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三章04

五福是唯一一个自带绰号的队员，五福高中女朋友的名字叫临门，为了跟女朋友关系更近一步，从高中起他就特意给自己取了“五福”这个外号，“五福临门”听着喜庆。他的女朋友临门在隔壁公交车十站距离的学校上大学，一般情况下，他们约定周末或者放长假的时候见面约会。五福是排球队的自由人，他的身体灵活度是最高的，特别是抢男生宿舍电话线跟女朋友整晚畅聊的时候从不失手，唯一能抢到他电话线的只有六聋子和四喜。

        年龄最大的是大胖，跟我们一样是大一学生，他读书晚比我们大了三岁。大胖其实不胖，就是一米九的骨架大显得健壮，排球队里他的扣杀弹跳能力最厉害，跟赵瑞一起担任主攻。大胖长着一张比张飞还要凶悍的脸，可性格却出乎意料的娇弱胆小，尤其害怕蛇虫鼠蚁，不管任何场合，只要有老鼠蟑螂出没都能给他吓到仓惶逃窜；如果有凳子在旁边他就会立马跳到凳子上大声尖叫，如果有女生在场他就会躲在女生身后哭嚎，每一个接近他的女生在深入了解之后都会失望地转身离开。因此，他总是在宿舍孤独地唱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但这并不妨碍他乐于助人和蔼可亲的优良秉性，比如，排球队每次聚会吃饭我们都会想尽各种办法让大胖收拾桌椅摆碗收盘，大胖从来都是毫无怨言，球队里唯一肯教我打球的也只有他。

        赵瑞是排球队队长，也是主攻，身高一米八六，外号七仙女，不过赵瑞不喜欢这个外号，一叫就翻脸，因此大家不敢光明正大叫他七仙女。之所以这么叫他，是因为他长得过于漂亮，虽然被学校花痴一致当成翻版木村拓哉，但仔细对比，他的五官比木村拓哉更为清秀俊美，整张脸就是漫画里走出的美少年模样，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四喜第一次看见他差点拿他当漂亮妹妹，直到他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吼了一句“滚”这才现出庐山真面目。

        四喜和六聋子是球队里的接应二传和副攻，他们无心学业，上课以外的时间都厮混在女生堆里，两人共同的特点都是油嘴滑舌朝三暮四，但他们的口头禅却是：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纯情。

        六聋子爱摆酷，一看见美女就会条件反射地戴墨镜摆pose，然后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立在原地吸引女孩注意，这期间不管周围同学如何叫喊他都假装听不到，“聋子”这个绰号由此而来。

        四喜来者不拒，在美女面前鞍前马后，随叫随到任打任骂任劳任怨，四喜找对象尤其喜新厌旧，不管是他被甩还是他脚踏两条船哄骗无知少女，他都会在宿舍跟我们表演他假惺惺的负罪感，然后拿着不知道哪里摘来的月季花，一瓣一瓣摘，一瓣一瓣揣测他追求的女生的心意：“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爱我，她不爱我像我这么纯情的男人居然又被甩了”

        四喜六聋子臭味相投，只要他们凑一起一准没有好事。他们经常趁着午休把三班长视若珍宝的破眼镜藏进臭鞋子，把二百五妈妈买的牛奶喝光只留下空盒，偷偷截胡送给赵瑞的约会情书然后冒名顶替赴约。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在大胖约会的关键时刻拿蟑螂吓大胖，那些好不容易冲破大胖凶煞面相的女孩又因为大胖表里不一的孱弱再次受到心灵冲击，最后，她们丢下“胆小鬼”这三个字就匆忙离开，那些转身的背影交织在我们年少无知的笑容里。

        我是排球队整日揉虐的跟班，一群一米八个头的人里面不合时宜穿插着一个一米七五的我，买水、打饭、洗碗、捡球、收拾衣服包包鞋子都成了我的工作。

        学校的夏天聒噪而又单调，寝室头顶的吊扇，一块钱的冰汽水，大家凑钱才买得起一箱冰啤酒，以及永远被围着观望的操场体育比赛。

        清晨，天空刚刚光亮，晨跑的哨子吹响跑道，跑道对面的女生宿舍楼站满了一排又一排的花痴。

        下午，流浪猫在草丛里慵懒地窜来窜去，排球队训练的大汗淋漓，赵瑞顶着排球从手背滑过手臂最后立在手指尖不停转动，惹得围观女生一阵尖叫；他弯下膝盖，伸出手臂，跳跃，完美闪耀的扣球姿势，排球飞过头顶狠狠撞击地面，耳边扬起一阵疾驰迅猛的风；赵瑞汗水浸湿头发，他接过球场女观众递来的水，脖子上挂着的白毛巾已经渗透汗液。

        只要学校女生围过来看球，四喜都要拉着我观望他喜欢的学姐周慕寒。

        “你说周慕寒是不是为了看我？”四喜趴在休息室的玻璃窗，一遍又一遍念着周慕寒的名字。

        窗外蝉声阵阵，花坛里郁郁葱葱的植物延展到窗内，六聋子冷不丁从背后窜出来，然后振臂高呼：“慕寒学姐分明是为了看我，你那鸡窝头几天没洗了？谁要看你的鸡窝头！”

        六聋子说完立马拿出啫喱水对着头发一阵狂喷，喷完开始做发型，发型做到一半，四喜迅雷不及掩耳一把抢走啫喱水，六聋子反手扣杀又重新夺回，一来一回战火升级，两人厮打成一团，啫喱水在他们脚下左右转圈，难解难分之时，大胖从包里掏出了一把粉色玫瑰花束，然后满脸通红走出休息室，花束下面的黄皮纸印着四个醒目的字眼：赠周慕寒。

        这时，四喜六聋子停下厮打，他们争分夺秒追着大胖跑出了大门。

        不用想，接下来又是新的扭打纠缠。

        周慕寒是学校播音室的播音员，比我们高一届，声音甜美性格开朗，立体的五官加上微微卷翘的短发让她有一种与其他女生都不同的明艳气质，所以她总会被误会是中西混血的外国人，但她不止一次地告诉我们，她的父母都是土生土长中国人。

        周慕寒平日特别喜欢看排球队打球，只要周慕寒一来，大家无心打球只顾着献殷勤，要么争分夺秒跑小卖部给她买喜欢的饮料零食，要么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但这些都是白费功夫，跟那群狂热的女同学一样，她毫不例外奔着赵瑞而来，每天忙上忙下给赵瑞送水送饭是常态，对其他男生也永远摆着客套又冷淡的姿态。

        可能追求者的殷勤过于烦恼，除了赵瑞之外，慕寒学姐反而更愿意跟我这个既不起眼又不懂风花雪月的榆木疙瘩说话，但说话的点永远绕不开赵瑞，比如赵瑞喜欢吃什么，赵瑞交往过多少女朋友，赵瑞喜欢哪个品牌的球鞋，赵瑞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她都会问，打听清楚之后就会吩咐我跑腿。

        三十几度的夏天，我不仅要当赵瑞他们的跟班，还要给学姐学妹们当随从使唤。

        慕寒学姐一走，四喜六聋子就会跑过来对着我一顿乱揍。

        “说——周慕寒跟你说什么了？周慕寒为什么跟你那么多话？你是不是背着我们勾引周慕寒？”

        “说——你跟周慕寒说什么了？是不是想偷偷追周慕寒？”

        “滚滚滚，周慕寒又看不上你们，她想追的是赵瑞，问的也是赵瑞喜欢吃什么，改天就要给赵瑞送过来，你们自作多情也没用，先靠边站。”我一说完，他们凑得更狠了。

        大胖摆出和平鸽的嘴脸劝架：“我都看出周慕寒喜欢赵瑞了，你们看不出来吗？”

        “脑瘫才看不出来。”我有气无力坐到操场跑道边的台阶上，四喜六聋子贴着后背跟我并坐。

        三十八度的高温，阳光揉进汗水一滴一滴落在台阶。

        三班长居高临下注视我们，他扶着眼镜框，一脸严肃地说道：“人家女同学瞧不上你们都写在脸上了，还那么没有自知之明，人贵在自知，懂吗？”

        五福和二百五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横在球场中央嗑五香瓜子，瓜子的香味从他们嘴里飘满整个球场。

        “周慕寒要是能看上你们两个，我们在球场免费表演倒立直走！”二百五满嘴口水带着瓜子壳全数喷在五福脸上。

        五福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不急不慢擦掉口水，为了防止口水再次喷溅，他立刻夺过二百五手里没磕完的瓜子。二百五心神领会，把裤兜里剩下的所有瓜子都分发给其他队员，然后走到一边落寞地拍打排球。

        “其实也那么糟糕，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没准周慕寒瞎眼的时候真看上他俩了呢。”

        “糟糕，听说周慕寒视力很好。”

        “周慕寒瞎了也只喜欢赵瑞，哈哈哈”

        “糟糕，听说古时候铁杵磨成针要一百年。”

        “自不量力，自欺欺人，自取其辱”

        “自我陶醉，自以为是！”

        “哈哈哈哈哈”

        大家围上去对着四喜和六聋子一顿嬉笑。

        排球的拍击声混合着队友一言一语的嘲笑挖苦，在盛夏蝉鸣里显得格外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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