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六月六日·北京时间晚上十点五十分
林海城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电话，林海郊区半山的豪华别墅发生爆炸和重大火情，他们立刻派出十几辆消防车和救护车前往救援。
整个连家山庄被巨大的火焰吞没了，黑烟飘上了十丈高，连几公里外的居民都闻得到烧焦的刺鼻臭味。
一辆防爆越野车正在烈火中穿行，飞快地往被炸毁的大门中奔去。
连翰兄妹被拉上车的时候，一颗炸弹就在他们上车的地方爆炸了，他们惊恐地望着冲天的火焰，陷入了离魂状态，尖叫声都完全卡在喉咙里。
路面不平，越野车颠簸得很厉害，连翰的头“哐当”一声撞到了车顶，剧痛让他立刻清醒过来，他低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喊道：“约翰！是你！你、你真的来救我了？”
约翰没时间理他，锐利的双眼紧盯着越野车后方。车屁股刚刚被炸得往上一翘，又狠狠地落地，车尾箱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滚烫的热气从外面窜了进来。
“快！亨利！”他回头冲着驾驶位的男人喝道。
满头大汗的亨利奋力将油门踩到最底，车子立刻像一匹全速前进的猎豹，往外窜去。
连莎不停地尖叫，一双赤脚拼命往车内缩。整个车尾有三分之一在熊熊燃烧，万一油箱被点燃，这辆汽车便会成为又一个索命炸弹。
一个急转弯，变形的大铁门勾住了车门把手，直接把一边的车门给卸了，连翰直接被甩出了车外，双脚悬在空中。
“约翰！”连翰的手紧抓着约翰，把他的手臂抓出了几道血痕。
轮胎不堪重负，接连“嘭、嘭、嘭！”地爆胎，车子猛烈地摇晃起来。约翰一咬牙，把连翰往上一拉。连翰倏地飞进车内，扑到了约翰身上，被他牢牢抱住。
车子终于开上了宽阔平坦的马路，连莎搂着约翰的脖子大喘着气，浑身颤抖得像是一片叶子：“哥，爷爷没了……”
连翰望向熊熊燃烧的烈火，从主宅烧到花园，再烧到大门口：“到底、到底是谁做的？”
连莎的泪水和泥土混在一起，整张脸脏污不堪：“爷爷，是爷爷……他把炸弹……放在了连家每个角落。”
“什么？怎么可能？”
“是，是的！”连莎捂着脸大哭起来，整个身体栽倒在约翰胸前。
车子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亨利来了个疾速刹车，连莎狠狠地撞在约翰坚实的胸肌上，“啊”了一声后，抬起头：“怎么了？”
“车子废了。”亨利重捶了一下方向盘，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约翰跳下车，绕着车转了一圈，车头车尾都在冒烟，轮胎瘪下去三个，原本黑色的车身此时像涂了一层碳粉。
他重重地拍了拍滚烫的车盖，扬起一阵灰尘：“感谢。”随后走到亨利耳边嘀咕了几句，才回头冲着两兄妹挥手：“往前走，救护车快到了。”
连翰不顾身上的疼痛，追上了约翰：“约翰，你居然真的来救我了。”
约翰斜倪了他一眼，身上裹着残破不堪的衣服，有好几处露出了血红狰狞的伤口。他放慢速度，嘴里吐出一句：“奉命行事。”
“那我不管，救我的就是恩人。”连翰伸手在身上掏着什么，终于在牛仔裤背面口袋找到钱包，对它乐呵起来：“你命大啊，这样都没掉。”
约翰不明所以，只见连翰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看不清颜色的银行卡，递给约翰：“我这卡里也就剩几万块了，以后发了工资，我再补给你。”
“几万块？你打发叫花子呢？！”约翰眯着眼盯着连翰，如果他没记错，池亦扬给了他一千万，这才几个月，就剩下几万块了。
“等我发工资嘛，我怎么说也是连氏医药副董事长。”
“呵。”约翰往前踏步，脸上露出一股讥笑：“连氏医药。”还没走几步，他把手一伸：“密码。”
“我生日。”连翰立刻把卡放在了他的手心，看着对方把卡塞进了兜里，这才安下心来。他转身走到几米外，扶着连莎问道：“你有没有事？”
连莎摇了摇头，指着前面魁梧结实的男人问道：“他是谁？”
“说来话长，总之以后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连莎眨了眨眼，挣脱开连翰，小跑到约翰身边，紧抓着他的手臂，笑道：“这位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要怎么报答你呢？”
“不用。”约翰看也不看她，大手一扬，把她直接从身上扒开了。
连莎：“……”
怎么回事，自己这么没魅力了吗？她低下头，沮丧地望着被熏得乌黑的蕾丝睡裙，恍然大悟。
自己这副德行，任谁看了都害怕，她慢下脚步，整理凌乱的头发丝和裙摆。
连翰见她跑得比自己还快，也就没再扶她，再一次追上了约翰，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约翰垂头：“干什么？”
连翰没回答，搜摸了一阵，才从他腰间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和巴掌大的防水本，他知道雇佣兵有时候需要用笔和纸来画作战图。
约翰没出声，盯着他从防水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自己。
“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我到时候好把钱给你。”
约翰勾唇一笑，拿起纸笔，快速写了一行字，递还给连翰。
连翰接过纸片，还没拿稳，一阵热风吹来，纸片直接被卷走了，在风中飞舞起来。
连翰：“……”
连莎站在他们身后几米远，正在整理肩带，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从空中飞来，“啪”一声贴在她的颈边。
她撕下来一看，是一张防水纸，上面写了一句英文：“kissmyass！”
连莎猛地抬起头，双颊滚烫，怒气冲天：“臭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还要走多远啊？怎么你们救人就只有一辆车吗？”连翰一瘸一拐地跟着约翰往前走，这个时候才有了痛觉，也不知道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反正哪里都痛。
不是只有一辆车，是他们开得最快。
约翰扭过头,一只手伸向连翰的腰，一个旋转把他扛在了自己肩上，淡然地往前走。
连翰好歹一米八的个子，像个玩具一样被扛在肩上实在是太没面子了，他挣扎起来：“喂！我快吐了！”
约翰把连翰的身体一转，转到胸前，变成了公主抱。
“不要这样行不行？！像什么话？！”连翰双颊一红，虽然脸已经黑得看不出来。
约翰又将他一个翻转，直接挂在了背上。
连翰这才把嘴闭上，双手搂着约翰粗壮的脖子，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我妹妹还一个人在后面呢，不能叫你同事扶扶她吗？”
约翰快步往前走了两步，对着亨利嘀咕了几句。对方面无表情地转身往回走，直接把连莎跟个布娃娃一样扛在肩上，大步朝前走。
“喂！你谁啊？怎么这么粗鲁！有没有礼貌啊？！你这个鬼佬！臭男人……”
又走了五分钟，他们听到远处传来了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笛声。
约翰站在一边，拦下了最后一辆救护车，把连翰抱上了救护车，一个字也没说就离开了。亨利也直接把连莎丢了进去，换来连莎一顿咒骂：“臭鬼佬！不知道温柔一点！！”
连翰也撇了撇嘴，哼！多说一句话会死啊！
他的伤比连莎更重，大字型躺在推拉床上，感觉脖子上有点刺痛，他猛地一抓，居然抓到一张防水纸，上面龙飞凤舞写着一连窜数字。
上了越野车后，驾驶员冲着约翰调侃道：“老大，你的笑容有点渗人啊，发生什么事了？”
亨利歪嘴一笑：“春心萌动呗！”
约翰直接用拳头撞击了一下亨利的肩膀，亨利捂住肩膀，“哎哟”了一声。约翰靠在座椅上，视线看向后视镜里跟上来的救护车，笑意更深。
六月六日·罗马时间下午七点
阿尔贝小队围在一张大圆桌前吃晚餐，八卦女王宋奇从门口走来，一脸闷闷不乐。
“怎么了？”傅淼淼把她拉到身边：“跟谁打电话，打这么久？”
宋奇坐了下来，摇了摇头：“我爸，他让我在外注意安全，现在哪里都不太平。”
“怎么了？”热心肠的李俊嘴里嚼着一块意式披萨。
宋奇古怪地扫了一圈桌上的人，轻声道：“你们知道吗？两个多小时前，浮云城和林海城同时爆炸了，一个是工厂，一个是豪宅。现在他们封锁了消息，我爸偷偷告诉我的。”
宋奇是林海城人，父亲在消防局当个小领导。
李威顿住了手上吃东西的动作，本能地看了一眼蒋薇言。他
没有直接参与行动，也大致清楚他们的计划。
“啊？怎么会爆炸呢？有没有说什么原因？”傅淼淼想了几秒钟，脸色大变：“不会是恐怖袭击吧？”
“就怕是这个！”宋奇压低声音，一脸严肃：“浮云城爆炸的是一家新科技公司，叫什么微海科技，好像是这个名字。听说爆炸的时候，总经理还在里面办公呢，现在封锁了消息，伤亡未明。”
“叮当！”一个人的餐叉砸在了餐盘上，所有人看向她。她一阵眩晕，听到周围很多声音传来，不停地在她耳边喊叫。
“微言、微言！你怎么了？！”
“什么？”蒋薇言清醒过来，眼神聚焦在傅淼淼和宋奇焦急的脸上：“怎么了？”
“你刚刚怎么了？”
蒋薇言紧握着宋奇的手，嘴唇颤抖：“你刚刚说的是微海科技？
“怎么了？难道有你认识的人在里面？”宋奇也开始紧张起来，她知道蒋薇言之前是在浮云城工作，说不定她真的认识里面的人。
蒋微言脸色苍白，面如死灰地站起了身：“我、我去一下洗手间。”
一个人也站起了身，跟了过去。
六月七日·北京时间凌晨一点
程海川坐在办公椅上，听着雇佣兵的报告，一条生产线爆炸，除了厂房，没有任何损失。
“人员没有受伤的吧？”
“没有，全部安全撤离了。”
微海科技总共三条生产线，为了设置这个陷阱，特意空出第一条最重要的生产线，每天亮灯，派人进进出出，其实里面的设备和人员早就转移到了第三条生产线上。
三条生产线都设置了总经理办公室，爆炸时，程海川正在每天加班加点生产晶圆的第二条生产线内，就离爆炸地点三公里远。
这场爆炸就是这几个雇佣兵做的，他们假装犯罪分子，暴露在监控范围内，用仿制的员工卡刷开了微海科技的大门。
他们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连震方以为下面出岔子了，主动联络他的手下。这个时候，他的手下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警方不仅需要这几个手下的供词，还需要这一段作为直接证据的通话证明，证明连震方和这个组织有关系，而且是主犯。
这个需要感谢他们在连家的卧底——连翰。
程海川挥了挥手：“辛苦了，去休息吧。”
从十点二十分钟爆炸至第二日凌晨，程海川的手机屏幕不断地点亮，全部都是关心他的电话。
除了主动向父母报平安的电话，所有朋友、记者电话一概不接，任其发酵。
手机陡然一亮，又有来电。
来电响了三秒钟就挂断了，程海川把身体往前一探，瞳孔微微收缩。
陌生号码，归属地，法国巴黎。
手机旁摆着一张被称为“仙女落泪”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国女孩坐在一间咖啡店里，盯着一块写着“川”字的蛋糕流眼泪。
拍摄时间，五月十三日。
程海川坐在办公椅上，身体离桌子半米远，完全隐没在黑暗里。
修长的十根手指头搭在一起，像是一座陡峭的桥梁。
俊美的轮廓被放大数倍地映在墙上，连同唇边挂着的一抹极其张狂的笑容，形成了如山一般岿然不动的坚实阴影。
六月七日·泰国时间凌晨一点
因为部署有力，且行动前没有走漏任何风声，中泰警方联合扫荡，四个小时就终结了战斗。
于波将几个高级管理员推上了警车，准备去和童乾汇合。
几天前，于波拦住了已暴露的童乾，把他带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安全屋。在于波的提醒下，他也知道自己的愚蠢行为可能会害了小莉。
果然，小莉死在了他的面前，他后悔不迭，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申请把她的遗体运回国内安葬。
童乾派去的雇佣兵也顺利救出了王慧，送到了曼谷的医院住院治疗。
于波找了一个同为卧底的女孩，把可可交给她帮忙照看，直到回国。
阳台上烟雾缭绕，于波听着房间里传来的温柔的摇篮曲，恍如隔世。
他有两年没有过这样安定的日子了，从成为卧底的那一刻，他就开始过着命悬在刀尖上的生活。
不仅如此，他还必须帮助坏人虐待受害者，精神上饱受摧残，经常晚上做噩梦。
“你上次问我，我父亲为什么退出。”于波靠在椅子上，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侧脸看向身边的人：“因为我父亲背叛了灰狼组织，我来泰国是替我父亲赎罪的，让他不至于被组织清算，下半生好过一些。”
“你父亲背叛了灰狼组织？他做了什么？这为什么需要你来赎罪？”童乾的嘴里衔着一根烟，鼻头通红，一只耳朵还在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刚刚还在吟唱的摇篮曲消失了，可可睡着了。
“童乾，你和小川都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对你们也没有什么秘密。”于波手里夹着一支烟，望着对面漆黑的民房，他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还没见过那里亮过灯。
童乾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
于波叹了一口气，思绪仿佛被拉到了远久的回忆里：“当年灰狼组织还不叫做灰狼组织，他们是执行一个卧底西北境外势力组织任务——灰狼行动，就跟我现在做的事情差不多，但比我要危险很多，因为那个时候敌人全是重火力。”
他们这次任务虽然危险，但面对的都不是亡命之徒，警方的火力足以覆盖他们的武力水平。
“这个小队总共八个人，三十岁到五十岁不等，都是被国安局选出来的军、商界精英。任务执行了十年之久，他们获取了很多重要情报，尤其是过小安，八个人当中最小的一个，他潜伏在西北省的极端组织，拿到了一个可以直接颠覆境外势力的权威情报。就在他准备向国安局汇报的时候，被敌人抓到了……”
童乾打了个冷战，按照于波的意思，他的爸爸于泰出卖了过小安：“然后呢？”
“咻——！”
一阵怪异的阴风吹来，童乾手上夹着的烟一抖，烟灰被吹到了地板上。
阳台陷入了沉寂，童乾侧过身，望向于波。他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目视着前方，夹在手指上的烟正在燃烧，在暗夜里像是一簇星火。
“于波？”童乾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童乾的手越过他们之间的小桌子，拍了拍于波。于波的身体随着童乾的力度晃了晃，最后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
这一刻，童乾终于看见了于波的脸，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一片空无。
最惊悚的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点刻在他额头的正中央。
那是一颗子弹！！
童乾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到于波身边，紧握着他的肩膀摇晃起来：“小波！”
于波的身体往一边歪，顺带着整个椅子一齐倒了下去。
两个雇佣兵闻声而来，他们观察了一下楼上楼下，发现了目标，立刻拔枪，冲着对面连开了好几枪。
童乾的耳朵都快震聋了，他缩在一米高的阳台护栏下，紧握着于波的手指，痛苦地呜咽道：“小波，不要，不要走……我答应川带你回去的，你要我、要我怎么办……小波，我们还要有一起打篮球，一起喝酒……”
“——嘭！”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雇佣兵的一句：“已击毙，我们必须紧急撤离。”
童乾抬起身体，瞪着对面一楼的楼梯口，躺着一个穿着蓝色大花衬衣的男人。他的胸前喷出了鲜红的血，把蓝色的花染成了红色。
他到底是什么人？
可可的哭声传来，童乾猛地惊醒，立刻下令：“我们撤！先把小波送医院。”
两名雇佣兵抬着于波往楼下冲，另外两个雇佣兵护着童乾和卧室里的一大一小，坐上了另一辆防弹车。
空旷的阳台地上一摊血迹，旁边躺着一只泛着漆黑光泽的录音笔。
一只手从暗处伸了过来，把录音笔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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