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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09章


王老四扑通就给李支书跪下了哀求说:“怎么地都行,就是不能送他到公社学习班”。

        王老四因为偷着卖马料,去过公社学习班。那是无产阶级对资产阶级的专政,不是人呆的地方。每天三两粮,菜汤加窝窝头,三根肠子闲两根半。天天打眼放炮抬石头,民兵背着枪在四周看着,谁要逃跑他们就开枪。想起学习班,王老四就像做恶梦,浑身打哆嗦。王老四的老婆嚎啕大哭,半个屯子都听到了,也挺可怜的。

        张铁军对李支书和刘臣说:“这次就饶了他吧,怪可怜的”。

        李支书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像寒月下的刀光,让他永远的记在心里。他退到一边再也不敢说什么。

        “这样的人不好好教育,不好好改造,咱屯子能太平吗”!李支书狠狠地说:“我们时刻不能忘记阶级斗争,不能忘记无产阶级专政。只有整治好这帮驴马烂子,才能巩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

        王老四去学习班了,张铁军突然觉得很对不起他。特别是押送王老四去公社的路上,张铁军的心情很不好。王老四很沮丧,张铁军无言以对,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张铁军心里一片茫然,怎么一夜之间他就变成了专政对象,我的枪口就可以对着他。他是阶级敌人吗?阶级敌人就他这样?他反反复复就觉得对不起他。

        快到公社的时候王老四说:“你想啥我知道,我不愿你,你们没有坏心眼。就愿我自己不争气,啥也别说了,眼泪哗哗的。”

        张铁军说:“啥也别想了,好好改造。你是贫农,是好人犯错误,改造好了就是好同志。”

        王老四说:“心里窝囊,改造啥呀?我不就是为了养活老婆孩子?”

        张铁军想安慰安慰他,但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

        虽然抓住了王老四,但仍然没解决狼害的问题。白天小孩不敢出门,晚上怕狼进院伤害牲畜,全屯上下人心慌慌不得安宁。这些天张铁军白天黑夜地琢磨,有什么办法能降住这伙张三儿呢?青年点最南边的男宿舍紧邻南大甸子,筒子屋,对面炕,住着四十多人。狼有时就在南大甸子的草丛中乱蹿,半夜里时不时的像悲痛的妇人一样乱叫,绿萤萤的眼睛象鬼火,时隐时现,跳来跳去。知青们因为冬天冷,晚上解手不方便,也因为害怕山猫狗兽,就在屋子当中放一尿桶让大家方便。谁被尿憋醒了就爬起身,叉开腿站在尿桶旁哗哗地尿一通,很大的问题就解决了。这个办法挺好,就是有点臊,味道太难闻,但比上外面撒尿强,再说睡着了啥也不知道了,什么臊不臊的。一天夜里陈小明起夜,下地一看尿桶已经满了,情急之下就顾不上许多,批上衣服提上裤子急三火四地跑到房苫头。刚尿到一半的时候,他无意中往旁边暸了一眼,吓得他头发都竖起来了。五六只狼距他也就一个电线杆子那么远,瞪着绿眼看着他。他以为看花眼了,揉揉眼睛再仔细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银色的月光下,白色的雪地里,站着几只幽灵般的狼。

        “不好啦!来狼了”!陈小明吓得提着裤子边跑边喊,蹿到炕上捞过被把头盖上,屁股露在外头,剩下的尿都尿到了裤子里。觉大的继续呼呼地睡,抬走都不知道,陈小明喊的啥压根没听见。觉轻的都被他喊醒了,不约而同地抄起武器。张铁军指挥大家熄了灯,爬在窗户上往外观察,一直到天亮,什么也没发现。大伙埋怨陈小明看花眼了,陈小明说:“绝对没有错,你们不信明天看狼脚印”。

        天亮后大家来到陈小明说的地方,果然“杯盘狼藉”,雪地里布满狼爪子印。原来这几天是老母猪产羔期,有几个死羔被扔到这,结果把狼群引来了。张铁军心头一喜,高兴地叫到:“有办法了!有办法了”!

        在距离他们宿舍六七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菜窖,他们用钢筋做了一个铁笼子,把两头小猪装铁笼子里,再把笼子放到菜窖里。怕把猪羔子冻坏了,上面用木板盖上,再覆以稻草。一连几天狼群只是远远地看,贼头贼脑的不往前靠。民兵们轮班蹲在炕上从窗户向外观察,耐心地等待。在狼们看来猪羔子的气味诱狼(人)极了,再加上猪崽子时断时续,哼哼叽叽的声音。它们终于忍耐不住了,它们也是太饥饿了——谁饿极了都会铤而走险。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它们“蹑手蹑脚”地摸上来,想要扒开上面的木板,一共有十七八条。知青们轻轻打开窗户,张铁军一声令下,冲锋枪,半自动步枪,七九步枪,十几条枪一起开火,响得像爆豆般。打了两分钟民兵们推开窗户踹开门冲了上去,到跟前一看,一条也没打着。狼就是狼,枪声一响,它们一纵就有十多米远,眨眼就没了踪影。虽然没打到,但把狼胆吓破了,因为从此没了踪迹。狼是非常狡猾的,一定是到别的它们认为安全的地方游荡去了。

        二

        每年知青春节放假都到正月十五,今年公社要修一条水渠,各村都分了任务,过完春节就开工,所以大家都提前回来了,唯独刘琴没有回来。她和张铁军说我晚回去两天,咱们修渠工地上见。张铁军问她有什么事,用不用帮忙。刘琴说没什么大事,两天就处理完了。他想等她,但又怕耽搁修渠的事,就先回来了。他人回到青年点,心还扔在半道上等刘琴。他不停地想,刘琴到底有什么事呢?

        别人放假就是放假,抓紧时间逛商店看电影,走亲访友会同学。可刘琴一天也没休,而且累得够呛。他舅舅是一饭店的经理,给她找了一个在饭店刷碗摘菜的临时工作,每月二十块钱。刘琴干得非常卖力,大伙都夸奖她在农村练出来了。起早贪晚虽然很累,但刘琴很开心。一来挣些钱补充家用,还可学些炒菜做饭的手艺,回青年点用得上。饭店有一小马师傅,心眼好,长得方脸大眼,一米七五的个头,有时间就手把手教刘琴炒菜技术,下班晚了就送她回家,没事的时候她就给他将青年点的事,讲山里人多么多么朴实。没出半个月,大伙就议论说,这俩人有情有意的,年纪象貌还挺般配。但知青没户口,今后生活怎么办,生了孩子也落不上户口。刘琴听了觉得好笑,心想都扯到哪儿去了,根本没往心里去。小马师傅是动了真情的,人也精神许多,干起活来没早没晚不知累。想对刘琴表白自己的倾慕之情,但又不知说什么好。有一天她听说她要回青年点了,心里着起急来,鼓足勇气要捅破这层窗户纸。趁没人一把抓住她的手揽在胸前,激动得满脸通红,半天没说出啥意思。刘琴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慌乱的不得了,急忙躲开他,再也不敢和他搭话。第二天舅舅到家里来,是受小马师傅之托来说媒的。爸爸妈妈举双手赞成,刘琴坚决不同意。

        舅舅说:“人家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家里什么负担都没有,哪像你们家,挣钱的少,吃饭的多。现在社会上玩方向盘的,挎听疹器的,再就是掂大马勺的最吃得开。小伙子有手艺,人品又不错。我告诉你小琴,男怕干错行,女怕嫁错郎,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全家都说舅舅说得对,可刘琴就是不同意。

        刘琴对舅舅说:“你为我好我知道,可这是为我找对象,你相中了不等于我相中了。”

        舅舅说:“你相不中,你说说人家有什么毛病,也算个理由。”

        刘琴说:“我不想说人家的毛病,也找不出他什么缺点,我就是不想搞对象。”

        舅舅气得他拂袖而去,说再不管她家的事。爸妈说啥不让她走,除非她答应这门婚事。

        刘琴对家里人说:“我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上山下乡走的是正路,去的时候你们敲锣打鼓地送,那边贫下中农敲锣打鼓地接。我们宣誓一辈子扎根农村干革命,那里有火热的生活,有我们的事业,有我们患难与共的战友。我决不能当逃兵,决不能半途而废,决不能做对不起战友的事”。刘琴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全家人都不作声。

        刘琴明白大家也都是为她着想,为她好。看着父母都不高兴才没急着走,过了两天父母的气喘匀了她才往回返。

        送她时妈说:“主意你自己拿吧,将来享福受罪都是你们自己的,姑娘大了妈说什么也没用了。妈这辈子就给你们老刘家生孩子啦,外面的事也不明白,以后的事就更不明白了。妈就担心你一辈子扔在农村,怪可惜的”。

        刘琴耐心地对妈说:“这你不用担心,毛主席说看一个青年是不是革命的,就是看他能不能实实在在的和工农结合在一起。我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前途是光明的。”

        刘琴急匆匆地回来了,一踏进门就给宿舍里带来一片欢腾。姐妹们一个多月没见非常想念,七嘴八舌唠起来没完。

        黄桂芬问:“家里啥事呀,这么晚才回来?”

        刘琴心里一阵紧张,她以为她们知道了和饭店小马的事。当她冷静地看出来她们什么也不知道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她漫不经心地搪塞说:“我妈想我,非让我再住了两天”。

        李小艳说:“你妈那么多姑娘能疼过来吗?非留你多待两天。你没回来我们可是猜了两天,以为你找对象不回来了呢。”

        刘琴说:“净瞎猜,能不回来嘛。”刘琴的脸红了,但没人察觉。

        黄桂芬说:“你多亏回来了,你不回来还不把人家急死。”

        刘琴知道她话里有话,就假装没听出来。

        隔了一会刘琴看到炕上还有两个行李没打开,就问:“是不是还有没回来的,我可能不是最后一个了吧?”

        李小艳说:“男生都回来了,女生差两个,听说搞对象了,不回来了”。好半天,大伙都瞅着那两套行李,谁也不说话。

        黄桂芬叹了一口气说:“对象是找到了,可是没户口,没粮本,找不到工作,吃什么,喝西北风?”

        刘琴说:“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不能向她们学,半途而废,最后是害了自己。我们既然来了,就要坚持住,不能当逃兵。我说话算数,党叫干啥就干啥,不能给咱们知青丢脸。”

        听说刘琴回来了,张铁军心里涌动着一股欲望,想马上就见到她。但他又在极力控制自己,在自相矛盾中生怕做错了什么。他怕别人看出自己喜欢刘琴,一年多以来就这么煎熬般地掩饰着,只是在梦里跟她表白过。当他们俩时他对她说的全是体贴入微的话,当有别人时他马上换了一副面孔,谈的全是青年点的工作。在青年点里,没人说不让谈恋爱,但也没人鼓励谈恋爱。要是知道谁搞对象了,有时大家还会嗤之以鼻。大多数人不约而同地遵守着一个规则,那就是不谈恋爱。我们是来扎根农村干革命的,肩负着无比光荣的重任,炼红心是第一位的,儿女情长不是革命者。换句话说,要想进步就不要谈恋爱,谈恋爱就必然影响进步。再说了李支书贯彻上级精神,年年说提倡晚婚,知青当然要带头响应。但陈小明和李小艳是个例外,大伙也是见怪不怪。有时大伙怀疑他俩能不能长期好下去,他们俩那叫不叫恋爱。

        考虑再三张铁军艰难地决定今天不去见刘琴,可心里越发乱八七遭的,晚饭吃的什么都不记得。隔了一会他还是觉得应该找一个正当合适,谁也不怀疑的理由去见刘琴,只看一眼就满足了,如果能说两句话就更好了。可在大道上走了两个来回也没找到理由,脑袋瓜子连个缝都没有。远远地李支书叫他。他忙跑过去。李支书让他去刘琴那问问,给铁姑娘队专门打的小号尖镐取回来没有。张铁铁军心里乐开了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多么正当,多么合适,多么伟大,这理由就是久旱的甘霖。心里头高兴,浑身有劲,抱着李支书在原地转了一圈,说:“保证完成任务”。

        李支书不知他为什么这么兴奋,看着他跑去的背影又好象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说:“有劲留着工地上使吧!别在平地乱撒欢,就怕到了坡上爬不动”。

        修渠工地在东南偏东,离西沟村有三十多里地。二十多公里长的工地上红旗飘舞,各村人马按顺序摆开战场。靠山竖着的大牌子上写着县里的口号:“学大寨,赶大寨,要把荒原变良田”,“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的建设社会主义,”,“林上山,地下川,多开荒,种稻田”,“粮食堆满仓,气死帝修反”。为了开荒种稻子,公社决定在甸子中修一条排水渠,把沼泽地的水排出去,让荒甸子变成万亩良田。

        这是一个望不到头的大草甸子,两边是连绵不断的丘陵。中间是形形色色,一岁一枯荣的杂草,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偶有几棵,十几棵水曲柳、水冬瓜、白桦树稀稀拉拉地立在甸子的罐木丛中。一条弯了又弯的小河在中间流过,把草甸子分为南北两半。河里淌着水,河面结着冰,冰上淌着沿流水。水气挂到草和灌木上,变成毛绒绒的晶体。挂到树的杪枝上结成豆大的冰珠,透明欲滴。虽然很好看,但晌午阳光一照,温度稍有提升就悄悄地融化了,雰雰的景象就不见了。陈小明说这地方很美,背着画板来画素描。前几天他让李小艳陪他来,回去就冻感冒了,李小艳再也不来了。陈小明把屯子周围都画遍了,他把自己的作品挂在宿舍里,有说好的,有说不咋地的,有说看不明白的。

        刘志坚说:“灰蒙蒙的,看了犯困。”

        牛新城说:“他画的不像中国,像外国。”

        不管别人说什么,陈小明坚信自己追求的是世界上最高雅的艺术。他看不起刘志坚和牛新城,他俩是啥?是根本不懂艺术的傻大个。

        李支书眯眯着眼看了半天说:“这不就是二道河子、南大砬子、黑瞎子沟,荒草甸子吗?看不出来这就叫艺术,不能当饭吃”。说着他还直摇头。

        刘琴说:“社员家结婚都做炕琴,把你的画画到炕琴玻璃上不是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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