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过浅的墓穴 上
“尊敬的神圣皇帝鲁鲁修，您将他们支开，是有什么事情不希望他们知道吗？”
密谈的地点，说实话倒是令莎拉有些意外。原本以为会是更加严肃且庄重的内容，但是看着眼前领着她在墓地之中穿行的鲁鲁修。莎拉顿时有种别样新鲜的感觉。仿佛下午茶时间漫步在田园小路间的轻松写意，令莎拉难得的忘记了不久之前在近地轨道站造成的疲惫。不过，鲁鲁修表现得越是轻松，作为女皇，她反而心中更加地紧张。
“你跟你的高祖母很像…………”
冷不丁的，鲁鲁修开口道。
“呃？”
高祖母，说句实话，尽管在第一时间就将眼前这个皇帝的人际关系详细梳理了一遍，莎拉还是在第一时间脑袋当机了。高祖母，也就是说是皇妃蕾拉。能够和莎拉扯得上关系的，也就是这个莎拉的高祖母。不过可惜的是，莎拉对于自己的这个高祖母了解得并不多，也仅仅只是知道，高祖母曾经也是作为参谋和高祖父一同战斗过。
鲁鲁修这样开口，让她有种不知道怎么接口的感觉。虽然是看着仿佛只有16岁的年纪，但是，一下子联想到居然是在谈论着自己高祖母的话题，让莎拉顿时有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走在自己前面的男子，应该是一个步履沉着，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
“你其实没有必要这么紧张，虽然我的事情还不能够跟你说得太清楚，但是我是你的高祖，这一点的确是真的。还是说，你觉得，我应该是这样一副模样吗？”
将莎拉略微尴尬的表情收入眼底，鲁鲁修自然是知道她心中的憋闷。不仅仅是因为鲁鲁修的突然出现，也因为她作为一个少女所特有的那份惶恐不安。本来，鲁鲁修的身份本来应该成为帮助她，成为她哭诉的对象。然而，鲁鲁修年轻的面容却又仿佛在告诫着莎拉自己的身份，鲁鲁修不是一个可以哭诉的长辈，不，应该说，莎拉无法将鲁鲁修这样看待吧。
鲁鲁修猛地转过身来，原本干净俊美的脸廓上不知道为何突然一瞬间沾满了苍白的胡须与白发。这个形象令莎拉顿时一愣，待仔细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鲁鲁修不过是把那些墓碑上的蜘蛛网一路划拉了下来黏在了自己的脸上罢了。莎拉一直都有着心事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候看着那些白花花的一片片胡须，不由得…………
噗嗤…………空空荡荡的墓地，仿佛回忆一般，叩响着女皇娇柔的笑声。她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连忙朝向着四周张望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哪里还有其他人，根本就是鲁鲁修在刻意逗弄自己。看着鲁鲁修转过身来捻须而笑的脸庞，莎拉头一次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嗔怒地看着她，完全与一个普通的少女无异。
忍不住了，莎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更加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被他这么一逗就羞怯的满脸通红。只是被鲁鲁修这样一闹，原本在心中苦苦纠结的老者形象反而是随着被他扒拉下来的蜘蛛网一同烟消云散。过去的时间里所积压的疲惫和压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阀门一样涌了上来，轻轻地吐了口气，她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感觉好些了吗？”
鲁鲁修轻轻开口道，莎拉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他关切的目光。不知道为何，一向视矜持礼仪为习惯得莎拉这一次又一反常态地慌忙低下了头。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名为鸵鸟的害羞生物，在被人注视到的那一刹那，慌不择路地想要躲开鲁鲁修的视线。可是，心中却不免隐隐有种窃喜的滋味儿，仿佛偷腥的小猫一样挠得她心底瘙痒难受。他是故意扮作那样逗自己开心的，哪怕是用一堆蜘蛛丝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这才是莎拉轻笑的原因吧，女皇只有16岁，剥开了皇权与威仪的伪装，她也是一个尚且青涩的少女。也会因为那个年纪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刻意做出的一些“愚蠢”的举动，而发自内心地欣喜着。
“不要老固执地想着一个人把责任扛在肩上，那样的话，你会受不了的…………”
莎拉从混乱中清醒过来，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辩驳鲁鲁修这句话。她知道自己的确是那样，事事都想要亲力亲为。结果反而是事事都做不好，因为实话实说，她并没有在各个领域都能够拿得出手的才能。可是，每每想到自己肩上所承担的责任，她却不免要发自内心的感到焦虑和自责。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她所要背负的包袱越来越多，直到她的心，越来越累…………
莎拉抬起头来，感觉到仿佛皇宫花园里的阳光都没有此刻墓地中的那一缕残阳来得温暖。仿佛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被彻底打开了一样，鲁鲁修冲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她就感觉到一阵气力仿佛从自己的身体里面被抽走一样疲弱。
“您刚才说，我跟祖母一样，是指祖母也是…………”
莎拉有些为难地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的祖母形容为这样的固执。但是，联想到鲁鲁修嘴角的笑容，仿佛也不在意。莎拉轻轻摇了摇头，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鲁鲁修似是而非的视线在她脸上游走，终于是哈哈大笑起来。
“不，我是说，你跟你祖母一样漂亮，就是喜欢板着一张脸。你看看，笑了笑，不是好了很多吗？”
在鲁鲁修看似放浪的笑声中，莎拉再次略微窘迫地埋下了头去，仿佛就是那极为害羞的鸵鸟，此刻恨不得将自己的头都要埋进那衣服撑起的双峰中去。同时心中对于神圣皇帝大的影像也不由得大为改观，不，或者说，应该是偶像破灭也说不定。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完美偶像的神圣皇帝，他应该是一个做事极为严肃认真的人，应该是一个一丝不苟的人，应该是…………莎拉的心中有了太多的疑问，但是，这一切都仿佛被她生生噎了回去一样，涨得她满脸通红。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不出口，她原本应该拿出女皇的气势和威仪，但是，在他的面前，就是拿不出应该有的姿态。尤其是随着他那一声，“一样的漂亮”，更是让莎拉的心中顿时有种噗通噗通的惊慌。
也许鲁鲁修没有能够想到，对于从小接受了皇室礼仪教导的莎拉而言，对于他本色的随和个性有着意外的笨拙，就如同打开了一个新鲜的世界一样，莎拉又何曾接触过鲁鲁修这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呢？这种不同于贵族社交圈子的相处，无形之中，鲁鲁修的不羁也给了莎拉一个更加想要了解他的理由，所谓好奇心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的东西不是吗？
如果第二圆桌骑士在场的话，一定会震惊于鲁鲁修到底是用了什么魔法，让庄重的女皇陛下变得都不像女皇陛下了。如果是寻常的少女，旁观者的答案都会出奇的一致，皇权的冠名者失去的，正是这种被当做普通人对待的权利。可是事实是不会变的，也只有女皇陛下自己心中还在强自辩解着，自己对于鲁鲁修唐突的言语的“愤怒”。
不过，拜鲁鲁修所赐，正事之前的谈话，算是营造了一个尚算不错的氛围。鲁鲁修下意识地忽略了莎拉脸上不自然的尴尬，一手采摘着一路的野花，一边说着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看法。莎拉虽然还有些心中激动难平，但是，总算是熬到了鲁鲁修矗立的墓碑之前，心情却更加难以平复。
“您是说？父皇他…………”
莎拉忍不住轻轻皱眉，虽然一直以来因为战争的缘故她都没有精力去仔细调查关于前代皇帝爱德华陛下的真正死因。但是，要说心中没有怀疑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布里塔尼亚并非是坚决的反PLANT主义者，甚至可以说，三个超级大国之中，布里塔尼亚因为过去皇帝的策略，是主张以非战争的手段来解决问题的。那么，对于尚未做好战争准备的plant而言，布里塔尼亚才是最应该要安抚和顾忌的对象。可是，这样激进的做法，却反而将布里塔尼亚推到了地球联合一边，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爱德华皇帝的意外很有可能是有人刻意为之，其目的，绝对不仅仅是所谓的对皇帝的私人恩怨。我认为，其很有可能是为了推动战争的进程。”
“可是，原本应该按照预定计划到达的克莱因议长也的确没有到达不是吗？”
莎拉轻蹙着琼眉，但是语气显然不及之前那般的坚定。她本人就不是什么愚笨之人，虽然不善于玩弄阴谋诡计，但是，在鲁鲁修的分析之下，她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了，如果克莱因也在这场意外中身亡，反而没有那么值得怀疑。可是，正是因为克莱因没有现身才会可疑。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感觉，就好像是plant故意做么做的一样…………”
鲁鲁修说着嘴角略微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样粗鄙的栽赃嫁祸在他看来简直不值一提。可是，作为当事人的莎拉，却没有办法置之不理。这也是为人子女的无奈，不，是人之常情吧。鲁鲁修自问，得知了自己最重要的亲人逝世，也很难做到能够冷静分析吧。
“难道不是吗…………等等……您是说，策划这件事情的人，是故意要让我们这样想吗？”
“很浅显的计策不是吗？但是，他们太过追求完美了，反而画蛇添足。莎拉，要看清一个阴谋的本质。首先要知道，当这个阴谋达成了，对谁最有利。”
“如果战争爆发，最有利的是谁呢？布里塔尼亚丢失了原本属于他们的卫星群，EU共和国和超合众国也相差不大。而plant呢？他们则丧失了和平，在他们还没有做好与地球决战的前提下，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是损失。那么，对谁最有利呢？谁…………能够从战争中获利呢…………”
这句话说得已经极为露骨，和指名道姓已经没有多大的差别。莎拉的脸色闪过一丝惨白，蓝色的美丽眼眸微微转动，脑海中仿佛走马灯一般闪过了无数个人的长相和名字。她当然知道鲁鲁修所指的到底是谁，但是她却没有想到那群人居然胆敢胆大妄为到弑君的地步。
莎拉看着眼前依旧脸色平静的鲁鲁修，心中不由充满了悲愤和苦涩。鲁鲁修的光芒太过耀眼，对于莎拉来说无比震惊的事实，对于鲁鲁修却是理所当然。这就是差距吗？我果然，还是一个失格的女皇…………
“布里塔尼亚的国内，因为战争的紧急动员扩军而谋取暴利的军火商人，以及积极推动战争的贵族军官，这些都是值得怀疑的对象…………”
莎拉低垂着脑袋，仿佛吃了败仗的战士一样心里充满了懊恼。而更加头疼的，还在于这些人所在军队中的影响力。虽然他们所控制的部队算不上精锐部队，可是，如果贸然将他们全部问罪的话，布里塔尼亚一下子也难以维持目前的战争。到了那个时候，将不得不受制于人。这才是问题所在。莎拉不自觉地看向了鲁鲁修，可是却又不太愿意依赖于鲁鲁修，又懊恼地转过了身去。鲁鲁修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感觉到颇为好笑。从某层面上来说，真是一个固执得可爱的女孩儿啊…………
“要解决他们的问题并不急于一时，但是，你必须要有所准备。至少现在，我希望你能够以争取和平为目标去思考今后的对策。我去过plant一趟，所以，大概还是了解那边的情况。他们的最高评议会现在正处于权力交替的敏感时期。如果我们能够在近期取得重大胜利，那么，就很有可能和温和派的掌权者达成一致。西格尔·克莱因，虽然我觉得他太过迂腐，但是，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方法。时间已经…………”
鲁鲁修话音一顿，一种危机感立刻如同电击一般刺激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感官，调动着他生平最快的速度扑向了一旁的莎拉女皇。剧烈的气浪在一瞬间就转化成为吞噬一切的业火，莎拉最后一面的惊恐在鲁鲁修的眼中变得模糊起来。
“小心！”
火炮轰鸣的声音仍旧回荡在这片英灵安息的山谷，如同撒下的种子一般，沉寂的硝烟，终于开始在这片安宁了200年的土地上再次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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