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浮华
十月二十三，十一点五十九分。
游奈还没睡，她靠在床头，百无聊赖的盯着时钟。
她打开微信，打出“生日快乐”四个字。
“当”
白临江边的大本钟准时开敲，悠长而洪亮的钟声穿透了这个城市的中心。
这第一瞬间，游奈按下了“发送”。
她并非什么仪式感很强的人，只是她不愿意错过让高易快乐的每个瞬间罢了。
“当”……
之后这钟敲了十一下。
听高易说过，他当年是就着十二次钟声出生的。
“那就是踩点了？”游奈笑着问。
“对啊。”高易笑着回答。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
她深深怀念着那段时光，只是她从来不说。
她习惯沉默。
反正说了也不会有人听。
她反手打开企鹅，在寥寥无几的几个联系人和群中找到了对象。
深知，她深知，不会有人回应她。
“生日快乐”
她将这条消息发出。
果不其然，蓝色的气泡前跟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我以为我不会再发消息给你了”
“但还是说一声，生日快乐”
“或许我下次过节的时候就不会再发了”
这三条消息前，毫无疑问的也都跟了红色感叹号。
一连串的，看的惊心动魄。
反正这种绝不像游奈会做出来的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凌晨五点，她准时醒。
这几年下来，她从来没有睡好过。
贫血和低血糖的压迫感让她足足眩晕了十分钟方才半清醒，她强撑着身子下床，却软了腿，跌坐在地上。
这几乎是每个凌晨必备的场面。
虽说必备，但游奈还是有些窘迫。
她努力的撑起消瘦了不少的身体，进卫生间洗漱。
她肤色白，不用打粉底，自己稍稍画了个淡妆。出了浴室，她盯着那条裙子看了良久，还是选择穿上了它。看着自己包装的还算精巧的礼物，她也选择拿上了它。
反正她只想远远的看高易一眼，至于高易知不知道自己来了，这并不重要。
自己配不上他，也不需要在关键时刻打扰他，这徒增麻烦。
她出了房间，提前准备早餐。
陈芷溪那边有人接她和杨笳音走，所以她们两个提前出发。蒋琬琬这边也安排了人，今天凌晨捎上游奈一起。
她轻轻走进蒋琬琬的卧室，打开了蒋琬琬床边的一盏小夜灯，随后温声叫她：“起床了。”
蒋琬琬赖床的功能十分牛批，但游奈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拉人起来开始换衣服。
以至于蒋琬琬被游奈梳妆打扮好了送到餐桌前还在迷迷糊糊。
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的丸子猛地就这么清醒过来，甚至那一瞬间惊到了游奈。
知名小可爱蒋琬琬小姐优雅的骂了一句娘，“高易那臭小子！我今天不得扒了他的皮！”
游奈深知，高易虽然纵容蒋琬琬，但某些问题上，他绝不会让自己吃亏。所以游奈不以为然道：“你随便。”
“你不心疼你男朋友啊？”蒋琬琬看着她。
游奈……怎么可能说她心疼？！骨子里遗传自游韶的骄傲和自己不愿屈服的脾气是不可能让她说出这种话的，所以她只是无所谓地说：“还好。”
蒋琬琬看不透游奈，不过也没人看得透她。
所以蒋琬琬她回避战局，迅速干饭。
上午七点半，人准时到。
蒋琬琬相较于衣着保守沉稳的游奈，就是非常的跳脱了，穿了一件淡粉色的长裙，但这并不显的她故作矫情，而是格外可爱。
游奈168，蒋琬琬162，六厘米的身高差，再加上游奈穿了千先生配的六厘米半粗跟高跟鞋，身高差一下子拉的有十余厘米。两人站在一起，那是妥妥的御姐配萝莉，古茶配果汁，吸睛指数百分之一百一，在人烟稀少的七点路上那是格外亮眼。
进了车，蒋琬琬很兴奋的和游奈说：“我都说了你适合穿的露一点，一点点，就真的露个胳膊或者腿什么的，不要裹的死紧死紧，你看你这一身效果多好！”
游奈永远羡慕蒋琬琬的无忧无虑，所以笑着应和她。
车程大概有一个半小时，蒋琬琬睡了个回笼觉，而游奈就这么看着窗外风景的略过。
途中，偶遇到了一辆枫海的校车。
她想起自己被游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送到白临，路上也是这样一辆车。
和那次一样，新生满脸兴奋，老生一脸无奈。
游奈很羡慕。
她至死都会怀念那段有阿易的时光。
幸好，这次自己抓住了他。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松手。
那么高易将会飞向云端与光明，自己相反跌落至地狱万劫不复。
不知道什么时候，但那天怕是要到了。
再次踏上漠云的这片土地，游奈只觉得不可思议。
同样是对南洛的态度，她以为自己不会再踏上这片土地。
经过收费站后，开车约八分钟，便是枫海。
她虽然祖籍南洛，但游韶让她的户口随了冯邵，所以她不能在南洛读书。
——这是游韶对她说的。
但仔细思考一下，来这里，似乎是游韶的无奈之举，可能她实在不想让游奈被南洛游家控制。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
隔得有点远，但那秋天便会如火一般灿烂的红色，穿透了建筑与树木，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映在了游奈的瞳孔中。
无限接近于黑色的虹膜，反射出了耀眼的红。
那年八月，空气炎热，她遇到了高易。
十一月枫叶灿烂，红光漫天，枫叶漫山遍野的红，她的心在跳。
行驶至泞越区，在漠云高家的宅子门口停了下来。
泞越区并非是摩肩擦踵、车水马龙的市区，相反，格外清幽与宁静，挑选这个位置的时候，估计考虑了不少。
看起来并不是多么热闹。游奈心道。
她来过这里，不过站在门口小一段时间后就走了。
还遇到了一个傻逼。
此事她不想过多回忆。
蒋琬琬拉着她，将邀请函递给了门卫。
门卫看过后点头，他认识漠云高家旁支里最高贵的这位小姐——兴许是漠云高家女孩子除蒋琬琬以外基本没有——但他还是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蒋小姐身边的游奈。
这生日宴会说是允许携带好友，但真正敢带的人屈指可数，大多数人都顾忌漠云高家。
那这位面色淡漠，身着轻纱长裙，长相极为美丽的女子是何方神圣？能让蒋小姐挽着手亲昵地走进大门——还不予回应。
陈芷溪和杨笳音昨天晚上出的发，现在也已经到了，游奈和蒋琬琬走进大门的时候，两人就过来打招呼了。
然后……
四大美女共同炸街啊！
由于游奈思考此行为过于……尴尬且社死，几个人就分批进去。
蒋琬琬是直属亲戚，自然是先进，随后是有邀请函的陈芷溪，杨笳音途中偶遇到了自己父亲，被带了进去，等到人差不多都到了，且无人注视的情况下，游奈最后偷偷溜了进去。
明明某种层面上而言，她是这场生日宴会最没人敢惹的人。
由于蒋琬琬身份特殊，基本上是没办法和其他三人面对面接触，毕竟几人说好了，不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陈芷溪虽然有邀请函，但似乎没人认识她的具体身份，这也算是印证了游奈的想法，燕台陈家的大小姐不问世事很少露面，所以认不出来并不奇怪，但她依旧是有些忙，游奈也不过问。杨笳音被自己的父亲拉着，只有偶尔自由的时候才来找游奈说几句话。
所以宴会刚开始这段时间，游奈基本上是独自一人。
独自一人不代表不显眼，据宴会后蒋琬琬、陈芷溪、杨笳音，三人不完全统计，找游奈搭话的男人不下四十个，要知道会场一共也就八十人。
她们三个都各自有事，搭讪的有但是不多，反正没有游奈多。
但游奈从两米距离之内就跟开了极地领域似的，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她的距离小于等于五十厘米，不接酒，不吃东西，更不赏脸。
“这位美丽的小姐。”一位喷了香水的男人拿着一杯酒走近游奈，他注视她很久了。
“能否……”
他话还没说完，游奈就先退了一大步，高跟鞋碰撞地板，发出急躁的脚步声。
这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她隔一米对闻的见，香水原本味道还是很好的，喷多了全部於在一起就是闷臭了，喘不过气来的闷。她呼吸道不好，对空气质量的要求和对氧的需求量比常人稍高，这男人要是再靠近她一点简直是想要让她憋死。
那男人并不理会游奈的后退，反而逼近了一点，“赏个脸，喝口酒。”
游奈出于礼貌，摇了摇头。
“啊这样啊。”那男人有些惊讶，转手把酒放到了路过服务员的餐盘上，并且顺手给游奈拿了个甜品，“不喜欢喝酒，吃点东西如何？我看你一个上午什么也没吃。”
游奈摆摆手。
“小姐，您想要什么，提出来就好了，您如此美丽，在下会尽力满足您的所有要求。”
游奈只觉得恶心。
她的耐心快到极限了。
在这样下去，她会让高易的生日宴会——也称名门贵企交流会——紧急转变为这个男人的葬礼。
不行！她在心里对自己吼道。
今天是高易的生日，看在他的面子上，忍着吧。
她没有接过那个男人给她的甜品，而是在旁边的自取区自己拿了一块曲奇。
她确实饿了，但她不喜欢吃别人碰过的东西，高易给她的除外。
况且，那男人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小姐，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不我就挑明了。”
“你想潜我？”游奈终于张口说了她来这里的第一句话。
那男人一听，“小姐还挺上道的嘛。”
“今天是高大少爷的生日，我就不口出恶言扰他十九岁一年清净。”游奈看他的眼神冰凉而凌厉，“但有意思极了，有一个你毕生都想不到的人一直都想着我，先生您大可猜一下。”
“谁？如此痴心妄想？”那男人问道。
“你永远比不上他。”游奈冷笑道，随后转身离开那个男人。
会场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高易要以主人公的身份上台致辞。
他今天身着烟灰色西装，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的子弹裤衬得他原先就长的腿更加修长笔直；精心定制过的西服将他的肩膀、窄腰，完美的身材显露出来；仔细打理过的半长不长的头发不显奇怪，金丝框眼镜反射着会场的灯光，衬托他极具魅惑力的面孔更加诱人。
眼睛是多情妩媚的桃花眼，而那双眼睛里所有的星辰大海只属于游奈一人。
他不着痕迹的环视了一遍会场，并没有看到游奈亭亭玉立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的心犹如跌落至冰湖。
但他没有显露，只是富有感情的背出自己早就准备的稿子。
“欢迎远道而来的各位来宾，诚挚感谢……”他的声音低沉，清爽而富有磁性。
会场的聚光灯全部都打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那一刻，他自信、美好，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臣服者。
游奈从不希望高易有任何不顺心的事情。
她的阿易，本就如太阳般耀眼、温暖、闪耀，只是在她面前自甘堕落了而已。
而他不能这样。
所以，总有一天，她会走。
中午吹蜡烛的时候，游奈站在很远的地方，悄悄注视着高易。
高易身份特殊，不可能很幼稚的许愿、唱生日快乐歌。毕竟现场还有很多企业接班人，着实不太方便。
所以只是点了个蜡烛，随后吹灭。
高齐勋和许晓认真的注视着自己的儿子，满眼幸福。
游奈站在那个角落，看着全部的画面。她刻意没有眨眼，生怕错过一瞬。
既然高易没办法许愿，那她就为他许下吧。
她微阖双眸，双手置于胸前作祷告状。
心里默念出这么多年的心愿。
我愿你一生潇洒、放纵不羁，永远骄傲、永远自豪。
翱翔于蓝天，长耀于白日。
此生不再有烦恼。
人群散去。
高易垂着头。
忽然，他的左眼皮急速跳动，他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扭头一看。
游奈就站在那边，不远不近。
一眼万年，如同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游奈看到他望向这里来了。
她张开了嘴，无生息地用唇语说：
“生日快乐。”
她看到高易眼里的惊讶与惊喜，转瞬之间，便成了只给游奈一人的温柔。
他同样用唇语回道：“谢谢。”
高易还要去应付别的人，游奈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担心，之后便转身离开。
蒋琬琬将礼物递给高易。
“谢谢你，小姑姑。”他礼貌接过。
“你以为我会给你礼物？”蒋琬琬斜睨着他，不给游奈发邀请函这点让她生了很久的气——以至于连礼物都懒得买了。
“那这是……”
吴云宣攀上高易的肩，笑道：“哪家姑娘给的啊？”
“高易啊，你说你收了这礼物算不算出轨。”程之皓这句话是唯恐天下不乱。
“我想不算。”叶然淡道。
蒋琬琬道：“奈奈给的。”
此话一出，几人寂静。
高易满眼溢出来的温柔，笑了笑，手里就像是捧了什么珍宝般的对待那个包装还算精美的小盒子。“我看到她了。”
吴云宣三人：“噫～”
他打开那个小小的盒子，里面……是一只手链。
今天因为情况特殊，他没带那条情侣手链。
而游奈又送了一条手链。
但这条不同。这条是纯银的，细长也不失优雅，极其普通。
是的……
很普通。
这条手链是由很小的方块配上细链条接起来的，而那小小的方块内部是磁吸设计，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而当他试着把一个个方块分开时，他又发现，链条是能放进空心的方块里的，而六块方块的边缘又格外契合手腕弧度，拼起来的东西……
是一枚戒指。
他很惊讶。
非常惊讶。
或许这世间没有语言能描述他此时是心情。
高易很想将它套上自己的无名指，刻下自己属于游奈的印记。
可他不能。
此时的悲哀就在于，我想属于你，但你不属于我，而且没有人承认你属于我。
他拼成戒指的手链重新放回了盒子里，却不经意之间扯出了一张纸条。
“生日快乐。”
游奈凌厉的行楷在纸上飘扬。
她记得。
高易笑了笑。
她记得的。
“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纠结，我不怪你。最近别太累。”
她从来不会怪高易。
其实他们两个都在顾及对方。
高易顾及游奈不愿接触尘世，不想掺和杂事；游奈顾及高易的身份不便，无法展露过多。
但没办法。
他们永远原谅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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