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徐灼月的梦想与秘密都被埋葬在了那个拥挤着数口人，常日透风漏雨的阴暗屋子底下。
她强迫自己忘掉那束闯进她平庸生活里的光芒，忘掉她曾经有别人梦寐以求的大公司练习生资格，把全部的精力和想法都放在中考冲刺上，这是她仅存的希望了。
可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日，徐灼月却在刚出家门准备去学校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出乎意料，能拨动她周围所有氧气的人。
怎么会遇见他呢？
徐灼月抓紧了书包的肩带，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这只是她的幻觉。
“徐灼月。”他唤她的名字时，声音沉稳清浅，仿佛优雅的琴弦在她的耳边拨动，宛若天籁。
而徐灼月只想把头低到尘埃里去，她不想赵倾看到她生活的环境是这样，不想赵倾同情可怜甚至是看轻她，亦恐惧她真实的样子会暴露在如月光般美好的赵倾面前，狼狈且贫穷。
她想逃跑。
赵倾的眼神仍旧温柔澄澈，只是多了些迷惘，他打开车门，走下车站到她身前，继续说着：“我找了你很久，为什么电话也不接了？”
“我……”徐灼月紧张地捻着肩带，她摆在眼前的境遇都这么糟糕不堪，更不想提及自己家里正在负债的事，于是支吾了半天，也只能模糊回答：“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没办法去当练习生了，真的很对不起你还有公司对我的信任，但我没办法详细解释，所以……”
“灼月，这次练习生的机遇对你来说很难的，对highdream来说也是，你是这几年来我们培养的练习生中各方面最优秀的。”
赵倾抬起手，轻轻按在了徐灼月细嫩的肩上，他放慢了语调，很是认真：“我希望你不要错过这一次，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相信我，我会帮助你。”
“已经快六点了，我还要赶公交去学校，对不起哥哥，不能再和你细说了，我晚自习要迟到了。”
徐灼月垂眸抿了抿唇，这样可怜的模样，赵倾的手甚至快要忍不住去摸摸她的头。
“要我送你吗？我的车会快一些。”
“不用了，谢谢你，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我永远不会后悔去竞选练习生。”
因为她此刻最感激的，竟是认识了赵倾，虽然很有可能，他们的交集不过一闪而过，但能在赵倾这里享受到她从未感受过的这般如春日融冰的耐心与温柔，何等幸运。
赵倾最后对她说，如果改变主意，记得打电话给他，记得相信他。
……
这周上课的时候，徐灼月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想赵倾。
他俊朗的面容，温柔的微笑，如琴弦拨动一样悦耳的音色，自己仿佛中了魔咒，一想到他，心就会活跃。
赵倾甚至还是班里好几位同学的偶像，每每听到班上女生激动不已地谈论赵倾时，徐灼月手中的笔就会不自觉停下，然后弯起嘴角，怦然心动。
徐灼月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赵倾这个人，还是更喜欢赵倾给她带来的触手可及的光明感。
……
又艰难努力地熬过一周的时间，徐灼月背着沉重的书包回到家。
可打开那扇门后，扑面而来的，又是那股弥漫着压抑，紧迫的焦虑苦闷感。
与往常不同的是，徐灼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次的压迫感，似乎直冲她一人而来。
果不其然，徐灼月刚进门，连书包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姐姐就赶紧拉住她的双手，眼中含泪地笑了笑，道：“灼月，你是不是马上就要中考了？”
徐灼月微微一愣，家里人几乎从来不关心她学习，今天怎么突然提到她中考的事？
徐灼月：“是啊，所以我周末也要好好复习，没时间帮你带孩子，也暂停一切兼职了。”
“我是想中考后……”姐姐面露难色，犹豫了许久，才移开目光把后半截话吐出来：“你跟我一起去见个人可行？”
这话一出，连母亲也低下来目光，尽快动作迅速，徐灼月也能捕捉到，母亲眼底的怜悯，愤怒与无可奈何。
“什么意思？要去见谁？”
“你姐夫以前的一个朋友，就住在正街，你小时候他还带着你一起玩过给你买过零食和玩偶，还记得那个哥哥吗？”
徐灼月回想了阵，确实有那么点印象。
不过她仍旧不明白，为什么要去见一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母亲这时候开口了，她竟抹了一把泪，无力说道：“算了，你别逼你妹妹了，她才多大啊，钱的事咱们另想办法。”
“妈！那可是三百万，咱们家要这样不吃不喝还到下辈子去？你以为我想逼妹妹吗？可这是唯一可以解决我们家难题的办法。”
徐灼月听得云里雾里，却意外的浑身席过不详预感，头逐渐泛疼。
“你们有话直说行不行，见这个人，和我们家还债有什么关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这样的，灼月你听我说。”姐姐扶正她的肩膀，眼中充满了渴求和脆弱：“那个哥哥说他可以帮我们还这三百万的债务，可条件是……”
“这三百万只能当作是他给我们家的彩礼，他想要你嫁给他。”
徐灼月只觉五雷轰顶，就连眼中的疑惑都因为姐姐这番荒诞的话而褪了生机。
“姐姐，我还未成年诶。”
“姐姐知道，所以那边给的条件是，现在只办酒席订婚同居，等你年龄到了再领证结婚。”
徐灼月推开她扶着自己的双手，不可置信地看向母亲：“妈妈，你也知道这事？”
母亲哭丧着脸，近乎抽泣着说道：“我知道你姐姐这个想法，我难受，可妈妈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灼月，妈妈答应你，你不愿意的话，咱就不嫁。”
姐姐有些着急：“妈，你何必要把这事想的这么坏，那个男的能拿出三百万当彩礼，说明他家有钱，灼月就算嫁过去也是享福的，若是让她长大了自己找，找的到能随随便便掏出三百万的人家吗？”
说到这，母亲脸上也闪过一丝犹豫，这番话，说的也有道理。
能随随便便拿出三百万的人家，自然是有钱人家，灼月如果真的嫁了，也再也不用受贫寒之苦了。
徐灼月脱下书包直接扔在了地上，她气得脸色苍白，嘴张了半天却发不出来声音，好长一阵，她才克制着说：“你们真这么害怕存不了这三百万，那就放我去当练习生。”
“我条件好，也能吃苦，公司那边也挺看重我，能出道的几率很大，等我两年，我会赚钱尽快把家里的债还上，所以，你们能不能不要再为了钱这样伤害我了可以吗？”
姐姐：“你在说什么白日梦话，我们什么阶层什么水平的人，做什么光鲜亮丽大明星的美梦，以后你能嫁个不错的人家就已经是幸福了，你现在去做练习生，万一几年后什么结果都没有，咱们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徐灼月已经记不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只记得那段路明明很短，却走得沉重艰难，像是走在刀尖上。
紧紧锁上房门后，徐灼月终于忍不住哭了，她紧紧捂着嘴，倔强地不允许自己发出会被人听到的哭声，眼泪如同冰冷的洪水泛滥在她的脸上。
她放弃了梦寐以求的练习生资格，只为了陪着家人，共渡难关。
她明明那么憧憬光明，却为了他们选择留在泥泞中。
可现在他们要把她扯向更深的泥泞，只为了让自己能呼吸缓口气。
如果牺牲她的幸福和未来可以是以家人之名，可以不算做自私可恶。
那她现在如果抛弃掉一切挣出这片泥泞，也只能算是自保。
哪天晚上，徐灼月亮着台灯，一夜没睡。
她给母亲留下了一封长信，然后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最后，徐灼月目光漠然地看着这间被行李箱占满了，显得更加狭窄拥挤的小房间，她拿起手机，鼓起全部勇气，按下了那串号码的拨号键。
“灼月？”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对面的声音仍旧如她记忆里那般可靠温柔：“不是打扰，是惊喜，灼月，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
“赵倾，我好痛苦，你能不能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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