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背对背安慰

或许在大队长看来，一个军人峥嵘满满的履历与赫赫的军功是十分重要的，更何况柳时镇还不失为一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可如今军队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高阶军官却为了一场本就可以避免的手术风波而面临锒铛入狱的局面，而且还是因为一个仅比他军衔高了一级的军医官长官率先违抗上级命令，这样的损失实在太不划算，大队长气不打一处来也多少情有可原，让姜暮烟认识到她自己只能低头认错。

        特战部队有特战部队的规矩，军医部队也有军医部队的规矩，姜暮烟作为一个在韩国从军生涯不足十年的却做得顺风顺水的军医官来说，这一次她真的成了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外科医生跟着瞎搀和到国家政治上。那时候她来不及细想她的一瞬间的决定足以毁掉另一个军人的前程，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别人为了自己的决定而付出任何代价，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坚守的己见，更何况那个人还是曾在危急时刻毅然挡在自己面前，既让她胆战心惊却又莫名怦然心动的柳时镇。大队长说得不错，为了避免更糟的后果，尽快让VIP醒过来是目前最重要的任务。病人醒过来才能算手术成功，这是姜暮烟第二次那么忐忑期待着病人尽早醒过来。第一次给病人做手术，很紧张自己能不能成功救活一条生命，那样的心情历历在目，可是如今，心情比那时候还要紧张，心头重又被焦虑攫住，因为这一次赌上的不仅仅是她身为医生名誉与医德素养，那么信任她的柳时镇赌上的便是自己峥嵘满满的从军生涯。

        在那样的危机关头前，她依然选择了做回最初那个坚持己见、保有自己主张的医生。然而救人于她而言不从医过是自己一念之间的决定，可是当柳时镇拔枪抗命的后果以及这个男人的附加价值硬生生摆在她面前时，她心中的内疚与不安几乎要上升到一个极致。只要VIP醒过来，她才能稍微心安理得给柳时镇作出道歉与感谢。

        忧心忡忡下，她选择向父亲求助。电话接通时，自然而然遭到父亲心急又担忧的一顿责备，她静静听着，等着父亲把怒火发泄完了，才开口。“爸……我从小到现在没求过你什么事，今天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跟明珠父亲因为我的选择牵连到别人的从军生涯大事的情况谈一谈，等我回到韩国后，我同意你给我安排的任何事，不会再逃了……”

        她回到病房跟VIP的主治医师一起守着VIP，密切注意VIP的情况，可偏偏在这时，徐大荣来找她，告诉她，她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能跟柳时镇谈一谈。

        被关在军需仓库的时间过得很漫长，也很无聊，柳时镇自己都觉得在这里待着如同度日如年。在他百般无聊下，门口外却传来了她的声音：“我是姜暮烟……”他带着一丝欣慰的感受，背靠着门边的墙壁，缓缓坐下，脸上露出微笑，对着外面毫不掩饰自己此刻欣喜的感情，“好高兴啊……是来看我的吗？”在他看不见的外面过道上，姜暮烟并紧双腿，背靠着与他有着一墙之隔的墙壁，缓缓蹲下身，满怀抱歉说：“对不起……”他听到她的道歉，清晰的声音让人听着觉得不由的难受。“你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命令是他义无反顾决定违抗的，她不是在VIP送来之前就说过，她从那时开始只是作为一个医生给需要治病的病人进行诊断和救治，跟她不一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军人，违抗上级命令自然是需要受到处罚。

        “病人……还是没有醒……”道歉这种事是她有史以来最认真的一次，偏偏不知道怎样开口才合适。柳时镇在此时还能因为她觉得郁闷，“这个男人，那个男人，你一直担心的男人是不是还是那么多？别那么继续多情下去了，你从此只担心我就好了……”如果换做平时，她早该回话了，可外面迟迟没有动静。他极力笑着道：“刚刚看了下,你之前说的话还真是实话啊……”她的声音有些稀疏而清淡，似沾染了夜露的新霜，“什么话啊”

        “在手术室里很性感的话……”那还是他们两个没分手前，在两个同时休假的时候，他带着她一同去参加布拉沃队朴下士的婚礼，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蕾丝碎花连衣裙，很漂亮。不知道那些参加婚宴的宾客们会不会被这么性感的她迷住，反正他是被迷住移不开视线了，“总觉得你穿上白色的衣服永远是一副很性感的模样……”她妩媚一笑，眼眸中水波盈动，恰如冰雪初融，春光明媚，道：“是吗？我觉得我最性感的模样是在手术室里……整张脸虽然只能露出眉毛和眼睛，但依然性感漂亮得不得了。”她还特地比划了一下，证明她所言非虚。“这样啊……我好像跟那个性感的她约会，看来她今天不在这？”今天终于能见到那个性感的她，真的很漂亮……

        “但是,你为什么那么做刚刚那种情况,你是可以选择的啊……可以不变成现在这样的……”她讲话素来直爽，直接道出心底的疑惑出来。

        “我不是说过嘛保护美人,老人,孩子是我的原则。美人和老人……两者都在眼前,我怎么能不去保护呢……”柳时镇不觉得他做的这个选择是错误的，只是违抗上级命令是无可非议的过错，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你今天非常勇敢……知道吗”知道她是在为他担心着，希望她能看开一些。可是细小清晰的哭泣声忽然就传进耳朵里，难以抑制地流露深深隐藏着的痛苦。“你在哭吗”像极了那天见到她第一次被吓哭的时候。半晌的静默之后，她好像在尽全力控制住嘶哑的声音呜咽而含糊地逸出：“你在那里面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心里情绪波动得很大，也很担心她，面朝着那门缝直接从口里吐出：“拜托需要C4或者RDX。之前还觉得没事,刚刚变得想把门炸了出去了.因为某人……”听到门缝外有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的声音，才能放下心，“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说起来是不可以的，但是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本来是不可以的,可是那么难的事,我却总能做到……”

        她在外面忽然拖长了语调道：“以后……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有关炸弹或者地雷……”没曾想到她如此在意那次胡闹开玩笑的事，心知自己确实很过分，喉头几乎要哽咽住，“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弄哭你的……”她在门外默然思忖片刻，悄声道：“我刚参军的时候，有一次跟一个前辈在海外执行任务，那时双方军队都在交火，我们部队被打散，我跟那个前辈不小心误入了敌方设置的地雷和炸弹区域。前辈不小心触动了炸弹引线，炸弹计时器启动了，而且四周很可能还有敌军，我想救他不想一个人扔下他不管。所以他骗了我，骗我告诉我他知道怎么处理炸弹，要我按照他的指示行动。我听了他的话，用随身军刀隔断了他要我剪断的一个引线，引线断掉的瞬间，炸弹被提前引爆了，他被炸得尸骨无存，我被那股冲力震出了几十米，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是活不了了，哪知道我方军人恰巧发现了我，把我带回去救治。我欠那个前辈一条命，从此很害怕炸弹和地雷……”

        听完这一个简短的故事，他的身心仿佛被投中一个□□，被炸得血肉横飞。眼泪的背后居然有这样一个哀恸欲绝的往事，难怪会让她那样耿耿于怀，换作是谁都不会再轻易触及到那片伤感禁区才对。

        因为背后的这一道墙和这一道门，看不到她脸上此刻的表情，但是却能体会她的心情。他们都是欠了前辈一条命的后辈，更懂得珍惜用前辈的命换来的生命……

        “好像到时间了……这个，感觉你会需要的。”她从门缝里塞进来的东西是蚊香，部队里蚊子很多，有些吃惊她居然给他准备了这么细心的必需品。“那我走了……”

        “谢谢!正好是我需要的……”爱情盲目起来有时候是会不可理喻且无厘头的，有情人的心里看重的从来都不是收到的礼物有多贵重，而是自己把这个礼物看得有多贵重。小小的蚊香圈或许只是她的一个举手之劳，但于他而言，却是她在他最烦闷的时候送来的最意义非凡的安慰。

        幸不辱命，VIP在后天中午12点35分醒了过来，确认手术成功了。12点55分，VIP他们一行人坐着直升机回到城里，部队紧急状况终于结束。

        部队接到了司令官的命令，应阿拉伯联盟那边的关于VIP的秘密请求，希望不要留下关于与这次去医疗中心和手术有关的任何记录，我国政府已经答复尽力协助，所有关于VIP的消息必须立刻实行封锁然后删除所有手术信息。还有关于姜暮烟和柳时镇惩戒委员会依旧按照原计划进行，而姜暮烟和柳时镇可以恢复一切职务，柳时镇可以解除□□。

        得知柳时镇解除了□□，姜暮烟立即扔下手里的事跑去找他，跑进营地餐厅才发现眼下不是来找他的好时间。部队里暂时不需要站岗的士兵都齐聚一堂为解除□□的中队长庆祝，一顿盛大的豆腐宴，是该给他们部队的中队长好好去去晦气的时候。

        “好漂亮……”不知道是谁先说的，大家的目光全放在了她的衣服上。今天姜暮烟没有穿着军装，而是穿着浅樱色雪纺V领衬衫，米黄色热裤，脸上因为跑步产生热量变得有些红润，比起平时还要娉婷可人。

        姜暮烟换上这套衣服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也申请派兵来乌鲁克的尹明珠今天请她去喝茶，换上普通人的衣服出去比较随性一些。可一知道柳时镇被放出来了，她实在是没时间把衣服换掉，就匆匆忙忙跑过来了。

        柳时镇扫视了四周只顾盯着她犯花痴的部下，很不乐意咳嗽提醒大家注意形象，她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过身打算走了。“怎么就这么走了？不是来看我的吗？”柳时镇当然知道对姜暮烟动有心思的其他男人肯定也不少，只不过他现在这么来了一句听在想追姜暮烟的人的耳朵里，这估计就得慎重考虑了。“下次好了，不打扰你们吃饭了……”她的神情看似有些尴尬，转身的一瞬，他叫住了她，“不！现在就见面说吧。”

        见面说话的地方他选择在医疗中心前面空地上，任微热的风吹拂过有些紧张的肌肤。气氛还是跟以前两个人单独说话时一样的有些微妙与不自然的尴尬，他还是选择率先打破这沉闷的气氛，“还以为是江湖医生呢，看来不是啊……”她回嘴的速度还是跟以前一样，“不是让我救活他的嘛。”直截了当。他只是一笑，眼波里墨色的涟漪起伏终于不自觉地漫到她身上，仿佛是夜色的深沉与捉摸不透的暧昧，“还挺听话呢……你好像说过医疗组的事情由医疗组自己解决？”她微抬起头，微嗔怪道：“我没想到你这个人居然还那么记仇……”他也不介怀，只道：“姜少校两天不见变酷了不少……”她抿一抿唇极力维持着矜持道：“不是说该要感谢的就要感谢吗？谢谢你信任我……”

        柳时镇看着她，细细打量了她一眼，试探着问：“被吓坏了吧？”出乎意料，她摇摇头，是随口回答却很认真，“没有，那种情况我不是没见识过。”可见她心理上是有多强大。她还反过来问：“大尉你有被吓到吗？”柳时镇诚实简单明了回答：“对我来说这种情况并不陌生，我比你见识得多了。”倏然又说了一句：“有件事一直很过意不去，却没机会说……那个需要给士兵治疗忧郁症的医生，不是真心话，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已经恢复了寻常的闲闲意态，仰望天空，“也不是什么错话嘛……”柳时镇见她如此豁达，是真心没露出什么太在意的表情，反观自己确实有点儿尴尬，“对着一个脑袋顶着枪口还要说救人的医生，就是一句错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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