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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血马驰 第一节 新兵


第六章血马驰

        第一节新兵

        吉达双手使劲揉着太阳穴,一副疲惫的表情,茫然的对着桌上的油灯的灯火发呆。

        今年中元扩军,可把分配到征兵处的他累着了,无患无战的,谁肯当兵,只得四处搜捕年轻乡壮,农时都误了。新兵一个个愁眉苦脸,看着也生气。一阵北风带着些许白雪从门帘里席卷而来,吹熄了油灯,吉达连忙缩起脖子,起身欲关门,刚走到门口,便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吉达心里正烦着,破口大骂,好一会才停下来,来者也不反驳,静静的垂首站立。看到吉达住了嘴,这人才开口:“大人,我是应召入伍的。”

        吉达不耐烦的挥手:“征兵截止了,回家过冬去吧!”说完打了个喷嚏。

        “我是来应招入伍的。”这人重复着。

        吉达心头火起,抬头欲骂,反而吃了一惊——面前的人,似是未及弱冠,却身材高大,眉目清秀,衣着装扮与中元人不同,是外邦人。

        还瘦了点,吉达心想。此人真正吸引他的,是其气场。他很平静,处变不惊的神态让人敬畏。主动要求当兵的不多,这家伙看着像个人才。想到这,吉达缓和了口气:“为什么想当兵?”

        “为了糊口。”他轻描淡写的回答着。

        “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

        吉达笑笑,“出门往北走,一号军营,我现在给你写文书。”

        “谢谢。”来者脸上无悲无喜,吉达诧异的看看他,低头写好文书,问道:“什么名字?”

        “沭成。”他表情坚毅。

        草原的边缘是一片沙场,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植被,也没有像样的建筑,只有一个用栅栏围起的房屋,屋外几名着甲胄的士兵站岗。一根大旗扎在房屋附近,旗上的“中元”二字随风飘动。旗下就是中元新兵一营。黑压压的新兵们在几个军曹的喝令下站成较为整齐的队列,沭成也在其中,他的注意力在前方的那个军曹:一脸傲慢的扶着腰刀,在高台上踱着步子。

        这个人应该是个头儿。沭成暗自下了判断。刚想到这,那个军曹就发话了:“小子们,欢迎来到一营,我是你们的头儿,百夫长绍布。”说完,绍布停下来等待着什么。

        没有人说话。队列旁的军曹抬脚踢翻身边的一个新兵,吼道:“磨叽什么?叫大人!”新兵们这才反应过来,齐声喊了一句:“大人好!”

        绍布点点头,跳下台来,在新兵前巡视着,忽然拔刀,朝着地上劈下。刀锋猛地砍到一个新兵脚尖前的两厘处。那新兵顿时脸色发白,却一动不动。绍布拖着刀,顺着队列划出一条直线。“这次先警告一下,下一次站队,再不站整齐,脚踩过线的话,我保证你超了多少,就会被我砍下多少。”说罢,他嘿嘿的笑了,随即恢复严肃,吼道:“解散!”

        此后的七天,却没有任何训练,起初,所有人都疑窦丛生,但老兵们缄口不言,过了两天,新兵们也就理所当然的享受起生活,每天睡觉,吃饭,打牌,风气无比散漫。而沭成不为所动,每天固定自己锻炼两个时辰,也不与其他人交流,他是新兵里的怪人,形单影只。他强迫自己过着规律的生活,锻炼,进食,甚至晚上,看一点有关兵法的书。而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沭成却久久不得入睡。沭丹,正礼、桑婷。三个名字,四个人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盘旋。

        “我意已决,我意已决。”沭成不停喃喃着。直到天边泛白,他依旧睁着眼,不情愿的面对一个现实。

        其实心中却是好想回去。

        终于在第八天,集合的命令传来,新兵们懒散的聚集起来,稀稀拉拉的站好队,歪头看着眼前的绍布。

        绍布轻轻的走到队列面前,脸上挂着笑容,扫视着人群。沭成心中一凛,低头瞟瞟身边的人,对齐了步子。与此同时,第一排传来一声惨叫,一个新兵抱着脚在地上打滚,脚掌上的断处清晰可见其中的白骨,血液汨汨流出。绍布甩了下刀上的血迹,继续踱着步,几个士兵上前拖走看了那个惨遭断趾的人,另有十几个士兵提枪开始在人群里穿梭,压解了百多人出队伍,这些人不知所措的东张西望,这时绍布道:“你们这些人,在队列里还敢这般松散?全部除名!给我滚吧!”言罢,士兵们押着这些人,离开了练兵场。

        剩下的两百新兵,肃穆而立。绍布满意的看着队列,开口道:“很好,剩下这点人,就好管多了,我再重复一遍,欢迎来到一营。”

        话音刚落,新兵异口同声的吼道:“是,大人!”这一次,则相当的整齐。绍布咧着嘴:“行,那么言归正传,接下来是新兵训练。”

        “再进入训练之前,你们先把外衣脱了。”此言一出,队伍中又起骚动,此非三伏天,迎冬节已过,北风凛冽,人们都穿已上厚重的衣裳。是以迟迟无人除衣。除了沭成,他当即脱下了衣物,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笔直的站着。其他人见沭成带了头,也无奈的除去了外衣。

        “很好。”

        绍布扭头吩咐军曹:“先让他们跑上五里。”说完一指沭成:“他,跑十里。”

        沭成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为什么?”

        绍布走过来给了沭成一个耳光,骂道:“让你多跑,是让你明白,别在这出风头!做第一个脱衣服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懂吗?”

        沭成用狼一样的盯着绍布。绍布轻笑一声:“你和我说话,缺了礼数,再加十里。”

        半响,沭成低头道:“是,大人。”

        第一天,沭成绕着从早上一直跑到了晚上月明星稀,鞋子也磨穿了,双脚从火辣的疼直到麻木,血液渗透了鞋底,到达终点后,广阔的沙场只剩下他一个人。远处的帐篷里都点起了灯,几处篝火轻轻的燃着,青烟嗤嗤的向着天空。沭成挺着腰脊,强忍着疲劳与伤痛,端正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忽然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是绍布,他手里拎着一对布鞋。

        “这不是最累的。”他把布鞋扔到沭成的脚边。

        沭成伸手捡起地上的鞋,道:“谢大人。”

        “我以为,你这种人不会要这对鞋。”

        沭成看着绍布,没有说话。

        青铜鼎中的檀香袅袅漫过,宫女白皙的手举着小团扇,将这香味均匀的铺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披着裘袍,头顶一弯金冠。端坐在厅内正中央的王座,身后的墙壁由紫金浇成,九只张牙舞爪的王狼踞着。在他面前,满朝文武分立两侧,中间跪着一个着黑衣的精壮男人。

        “父王,病重让我代理中元军务,格日勒,此次降五塔邦之行,可顺利?”格日勒低头看着眼前的地毯,紧咬牙关。

        “格日勒,大王子问你话呢。”一名文臣在一边旁敲侧击。

        “禀大王子,血马骑此行,已大败五塔邦,五塔邦再无生气,不足虑。”一个大胡子武将迈前一步,单膝跪下与格日勒并肩答道。

        “卓不魁,我没有问你。”大王子懒懒的直了腰,逼视格日勒。

        “是。”卓不魁嘴里说着,却没有起身。方才的文臣又开口道:“这护国大将军和血马骑统帅互相包庇,可——”

        “五塔邦未亡。回大王子。”中气十足的声音打断了文臣,格日勒跪的笔直,直视王子。

        “此番战役,血马骑歼灭五塔邦万人,绝大部分领土已经化为废墟,然而,五塔邦依旧未亡。”

        “血马骑元气大伤,确有其事?”

        “五千血马骑,今尚存半数,其余悉数战死。”格日勒的悲哀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

        “血马骑乃中元百年来,无可替代的绝对王牌,五塔邦一役是你担任血马骑统帅的初战,就落得如此惨烈。你该当何罪?”

        “唯求一死。”格日勒高昂着头。

        “住嘴!”大王子正要开口的时候,百官群中传来一声怒吼。一个身材健硕的紫衣男子大踏步而出,立在格日勒面前,只剩绣着鹰的袖口前后摆动。。

        “王子。”格日勒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后者正是中元当朝王储李元成的弟弟,李元幕。李元幕怒瞪着格日勒,问道:“中元百万大军,几人能出一个血马骑?”

        “千人未必能有一个。”

        “损失一个血马骑兵,需多久能培养一个合格的新兵?”

        “半年。”

        “损失一名统帅,又需要多久?”

        朝堂上下皆沉默了,李元幕直视格日勒的眼睛:“一死了之看似坚决,却实在软弱的很,没有任何意义。造成了对国家这么大的损失,你的赎罪方式竟然是让国家损失更多吗?凡成大事之人必隐忍,就算要死,请将军死得其所!”

        李元幕眼里竟藏着一丝温情,说完这段话后,他转身回到了众人之间,而格日勒像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金鸣声起,格日勒抽出了腰间肋差,寒光闪动,他已切断了自己左手的小指,飞快拾起,疾步走至离王子李元成五步之地,双手呈上,头低下深深鞠躬,道:“我将自己的性命寄于陛下,求陛下饶我一死!”

        李元成看着那根孤零零的手指,示意侍卫前来取走,缓缓开口道:“保留格日勒血马骑统帅之位,五塔邦征伐战一事不再追究。不过,格日勒将军,你的下一步棋,想怎么走?”

        “我需要一些时间招募新兵,一年后,必取五塔!”格日勒眼中精光大盛,似乎感觉不到断指的疼痛。

        李元成点点头:“退朝。”

        百官陆续离开了正宫,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了李元成和李元幕。李元成站起身,离开了王座,走到格日勒跪过的那一处宫毯,俯身摸索。手上沾染上开始发黑的血液,李元成皱眉,拿出丝巾擦拭着:“你救了他一命。”

        “是你救了他,陛下。”

        “不要叫陛下.......元幕,我们是兄弟。”

        “——是,王兄。”

        从正宫走出来,李元幕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格日勒从拐角走出来,一声不吭对着李元幕行君臣之礼。李元幕赶紧扶他起来:“何为行此礼?我非王,此事万万不可。”

        “我的命是您给的,您就是我的王。”

        “这话可不许乱说。”

        “不,其实王储本该是您,你更为——”

        “放肆!”李元幕打断了格日勒,四处观望着。格日勒看着李元幕,嘴角微微上翘,轻声道:“我知殿下胸有大志......”

        艳阳天,明晃晃的光直射大地,军营内外被晒了个通透。每逢这种天气,天空就尤为蔚蓝而深远,阳光温和的覆盖着新兵们裸露的脊背,给他们带来些许温暖。沙场上,新兵分成一对对进行格斗,肉体碰撞声不绝于耳。沭成的对手是一名彪形大汉,而且精通于摔跤,在交手的几个回合内,不停的将沭成摔倒在地,绍布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体型悬殊的搏斗。然而局势出乎他的意料,沭成不停的挥出重拳,击打着对手的脸颊,而后者已经没有招架之力,勉强撑起身子不让自己倒下,而沭成则规律的,甚至是慢条斯理的一拳接着一拳,像要摧毁对方的意志,终于,大汉轰然倒下,只剩沭成满脸血迹,如同一个恶鬼矗立。沭成扫视四周,极大的竞争欲使他凶狠,与他目光对上的人都不自觉的马上避开视线,而有一个人独独除外。不知何时,格日勒来到了这个训练营,骑在他的黑马上注视着沭成。

        调转马头,格日勒骑马向沭成而来,沭成赤裸上身,微微发抖,看着格日勒越走越近,没有行礼。绍布刚要张嘴呵斥沭成,却又识趣的闭上了嘴。

        格日勒带着微笑,居高临下的看着沭成:“你来了。”

        沭成反而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格日勒。

        “追随我吧,来血马骑,一起风卷大地。”

        黄沙从地面扑腾而起,迷住了人的眼睛,沙粒哗哗的响着,在地上盘旋。沭成的回答掩盖在啸声中,也听不见说了什么。

        草原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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