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直到车子停在春知园楼下，和程海川吻别的蒋微言还处于神游状态，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爱丽丝仙境的梦。
答应程海川的求婚后，他们离开了浮云假日广场，开车到郊区兜了一圈。
他们站在幽暗婆娑的树影下，月光也被遮挡住，唯一的光源来自一公里外，别墅群射出的星星点点。程海川收回视线，热烈地拥抱蒋微言，像是要把她嵌入骨髓，他的唇混合着泪水，濡湿了蒋微言的脸和修长的颈。
蒋微言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情与急渴，她缩在程海川紧实霸道的臂膀间，不停地轻喘着：“海川、海川，别……”
程海川深沉的黑眸渐渐恢复原本的深棕色，他伸手将她额前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耳后，低语道：“微言，你答应了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反悔了。”
蒋微言眨着湿润的眼眶，摸着他的脸，喃喃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呢？”
两人抱在一起很久很久，久到淡淡的月光穿过大树将两人的身影逐渐拉长，程海川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蒋微言，将她送回了春知园。
一开门，路晓彩便看到蒋微言红肿的双眼，以及手上闪闪发光的钻戒，忍不住喊道：“天呐，程海川求婚了？你答应了？”
蒋微言噙着眼泪，抱住了她：“晓彩，他向我求婚了，我答应他了。我完全没有抵抗力，在那样的场景。”
听完对方语无伦次的描绘后，路晓彩抱着头尖叫道：“天呐，太浪漫了，是我我也嫁啊。他肯定花了很多心思，还有钱，光是led大屏幕的广告，就得上百万吧？”
蒋微言“噗呲”一声，刚喝到嘴里的水，重新吐了出来：“上百万？要是被我爸知道，肯定得骂我们浪费。”
路晓彩拍了怕她的背，赶紧说道：“自己赚的钱，怎么花是自己的事情，能花就能赚呀。”
蒋微言往沙发上一坐，端着水杯继续发呆，不知道怎么跟家人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茶几上的手机不停地响着，同学群里铺天盖地的消息在她，表达艳羡和祝福。
蒋微言震惊不已，她手指缓缓上滑，点开一则标题为“高富帅耗资百万，占据浮云城最大led屏幕一分钟，燃放爱心烟火，向天仙女友求婚”的链接，一张醒目的主图，俨然是烟火下，程海川下跪为自己戴上戒指的那一幕。
“这么快就上新闻了？”路晓彩趴在蒋微言肩膀上，自言自语道：“好奇怪哦，一切就像设计好的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如一把利剑深深刺中了蒋微言，整个人瞬间从被求婚的喜悦中脱离出来，陷入了无声的思索。
这是设计好的么？
回房后，蒋微言拨通了家里的视频聊天：
“妈妈，你们还没睡吧？”
“还没呢，你爸还在书房备课呢。”坐在沙发上的孙芹直起身体，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
“妈妈，我……有件事想跟你们说。”蒋微言坐在椅子上，双脸通红。
孙芹瞥了一眼视频框里的女儿，知道她要说的事情一定和程海川有关，她冲着书房喊道：“志国，出来下，言言打视频过来了。”
蒋志国的声音从远至近：“是言言啊？”
蒋微言的手指紧抓着衣服，忽地紧张起来，等到父母的脸孔都出现在视频框内，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海川向我、向我求婚了，我、我答应了。”
一片沉默，空气仿佛凝结住了。
“妈妈……”蒋微言小声嗫嚅道。
孙芹仿佛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蒋志国，默契地读到对方眼中的意思，转头说道：“海川这孩子，我们只见过一面，从表面上来看，人还不错。但最能看清楚他的人，只有你自己。所以你如果真的决定了，我们支持你。”
蒋志国面不改色，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如果决定了，两个人就好好的，别让人看笑话。”
蒋微言鼻子一酸，她知道父母是因为舍不得她，他们虽然预料过有这样一天，只不过真的太快了。
不要说是父母，就是自己也觉得进展太快了。
但是她爱他，她认定了他，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三锦春各户人家阳台上的花，在暗夜里悄然绽放。
另一个人靠坐在墙边，陷入了极度恐惧和悲伤。刚得知的消息，将他的心炸得七零八落。
许久，他站起身打开门，走向对面，轻轻敲响了门。
门很快打开了，原来蒋微言也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她抬起头，是池亦扬。
眼圈泛红，脸色苍白的池亦扬。
蒋微言走出去，对他说道：“我们下楼走走吧，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
池亦扬虽然在这住了一小段时间，但他从没有在楼下散步，走在幽静的小路上，他的心平静了一些，开口道：“你答应了他的求婚？”
蒋微言轻轻颔首：“是。”
池亦扬心里一痛，亲耳听到这个答案，比新闻上看到的更令他心痛，但这不是他恐惧的理由，他恐惧的是——
“微言，你辞职吧，好不好？”
蒋微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仰起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池亦扬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这段时间，你最好先回红城……”
池亦扬脸色发白，嗓子吞咽困难。
就在一个小时前，李威终于查到了连赫的一个“黑点”，他和泰国某个有黑势力背景的医药集团有贸易往来，他根本不是一个正经商人。
但连赫背后到底在做什么勾当，他还没查出来。
“池亦扬，你到底在说什么？”
“微言，连赫很危险，他会、会对你不利。”池亦扬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话变得难以启齿。
“为什么？”
“因为我。”池亦扬靠近了一步，快速而艰难地承认道：“因为我，因为你是我的软肋，他知道了、他知道了，对不起。”
因为自己，蒋微言成了连赫的猎物，一个用来测试、玩弄池亦扬的猎物。
他对蒋微言的在意，使得和连赫的这场仗还没开打，就输了。
他害怕了，害怕蒋微言会变成一个在狂轰滥炸中无辜牺牲的平民。
他根本无法24小时保护蒋微言，他要顾及池家军工产业，时不时地去西北……
“他是谁？为什么要针对你？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这一刻，池亦扬相信程海川并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他将手搭在蒋微言肩膀上，严肃道：“你听我说，连赫是一个危险人物，他很有可能和境外势力有勾结，想破坏国内的军工企业。我跟你说过，我家里是做这一块的。”
望见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池亦扬试图用平静的语气安抚道：“如果你不回红城，那春知园暂时是安全的，这段时间你先住在这里，有人会保护你。还有，这件事情不要告诉程海川，他毕竟和连赫相识，我担心他一冲动，会去找连赫麻烦，那样他就会有危险，明白吗？”
蒋微言惊恐地望着池亦扬，不像是开玩笑，她急切道：“你呢，你要去哪里？”
池亦扬仰起头，眼神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再低下头的时候，眼神变得犀利：“我怎么能让他得逞呢？我要去阻止他。你放心，保护你的人比我更厉害，一定可以护你周全。”
“可是，你也很危险，是不是？”
池亦扬留恋的眼眸愈发浓厚，但他隐忍住了，只是淡淡一笑：“别怕，我会争取早点解决这件事。”
深夜，黑暗的客厅里，程海川靠坐在深蓝色的天鹅绒沙发上，双手掩住脸庞，泪水浸湿了他的双手。
这一刻，他等了五年。
五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等这一天，一切的辛苦和忍耐，都结束在了今晚。
第二天，清晨跑完步的程海川精神奕奕地回到公司。所有员工都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一句接一句的祝福，使他十分受用，他在群里连发了几个大红包。
除了一个人，一大早就在办公室等着他的人。
程海川推开门，望见沙发上的乔慕晨。他避开对方通红的双眼，走到办公桌前，放下公文包，开口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你才谈了几个月，就求婚了？你是故意为了避开我，是不是？”
“不，怎么会。”程海川叹了口气，在原地顿了几秒钟后，才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苍白的脸：“慕晨，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但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是同一种人，我们适合并肩作战，适合分甘共苦，但不适合做情侣。”
“谁说的，你都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适合？！”乔慕晨猛地抱住程海川，程海川迅速退后，举起了双手，任由对方将泪水洒在他崭新的黑色衬衣上。
几分钟后，乔慕晨抬起身体，擦了擦眼睛：“是不是因为我遇到你的时间太晚了，如果我早几个月就遇到你……”
程海川盯着她清秀的脸上，眼睛周围有一些黑色污迹，抽了一张纸巾，柔声道：“好了，慕晨。去洗把脸，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乔慕晨擦了擦眼睛，落寞地走了出去。
程海川叹了一口气，换做几天前在“无关风月”吃西餐前，如果和蒋微言结婚会失去乔慕晨，甚至是她背后的隐形资源，那么他也甘愿。
可是，这一刻，程海川心里产生了一丝不舍。
乔慕晨根本就是另一个自己，他仿佛看到未来，那个哭泣伤心，甚至是绝望的自己。
他很想抱抱乔慕晨，好好安慰她。
可是，他不能。
临近中午，程海川、何青原和乔慕晨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将未来一周的工作进行分工。
程海川和何青原三天后会去一趟华东省，拜访李励。
乔慕晨回龙城，代表微海科技去和龙城高新技术基地签订合同。
这一刻，三人意识到微海科技还有许多仗要打，每一场都是攻坚战，都会对公司产生举足轻重的影响。
整个会议，乔慕晨始终垂着眸，没有去看程海川，她有怒气、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望见程海川的脸，她的喜欢就立刻会从眼里迸射出来，她不想在吵完一架之后，还被对方看见自己卑微的爱意。
当天下午，程海川搭飞机前往红城，正式拜见蒋微言的父母，商讨了订婚时间、红城风俗礼仪以及亲友邀请人数。
吃完晚饭后，他婉拒了蒋志国和孙芹的好意，赶回了林海城，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母，并连夜着手联系酒店，安排订婚的流程和细节。
邾媛自然是开心地合不拢嘴，一手包办了所有亲友，包括女方亲友的来回机票和酒店食宿。
第二天，一长串名单上的所有亲友，全都收到了程海川亲自发送的电子邀请卡、机票、住宿酒店以及订婚流程。
订婚定在2017年1月1日，林海城最豪华的酒店——半岛酒店。
程海川的效率快得令蒋薇言及其身边的人咋舌，用路晓彩的话来说“如果中国足球队有这么高效，早就进世界杯了。”
是的，一切都在程海川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每天都在数着日期。
还有68天。
此时，他终于理解了莎士比亚那句“在爱情没有完成它的一切仪式以前，时间总是走得像一个扶着拐杖的跛子一样慢。”
准备完一切后，程海川开车来到林海城郊区一座古旧的，由废弃疗养院改成的别墅前。
他仰头望向大门口的摄像头，挥了挥手。随后，他推开铁门，穿过一个古旧的小花园，走到一栋二层小楼前，还没敲门，门就打开了。
一位穿着米色羊毛开衫，六十岁上下的妇人打开了门，对程海川笑了笑：“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告诉他一个喜讯。”程海川的嗓音里带着难以自抑的兴奋，他换了一双干净的拖鞋，往里面走去，一边低声问道：“他还好吗？”
“还不错，前几天还念叨着你。”妇人笑了笑，转身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杯子，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我只能跟他说，小川太忙了。”
她将水杯递给程海川，对方喝完后，她才说道：“进去吧。”
程海川舔了舔嘴角的水渍，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扑鼻而来一股熟悉的中药味，程海川吸了吸鼻子，轻轻走了进去。
穿着舒适羊毛衫和休闲裤，高大精瘦的老人站在窗前，眺望几公里外苍翠的山岭。
“外公。”程海川轻声喊道。
听到声音，老人转过身，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唇角两边深深的沟壑舒展开来：“过来。”
他是邾媛的父亲，程海川的外公，那个当年在华南省叱咤风云的林海城商会主席邾辞礼，他已经七十五岁了，看起来依旧精神矍铄。
程海川靠近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外公，您看起来起色不错，还是这里的山水养人啊！”
“嗯，这里住得确实舒服。”邾辞礼又往窗外望去，山脚下有几处民房，炊烟袅袅。
“外公，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噢？要结婚了？”邾辞礼侧脸，饶有兴致地望着外孙，这个从小被寄予无限希望，也承担了无数压力的孩子。
“是。”程海川抿唇一笑，谦虚道：“订婚。”
邾辞礼点了点头，往衣柜走去，打开一个保险箱，取出一个信封：“我的贺礼，等着你呢。”
程海川顿了顿，并没有去接，他皱了皱眉，嘟囔道：“外公，我不是来要什么的，我只是想让您出席我的订婚典礼。”
“哈哈哈哈哈。”邾辞礼大笑起来，将信封啪地一声放在他的手里：“你呀，就是这样。我不像你爸妈，给你存了一大堆钱。小川，你收好。现在是特殊时期，这个很有用。”
“特殊时期？”
邾辞礼也不再卖关子，径直说道：“光是拿到圆顶酒会的临时邀请卡，没有任何作用。要成为他的正式会员，才能真正进入他们的圈子。但后面你会发现，进入圈子也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你能看到的，出现在那里的顶级大佬，大部分都是被操控的人。真正的大佬，都是隐藏在背后的。”
程海川盯着外公精明的双眼，手里捏着信封，不解道：“那我为什么要进去？”
“因为我要你进去，找到他们身上的弱点，学会怎么操控别人，然后去做那个隐藏在背后的人。当然，这是一个漫长的历程。你啊，也不用太心急。”
“外公，您对我期望真的太高了，我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程海川轻轻一笑。
“起步阶段，如果有一个加速器，也能将别人远远甩在身后。”邾辞礼拍了拍程海川拿着信封的手，意味深长道：“这就是外公送给你的加速器，好好利用。”
程海川低头看着信封，轻轻捏了捏，确实不是银行卡。
“小川呐！你妈妈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富太太，当然，这得益于你爸爸的呵护，所以我对你爸爸也算是满意。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你爸爸这个人太死板，和他同样死板的弟弟，就你那个二叔，死活守着一个房地产企业。我敢打赌，未来十年内，他们绝对会开始吃老本。”
他转过身，重重地拍了程海川的肩膀：“你不同，你是新生力量，你代表未来国内科技业崛起的新势力。在芯片半导体行业，我们被国外卡脖子太久了，如果你们这一代不好好努力，那么——”
邾辞礼的眼里忽然迸发出一丝凌厉的光芒，仿佛足以摧毁窗外的群山，掷地有声道：“未来的科技世界，我们将永远无法占有一席之地！”
程海川被这句话彻底震撼了，他在高中时，外公建议他未来从事芯片半导体行业。他相信外公对商业的敏感嗅觉，十分听话地选择了材料工程专业，毕业后也选择了创业。
但“微海科技”仅仅是一家芯片封测的小型企业，这个时候论及什么国内未来的科技事业，是否过于庞大和长远。
他不太明白外公的用意。
邾辞礼看穿了他的疑问，也不急于解释，而是换了个话题：“小川，事业和爱情一样，容不得半点掉以轻心。就是苦了你，池家那小子，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
“外公，你——”程海川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哈——”邾辞礼大声笑起来，笑完后，他揉了揉眼角的眼泪，又开始了日常卖关子的乐趣：“我这个老头子，知道得可多了。等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所以，你可要来多看看我。”
面对外公的责怪，程海川脸涨得通红：“妈妈总让我不要打扰你，说你怕吵，要静养。”
“说得也是，我确实需要安静，这辈子啊，就是身边太吵了，没完没了。”邾辞礼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川，回去吧。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来找我。”
程海川一边走出别墅，嘴里嘀咕着外公关门前最后一句话“小心连赫，他是你的绊脚石。”
绊脚石？什么意思？
程海川伸出大长腿，将脚边一块小石子猛地踢开，喃喃道：“像这样，应该一脚踢开的石头吗？”
程海川回到车上，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轻如羽翼的信封。
圆顶酒会“永久会员”邀请卡，赫然出现在他的瞳孔内，将他的心脏刺激得骤停了好几秒。
他侧脸望向别墅，天台上仿佛闪着一层犹如佛祖头顶耀眼的金色光芒。
外公，就是他的如来佛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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