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一寻常的一天

早上七点半闹钟响起来，陈映橘叼着牙刷返回卧室把它按掉，嘴边的泡沫差点滴在床单上。她赶紧拿纸巾擦了几下，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转头左右看看，肤色还算健康，不过低烧的症状依旧没有减轻。

        在现在这种非常时期，这是非常不好的征兆。陈映橘持续低烧已经半个月的时间，虽然神智清醒，但夜里长时间的心悸和失眠正在让她的状态变差，家里的药品已经消耗殆尽，食物和水也所剩无几。陈映橘用手指轻轻扒住下唇，凑近镜面去观察自己的牙龈，没有明显的血丝或者肿胀，但最近开始出现隐约的酸痛了。

        很不好，这很不好。她打开冰箱拿出一片粗糙的全麦面包，放进嘴里慢慢地吃掉，又喝了些水。大段大段独自呆在室内的时间很容易让人觉得无聊，陈映橘坐在床边第十五遍开始读全麦面包塑料外包装上的配料表。

        这东西是她两个月前经受不住超市促销的诱惑买的，把坚硬如铁的两大包全麦制品带回家的路上陈映橘多少也怀有某种“也许可以从吃这个开始减肥”的美好期望，不过从那天中午她兴致勃勃地拆开包装袋尝了半口之后，这个期许就和剩下的面包一起丢进了冰箱深处。

        但是现在它救了陈映橘的命。厚实，耐嚼，容易储存，让这种坚硬的面包成为了粮食之神般的存在。

        随着太阳升起，陈映橘牙痛的感觉变得强烈了起来。她不敢多想，低头回到室内把屋子里所有食物又整理了一遍:大半桶45l的自来水，半条全麦面包，一包过了保质期的挂面，上周突发奇想用蒜头泡发出来的几颗蒜苗，灾前妈妈从老家寄来的几根腊肠。两盆仙人掌。

        昨天晚上运气不错，跟妈妈打了电话，说村子里现在还算安全，前几天遭遇了一次袭击，幸好很快就被村书记组织的巡护队给解决了，她最近都没有出门，好在家里粮食够吃。说着就问起女儿现在的情况，过得好不好？有没有饿肚子？

        陈映橘趴在床上，听着屏幕那端担忧的声音，很后悔年初固执地来到d市找工作。她怎么敢跟妈妈说自己快没饭吃了，借口说要洗衣服把通话挂断，然后蹲在阳台的角落里哭了十几分钟。也许是因为夜晚寂静，她的哭声显得过于刺耳，没多久楼下就此起彼伏地围绕了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陈映橘泪眼朦胧地转头去看，大门被人从内部锁死的居民楼下已经凑过来了十来个身姿歪斜的人形，它们向着发出哭声的地方不断靠近，但是被楼道的铁门阻挡，只能原地踏步，不停发出怪叫声。

        腐烂的臭味很快飘了上来，虽然知道这些家伙暂时没办法进来，但陈映橘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屏住呼吸慢慢退回屋内，像小时候刚听完可怕的鬼故事那样，把身体从头到脚紧紧地裹进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去想外面的情况，意识逐渐在不安感中变得模糊，她又一次用睡眠挨过了漫长的夜晚。

        但是白天怎么办？她不可能一直睡觉，可只要醒着就会觉得饿。吃完手里的面包，陈映橘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把包装袋封好没有再拿出一片。她再次来到阳台，楼下已经清净了，只留下肮脏的深色血迹和烂尸块，苍蝇嗡嗡地在附近盘旋。从最开始的反胃到现在，陈映橘对于这种场景的反应已经有些麻木了。

        她平时不喜欢看恐怖片，也对灾难片没什么兴趣，所以这场灾难刚刚来临的时候陈映橘根本没有察觉。那天她只是如常地早起出门赶地铁去上班，戴着耳机挤在人堆里闭目养神，过了大概十分钟，陈映橘突然听到几声刺破空气的尖叫声。她茫然地睁开眼睛，紧接着就被推搡的队伍撞倒在地，差点崴脚。

        陈映橘狼狈地爬起来，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不停地有手或者胳膊在推她，整个车厢乱七八糟，人们恐惧地叫喊着，却没人说清到底是怎么了。

        突然间，陈映橘从前面几个青年手臂的空隙里看清了那让她血液倒流的一幕:一个满头是血的中年男人抓着半条从其他乘客身上撕下来的手臂埋头大嚼，而被袭击的倒霉蛋已经瘫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这是陈映橘人生中首次体会到想吐吐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恐惧掐紧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声，只是凭着本能不断地后退躲避。

        两分钟后到站了，车厢门刚刚打开，人们便推挤着向外逃，陈映橘的头发和衣服被抓得乱七八糟，手提包也弄丢了，她哪里还顾得上去找，拼命钻出车厢茫然地跟着其他人乱跑。

        地铁站里也是一片混乱，尽管安保在努力维持秩序，但所有人都被吓得失去了理智，哭喊着朝外面挤。更让陈映橘惊恐的是空气里越来越明显的血腥气，她拨开脸上的乱发，发现不远处又有人遇袭了，而这次发狂的是两个身穿高中校服的女孩。

        耳朵里模糊地捕捉到旁边的人说“有丧尸”“丧尸吃人了”的词句，陈映橘的心因为这个陌生又令人恐惧的词泛起阵阵寒意，甚至忍不住地怀疑自己是否误闯了影视剧的拍摄地。

        眼前发生的这些都是真实的吗？不是在做梦吗？

        不知道是谁扯了她一把说快跑，陈映橘连忙回神，跑出地铁站站在阳光底下，眼睛被强烈的日光刺激得泛起泪花。还不到半个小时，这个世界似乎是突然从里到外翻了一面，突然向所有人展现出了它的可怕与残忍。陈映橘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马路上有辆大卡车翻倒在地，好几个人围聚在车祸现场埋头啃咬司机的尸体；街对面还有个青年被身姿古怪的老人追赶着，衣服上已经是血迹斑斑，嘴里崩溃地大叫着。

        陈映橘回家的途中路过了几家商店，里面不是空荡荡的就是挤满了抢物资的人群，她都没敢进去，躲躲藏藏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里，把大门死死地反锁住，又顶上阻门器，这才稍微放心了点，开始盘点家里的物资。

        她不敢出门，外面响起的每个动静都让她像惊弓之鸟一样不安。刚开始，陈映橘以为这场灾难很快就会结束，甚至还天真地跟领导发了请假短信，对面一直没回复。每隔几分钟她就要看看实时新闻，中午本地电视台报道说有多个市民突发奇怪病症，官方正在调查当中。等到晚上，报道已经变成了警告，要求所有人呆在可封闭的室内，做好个人保护，不要随意外出，有计划地使用身边的资源。

        陈映橘联系了妈妈和其他城市的朋友，终于确定不少地方都出现了这种情况。她逐渐地有些绝望，猜想这是世界末日终于要来了。

        本来，陈映橘以为自己需要很久才能适应全新的世界，没想到几天后她就彻底接受了。这种生活起初更像一种休假，每天除了进食就是在家里一圈圈地走来走去，然后看看书，看新闻，再尽量地想办法找点乐子。

        两周后，网络开始变得时断时续，水电也不太稳定了，陈映橘每天早上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水龙头把家里所有容器接满水，然后给充电宝充满电。

        又过了一个月，供水和供电终于都彻底停止了。而网络信号变成了偶尔在半夜或者凌晨才会好一点，陈映橘随时都举着手机转来转去地找信号，想看看最近的消息看看现在外面的情况怎么样，却很少能成功。

        昨天晚上给妈妈打电话之前，她总算成功地打开了新闻网页，可看到的还是大半个月前的消息:请各位居民不要随意外出，注意保障个人安全，有规划地利用身边的资源，做好长久的准备……

        陈映橘拿出手机试图连接网络，果然又失败了。她哭不出来，反而苦笑了两声，望着远处灰暗街道上缓缓蠕动的丧尸潮，忽然有些好奇，做丧尸又是什么感觉呢？也许，至少它们不会饿不会累，也不会这么崩溃和绝望吧。

        家里的物资已经不多了。陈映橘决定在今天下午尽量地装备好自己，然后出门去找吃的。出去很可能会死，但如果一直呆在家里，是绝对会死。她不能坐着等死。

        额头又开始发烫了，陈映橘已经搞不清自己现在是低烧还是高烧。她拿出签字笔，对照着记忆里的路线画了一张附近的地图，出门后她会先直奔小区西门旁边的超市，然后是超市不远处的药店，如果能顺利回来，她还要去小区北门外面那条商业街里的五金店找些用得上的东西。

        然后她会把自己牢牢地锁在家里，等待退烧，身体状态恢复正常，或者……

        陈映橘轻轻拉起衬衣左臂的袖子，在她的小臂上有三四道正在结痂的抓痕，颜色深红，看起来异常可怖。

        那天，她从地铁站逃回来之后，脱下外衣才发现自己被抓伤了。可是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中，陈映橘无法判断抓伤自己的是普通人还是丧尸。她迅速清洗并处理了伤口，可还是痊愈得异常缓慢，这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经被感染。

        陈映橘做好了打算，今天出门要么死在外面，要么找把利落的武器带回来，等着结局的到来。在彻底失去理智变成丧尸之前，她一定会先解决掉自己。

        她收拾出一个背包，拿好地图，找出厚实的外衣，忙忙碌碌地做着外出的准备。

        “笃笃”

        ……是门被敲响的声音。陈映橘屏息细听，就在自己屋门口，又响起了同样的“笃笃”两声。

        她悄声走到阳台上低头看了看，居民楼的大门依然紧闭着。灾难爆发第三天开始，这道门就被楼内的住户从内部锁住了，还用拆下来的木板把门缝也严严实实地挡上。

        那门外的会是谁，难道楼内也有丧尸了吗？丧尸还会敲门？陈映橘不敢侥幸地把外面未知的来客判定为普通人类，咬着牙鼓起勇气，慢慢凑过去，从猫眼里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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