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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93章


漆黑的房间里,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了宁静的夜。蒋微言睁开惺忪的睡眼,侧头望向床头柜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光源。

        “几点了?”她嘟囔了一声。为了倒时差,睡个安稳觉,她把遮光帘全拉上了。

        铃声还在响,颇有一种不叫醒你不罢休的劲头,她拧开床头灯,看向对面墙上的挂钟。

        凌晨两点,刚睡着没多久。

        她捋了捋额前的长发,伸手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睡意立刻散了一半。

        这个号码,她永远不会忘。

        铃声倏地停了,整个房间又陷入了寂静。蒋微言失神地想着,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国内的新号码,又为什么半夜三更打给自己。

        蓦地,铃声又响了,蒋微言的手指一抖,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键。

        预料中的声音并没有到来,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好,是蒋薇言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请问你认识手机的主人吗?”

        蒋微言脑子一嗡,第一反应是手机主人出了事故,急着答道:“我认识,他怎么了?”

        红发酒保松了口气,解释道:“那个,蒋女士,他喝多了,您知道他家在哪里吗,能不能来接下他?”

        蒋微言心里的石头重重落地,原来只是喝多了。她发着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耳边不断传来一声声:“喂、喂!你在吗?”

        她“嗯”了一声:“可是我不在浮云,我给你一个号码,你——”

        “浮云?我们在林海啊!”

        “林海?”蒋薇言一惊,程海川居然也在林海城:“你们在哪里?”

        “就是机场附近……”红发酒保报了酒吧的名字和地址。

        离星辉酒店不远。

        蒋微言不知道程海川怎么会出现在这附近,她匆忙换了一条长裙,走到酒店门口坐上一辆出租车。

        车子两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走进酒吧,蒋微言被乌烟瘴气的烟酒味呛得咳嗽起来,她掩着口鼻,环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伏在吧台上的程海川。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一个酒保对她招手:“你好,蒋薇言女士吗?你朋友在这里。”

        那道黑色的身影高大而狼狈,他的上半身完全搭在吧台上,腿因为太长伸得老远,看起来有一种怪异扭曲的违和感。

        她深吸了一口气,渐渐靠近他。戴高乐机场分手的那一幕还在眼前,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他。

        见到程海川侧脸轮廓的那一秒,蒋薇言故作坚强的心倏然破防。

        红发酒保待她走近后,眼前一亮,腹诽如果为这样的女孩喝醉,倒也是值得的。

        他指着不省人事的程海川,笑道:“他在这喝了几个小时了,也没人来接他,我才打电话给你的。”

        蒋微言低头凝视着他通红的耳廓,一言不发。

        红发酒保见到对方泛红的眼眶,这才觉得自己真的找错人了,这两人明显是分手的情侣。

        蒋薇言拍了拍程海川的肩膀,薄薄的衬衣下是汩汩流动的滚烫血液,她像被灼伤一般,快速收回手掌,低声喊道:“海川。”

        趴在酒吧台上的程海川动了动,侧了侧头,冲着蒋微言直摇头:“不,你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蒋微言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她抓住程海川的手臂,试图把他的身体抬起来,但他纹丝不动。

        “他喝成这样,你是扛不动他的。我帮你叫辆车,你送他回家吧?”红发酒保殷勤地从酒吧台里绕了出来。

        “送他回家?”蒋微言颤声反问,她怎么可能再踏进程家。

        见她面露难色,红发酒保瞬间了然,重新提了一个建议:“不然这样吧,我帮你一起把他扛到二楼的酒店,你开个房让他睡吧。”

        蒋微言点了点头,决定按照酒保说的做。她先用现金结了账单,再和红发酒保一起,把程海川的手臂架在肩膀上。

        等到程海川完全站起来后,两人不堪重负,差点摔了一跤。

        酒保憋着通红的脸喊来另一个男同事,一起抬着程海川上了二楼。

        好不容易折腾到了酒店房间,两位酒保大喘着气,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他移到了床上,出了一身汗不说,还差点把腰给扭了。

        程海川一接触到柔软的床后,舒服地“哼”了几声。

        蒋微言很不好意思,从包里拿出十张纸钞,递给了满头大汗的红发酒保:“谢谢你们。”

        红发酒保嘿嘿一笑,扶着腰和同事走向门口:“那这位先生就交给你了,再见。”

        门从外轻声关上了,蒋微言站在床边,盯着大字型躺在床上的程海川,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蹲下身体,小心翼翼地脱掉程海川的鞋子,扯了一块被角搭在他的肚子上。

        做完这些,她狠下心,快速往门口走去,偏偏这时,她听到一声痛苦的咕哝声:“微言……”

        蒋微言心脏如被撕扯一般钝痛,她停住脚步,回过头。

        被子一角重新回到了原位,程海川蜷缩着身体,眉头紧缩,双手缩在胸前,看起来身体很不舒服。

        她咬了咬牙,放下身上的包,走到浴室拿一块毛巾用热水打湿后,重新走回床前。她紧紧抓着热毛巾,靠近他的脸。

        这张脸比以前更加瘦削,更加棱角分明,宽阔的额头上布满了细汗,浓密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就在热毛巾触碰到额头的那一秒,程海川猛地抓住了额前的那只手,重重一扯,一个翻身把蒋薇言压在了身下。

        热毛巾掉在了地毯上,安静无声。蒋微言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目瞪口呆,拼命想躲开。可程海川太重了,她完全挣脱不了。

        更令她惊恐的是,程海川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迷茫的眼睛在用力聚焦,想要看清身下的人。

        这一刻,蒋微言忘记了呼吸,她瞪大眼睛与他对视,寒意从脚下开始蔓延。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程海川的眼神始终无法聚焦,尝试好几次后他放弃了,将注意力转向了鼻腔。

        他把头埋在蒋微言发间,呼吸到了无比熟悉的香味,喃喃道:“是你吗?微言。”

        面对对方反复的质问,蒋微言咬着唇,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程海川在她的颈间摩挲着,仿佛想用唇吸走所有熟悉的味道,保存在温暖的口腔里,以供未来抚慰自己。他的手在对方身上快速游走着,身下清凉的体温给了他极大的刺激。

        此刻的他,就算是一只受伤的豹子,也是一只舔着伤口,仍不忘盯着猎物的猎豹。哪怕两败俱伤,他仍要将猎物撕咬进肚。

        捕食,是他唯一生存下去的保证。

        “这是一场梦吗?微言,我梦到你依然爱我。”哪怕是一场梦,他也要在梦里拥有她。

        从最初的恐惧到无奈,蒋薇言发觉自己是那么渴望程海川的拥抱,以往所有的拥抱重叠在一起,也没有这一次这么急渴。

        慢慢地,蒋薇言的身体变得热了起来,她凝视着程海川迷离的瞳孔,回忆起了波尔多那个充满薰衣草味道的房间,身体越来越热,热到涌出了一丝怪异的报复心理。

        她开始打擦边球,用湿漉漉的手攀上了程海川的肩膀,情动的时候啃噬他敏感的喉结和下巴,她听见了对方难耐的低吼。

        打擦边球的结果可想而知,换来的是对方愈发的疯狂。

        喝醉的程海川力气大得惊人,好几个瞬间,蒋微言感到身体轻盈地漂浮在空中,灵魂与他悄无声息地融合在一起。

        这是她半年来第一次撇开“皓月”和“繁星”,撇开大学隐秘的暗恋与追踪,和现在的程海川进行的一次入骨的交流。

        这一刻,她知道她爱程海川,虽然过去是回不去的,但未来还很长。

        她笃定程海川后来一定完全清醒了过来,因为他轻车熟路地找到她敏感的各路神经,把她频繁推上云端。

        某一瞬间,她又明白了程海川写那封分手信的用意,当他表达爱意得不到关注时,只能表达恨意。

        程海川抓住了她的弱点,他太了解她了,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蒋薇言有一些不甘心,她不甘心自己完全被程海川掌控着,不仅是身体,包括情绪。

        程海川醒来时头痛欲裂,喉咙干得要冒烟,他第一反应是找手机看时间。

        上午十点。

        她肯定上飞机了。

        程海川揉着刺痛的太阳穴,站起身,抚了抚身上皱成一团的衬衣,整理到领子时,他的手顿住了。

        他看向对面的镜子,手指轻扯了一下领子,喉结、锁骨上有几个清晰的红印。

        他脱下衬衣,缓缓转过身,镜子里,结实壮硕的背上赫然出现了几道刺目的指甲印,他仿佛见到蒋薇言白皙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背,嘴里发出诱人的惊喘:“海川、海川……”

        不,它绝不是梦。

        他走到桌旁打开一瓶矿泉水,猛灌几口,打开房门径直走到酒店前台。

        “你好,昨晚你们谁当班?”

        “怎么了?”

        “昨天晚上是谁送我来酒店的?”

        值班服务员走向后台的房间,叫出一个穿便装的年轻女孩,说明了住客的来意。年轻女孩盯着程海川看了几秒钟,一言不发。

        程海川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展示了一张蒋微言的照片:“是不是她?”

        年轻女孩神色淡定,吐出了几个字:“不是她,是楼下酒吧的酒保。”

        “酒保?你确定?”程海川紧盯着她,脸上挂着一丝嘲弄和愠怒。

        年轻女孩低下眼眸,拢了拢肩上的包,小声答道:“你可以等酒保晚上上班,去问他。”

        “啪!”一叠一寸高的人民币被重重甩在了大理石台上,程海川侧目看她,声音冰冷:“你确定?”

        女孩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因为程海川的拷问或是感觉被羞辱。

        程海川垂眸一笑:“我知道了”,丢下一声“谢谢”,转身回房了。

        窗边,程海川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嗓音如大提琴一般低沉暗哑:“现在我确定,你是爱我的。”

        池亦扬醒来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蒋薇言发的短信:“池亦扬,我改签早一班机,我想家了,我想快点回家,下次见。”

        他冲出门口,看见对门走出来一个客房清洁,指着房间:“里面——”

        “退房了。”

        “什么时候?”

        “六点。”

        他拿出手机打蒋薇言的电话,关机。他不知道蒋薇言为什么改签,但答案十分明显,昨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他乌黑的双眸蒙上了一层清晰可见的失落。

        飞机在云上平稳地飞行着,蒋微言揉了揉疼痛的锁骨,脑海里闪过这一夜的荒唐,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爱意,就只差尖叫:“海川,我爱你!”

        她还做了好几件多此一举的事情,她帮陷入昏睡的程海川重新穿好衣服,删除了他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塞给值班女孩一千块钱,拜托她如果问起来,就说是楼下酒保送他回来的,不要提到自己。

        她改签,提前离开不是因为无法面对程海川或是池亦扬。

        相反,她释怀了,她不想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她完全拥有情感和身体的自主权,她不需要渴求被爱或是呵护,被他人左右自己情绪。

        窗外,一缕金色的阳光正从远处射向她的瞳孔,她笑了笑,豁然开朗的感觉,真的很好。

        蒋志国和孙芹站在接机口,焦急地等待女儿的身影。

        很快,穿着长袖连衣裙,脖子上围丝巾的蒋微言拖着一个大行李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孙芹眼眶一热,上前抱住了她:“言言,你瘦了。”

        “但我更结实了,身体更好了。”蒋薇言抬起身体,转向蒋志国:“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

        蒋志国托着她的行李箱,笑了笑:“回来就好。”

        孙芹拉着蒋微言往停车场走去:“你这一走就是半年,我们就是担心你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

        蒋微言靠在孙芹肩膀上,努了努鼻子:“妈妈,这一趟辛苦是辛苦,但真的特别有意义。在欧洲这几个月,我们去了十几座城市,建立了三十多家图书共享据点,共享了十万册图书。”

        “我以前倒是听说过图书共享,只是没想到你会接触到。”

        “真的就特别巧,那天……”

        正在开车的蒋志国,时不时地从后视镜中看女儿。女儿从小柔弱温顺,现在增加了一种柔韧。他看见她说起图书共享时眼里的光,那是一种十分单纯的信仰。

        读万卷书可以增加一个人的内涵,但行万里路却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作为一个老师,他总是鼓励学生读书的同时,多去看看人间,看看人间疾苦,做出更多有益于人生和社会的决定。

        作为一个父亲,他却害怕不已,害怕蒋薇言走上社会,经历风雨摧残,害怕她遭受委屈却总是一个人承担。那种感受就像一首诗里的说的,我想让你绕过书本看看人间,又怕你真的看清。

        这一刻,他忽然不怕了,一个五十几岁的老教授,被女儿上了一课,重新生出了一种勇气,一种放手让孩子独自去远方的勇气。

        他想起了蒋薇言的高中作文里,出现过这样一句话:嘴上的信仰不叫信仰,身体力行,坚持不懈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那才是真正的信仰。

        池亦扬开车回浮云后,见到了李威,也见到了他手臂上的疤痕。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哪里比得上你们危险,所以,一切终于结束了吗?”

        池亦扬凝重地点了点头,但结束的代价太大了。

        他望向李威,对方眉头紧紧皱着,脸上有一些不安:“你怎么了?”

        李威垂着头,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不决的神情。

        “你想离开?”相处了四年多,他们的默契甚过一般的朋友。

        李威回视他:“你的危机解除了,我觉得我差不多可以退出了。”

        “你有其它打算?”

        “我想留在图书共享。”

        对于退出的决定,池亦扬没有惊讶。

        他疑惑的是,一直生活在腥风血雨中的李威,怎么可能过得了那么平淡的生活。

        “我想把图书共享带回中国,到时候我就回西北省,建立更多的共享据点,给孩子们多读一些课外书。”

        他没有提蒋薇言,他说的是回西北省,他不想自己误解。

        池亦扬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我明白,但让我考虑一下,行吗?”

        晚上,父母和池亦飞陆陆续续回家,四个人难得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家常便饭。

        池亦扬让娴姐拿来一瓶红酒,池亦飞端着酒杯奉陪到底。关莉难得没有劝他们,甚至溢出了笑容:“扬扬,你有时间多帮帮你大哥,我看他最近瘦了不少。”

        池亦飞抬起惊讶的眼眸,望向对面的关莉。

        这几乎是十年来关莉第一次关心自己,他不管这位“母亲”是出自什么理由,但能够得到母亲关爱,是每个孩子的心愿。

        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眶,拍着池亦扬的肩膀:“妈妈说得对,你有时间可真得来帮我。”

        池振兴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望向两兄弟。他最欣慰的不是生了一个聪慧勇敢的池亦扬,而是家里有一个善良谦逊的池亦飞。

        十年来,他被关莉多般刁难,承担公司运营的巨大压力,却依旧以大哥的身份保护、爱护三个弟弟。

        家庭和谐,是他最想看到的。

        事业、财富、权力、地位,有哪一个能和眼前这样融洽的场景相比呢?

        在这一点上,他和父亲池政书的观点倒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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