于这种智障，她一向懒得对付。“小姑娘啊，你听没听过，‘反派死于话多’这句话。”
那女仆试图再凑上来，但游奈微微一闪身便躲掉了，和她打架，若非身强力壮或是技艺高出她很多，她是不会吃亏的。
她顾及这是个女孩子不好下手，怕一个不慎把这姑娘废了。
在这姑娘再次冲过来的时候，游奈本想再次躲开，却没曾想，这姑娘从兜里掏出来了一瓶不明药水，抓准时机“唰”的就往游奈脸上疯狂喷。
游奈再怎么能打，但那毕竟是赤手空拳双方君子不使阴招的情况下，偷袭或者是用药、刀，而她什么都没有，还是会吃亏的。
“游奈。我很想你啊。”那女仆低声说，在她耳边发出了沙哑粗噶的笑声，“我是金倩啊。你忘了我吗？”
糟了。游奈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软下来，神智也在渐渐不清。
□□吗？
“金倩？”
“对。是我。我当年就说过，很想看你鼻梁骨断裂的画面。”金倩捧住她的脸，紧盯着她，眼里满是恨意，“只是当时高易保住了你，现在呢？你还想让谁救你？”
和我的仇，就是高易打了她？听丸子说过，好像是因为我？
“高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说他为什么偏偏喜欢上了你这个薄情的家伙！”金倩甩手就给游奈一巴掌，游奈白皙的脸上一旦有什么东西就会格外明显，这个巴掌也是。
就这个问题，她他喵的比任何人都想问！她也很好奇，为什么高易就是那么矢志不渝，就是那么坚持不懈，反复碰壁之后还能站起来一个人一条路走到黑，她也很好奇，她更想问，因为她就是主角。“没想到……你们都看出我的本质了。”
确实吧，她本质确实是个很薄情的人。
“怎么！你以为你藏得很好？”
游奈感觉自己正要一点一点的陷入昏迷，手已经提不起来了，她努力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的声音，替她自己辩解，不，也不算，可能她也只是在表达自己的疑惑，“不……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没看出来？”
话毕，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可能永远不会理解当年深陷浮华的高易的思想，也可能永远不会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自己，更不会理解为什么自己当年救了他。
金倩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游奈，环顾四周，找到了一根铁棍子，对准游奈的鼻梁骨就要往下砸。
“谁在那里？”一声很严肃的男声传来。
金倩一慌，打算往墙角缩。
一转头，面对着一位长相俊朗，面相竟有五分像游奈的男子，“你在这里？”
“我不是……你误会了。”金倩手一抖，铁棍“哐啷”一声砸在地上。
“姓高的分不开身，受他委托，看一下我们二嫂。”
来了三个人，正是受高易委托的吴云宣、程之皓和叶然三人。
“他说你会来，没想到真的。”叶然继续盯着金倩。
他的面孔和游奈有五分相似，类似于一个男版并且更冷硬点的游奈，这对于刚刚把游奈本人放倒的金倩冲击力极大。
“怎么？要逃？”身后突然来了个吴云宣，吴云宣直接把手撑在了金倩肩上，就这么按着她，“听说你是高易曾经的未婚妻？看着金家的分上，饶你一命。”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是向着游奈？！”
程之皓一笑，“我们不是向着她，我们是完全不敢忤逆她。”
“毕竟南洛游家的大小姐也不是谁都惹得起的。”叶然冷冷道，“毕竟她也是我的表姐。”
金倩现在才意识到一件事——游奈这人过于低调，背景版过于强硬。
“高易呢？我要见他！”金倩还试图挣扎一下，“我要见他！他怎么还溺在那个薄情的女人身上？！”
“他很清楚。”叶然还是那么冷淡，“他一直都很清楚，他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着沉沦。”
金倩一怔，“那我……输给她什么了？”
吴云宣笑道：“背景板不够强硬，长得也没她好看，身材也没她好，成绩更别提。”
程之皓插了个嘴，“最重要的一点是——”
“他们相遇在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时间。”
那个时间，高易放弃了对生活的希望，试图躲避自己的懦弱，试图自杀；游奈依旧冷淡，不问世事，没有感情。
高易他见过太多女人，无一例外的都是想利用他或是看上他什么了。
而游奈的冷淡，嘲讽，一视同仁，那种高傲与自豪，就如同剑一般刺进他的心。
高易感受到了新鲜，甚至为了那种感情维持自己卑微的生命而不断汲取，直至沉沦，直至身心都成为她的臣服者。
相识在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时间，能抵过当年痛苦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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