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人
有些破旧的饭馆里，远离窗户的一饭桌之前，水戈与水老大相对而坐，不算丰盛的饭菜接连上桌，水戈一脸微笑回忆，水老大却是额上眉头紧皱。
举筷夹起一大块红烧肉丢进嘴里，大嚼起来，未了，水老大有些轻蔑的说道：“水老板，你就请我吃这些？这也太掉你的身价了吧！”
水老大虽是这样说话，但相对于他现在的情况，这顿饭还是可以的。
没有正面回答水老大的讽刺，水戈举筷夹起一小块红烧肉，置于眼前，他的眼内通红，眼角湿润。
“那一年，我们都还小，老四更还在吃奶。年少无知的四个少年在失去父母之后没有觉悟，反而因为少了父母管教所得的‘自由’，高兴，然后下馆子。那一餐，他们点了几个月都不曾吃到的红烧肉，吃了个饱。”水戈嘴中哽咽，缓缓将夹着的红烧肉送入口中，轻慢细嚼，道：“过后，那四个少年方才知道贫困的他们过不起那样的生活。他们必须学会自己烧饭做菜，必须有人出钱赚钱，补贴家用，承担来自生活的压力。”
水戈对面，水老大轻蔑的表情渐渐消失，大口嚼肉的声音也不复存在，但他还是一脸坚持，不想让自己堕入回忆之中。
“老大，他放弃了自己最钟爱的学习…”水戈嘴唇不停，如数家珍地慢慢细说属于他回忆深处的东西，那是他以前一直回避的。假如可以，他会珍藏这些回忆，永世不翻阅一丝一毫。
水老大沉默，他原本似是无所谓的表情消失，他深深低着的头颅下的表情，水戈看不见，但只要是明眼人定会从水老大愈加颤抖的身躯看出些不平常的成分。
对于水老大这般沉稳之人，关于他幼时的深刻记忆，他都不曾丢弃。就算是最近这段众叛亲离的日子里，他陷入赌局之中，偶尔会短暂忘记，但只要他有闲暇，这些记忆都会重现水老大脑中，当作承受“那件错事”的力量源泉，不断涌现。
“我们是一个妈生的兄弟，你永远是我哥。你抢走了她，我恨你，即便你明知故犯，但你还是我哥，我必须原谅你。梦幻破灭，现实永远不能丢弃，我…祝福你们。大嫂那边，她十几年都不能给你生出个孩子，我相信，她会明白你的苦楚的！”水戈脸上黯淡，语气沉重。
十几年的暗恋，追寻，水戈不可能说忘就忘的，这需要一个过程，甚至这过程是一辈子。
“你嫂子什么了？她需要懂我什么苦楚？她不需要懂，也不懂！”经水戈这么一说，水老大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激动异常。
水老大的激动是有原因的。当年他娶妻之时就已知晓她不能怀孕，当时他也不曾想过儿女之类的问题。那时候，他身后的三个小弟与他儿子有什么区别？当水老大身后的三个兄弟慢慢长大成人，不再需要他如之前那般程度的照顾，水老大是曾想过要些“儿女”，这本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之事，可加入不改变他就没实现的可能。曾几何时，他的妻子因此自责，闹离婚，可一切的一切最终全都被水老大压下，克服了。
当年，水老大娶妻真的只图帮他照顾他三个幼小的兄弟，难道他与她真的没有感情可言？
可连带着他的二弟、三弟都认为没有，但是老大是不会否认当年的心动之感的，他爱她，不用过多的言语。
她受委屈，水老大懂，但水老大可不会让她受太大的委屈的。别人闲言乱语的质疑，水老大能稍微容忍，可自家兄弟的否定，水老大绝不会答应。
唰！
激动之下，水老大突然猛地站起，两手抓住水戈的衣领，提起，怒眼瞪着水戈，沉声说道：“关于我和你嫂子，别人的闲言乱语我不管，但是我的亲兄弟绝不能质疑它，绝对不可以！”
“在当年的地方，当年的菜式之前，你我不必否认事实。要不是老四对嫂子有类似‘恋母’一样的情结，我们三兄弟在此事上绝对是同一心的。”水戈惨笑。他也希望水老大没有做对不起妻子的事。可是，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几个钟头，况且女的还送男的下楼，温柔的为他劈上他的外衣，整理好。这是水戈这个真心追了那女的十几年的痴情男儿都不曾有的待遇啊！
这怎能让人不起疑，怎能让人相信他俩的青白，而且过了许久，两人都不曾做出否认。那怕当初水戈与水老大为此兄弟情谊暂时决裂，水戈更是操刀找上水老大，妻子离开，水老大都不曾否认，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事实为何？
“大哥请你以后珍惜她，至于嫂子，我与老三会帮你摆平的。那怕老四以后就与嫂子生活，我们也会相助于你！”不在乎水老大的激动作为，水戈黯然再语。
“我没有对不起你们的嫂子，否则天打雷劈！”水老大紧咬的牙齿，“咔咔”声不断。
水戈惨笑不语！
这落入水老大的眼中可比千万逆耳刁钻言语更加刺痛心扉。
啪！
水老大松开水戈的衣领，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水戈的脸颊之上。
这一巴掌可不轻，直扇得水戈脑目之中星星飞舞不断，他的脸颊一边也是肿起老高，能称得上一个胖子。
“当时，我发现你们，我下重手打了你一拳，现在你打我一巴掌，甚至千百巴掌都是对的，我不还手！”水戈轻轻摸了摸自己肿起的脸颊，无痛无苦，冷静说道。
水老大眼中血丝攀满其中，他高高举起巴掌，却是下不了手，最后身躯重重落回椅子上，神采更显落魄。
“她时常四肢无力，头脑莫名失氧，失去知觉，然后倒地。但不过片刻，她又恢复常态，丝毫不显病态。她经常对关心他的人说，她这是营养不良，只要多喝些糖水，便会无事！可事情真的是这样吗？”椅子之上，水老大喃喃自语，声音不大，甚至算小，可水戈还是能清楚听清。
抬头，水戈带着疑惑的眼光看着水老大。水戈对四周之人的状况都有细心了解，曾因为自己的细心，水戈还嘲笑过自己，当个女人更好。水戈知道，水老大现在所述的事是关于那个女人的。
没有注意水戈，水老大继续喃喃说道：“答案不是这样的，营养不良真的能让一人瞬间失去知觉，不省人事，犹如一个死人一般，倒在地上，身体冰冷异常？”
水戈皱眉！
“一天，一个痴恋她十几年的友人的哥哥去找他，他希望她离开他的弟弟，永远。因为有个比她更让他弟弟家人满意几倍的女人深爱与追求他的弟弟。”
水戈心颤！幼时，隔壁邻居家的妹子，梨子一直心许于水戈。这，水戈懂，也曾拒绝梨子几番明暗皆有的表白。
“到那女人的家时，他竟是发现那女人昏倒在地，手脚冰凉，与死人没有什么两样！他虽有目的而来，却不可能见死不救。呼叫救护车，将那女人送到医院救治，同时他终于知道那女人的一个秘密。那女的身患绝症，已无药可医，她没有几天可活了！”说道此处，水老大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的水戈。
此时的水戈神情呆滞，一副震惊与不相信的模样。
“将那女人送回住处，他心中感觉愧疚，于是暂时放下对那女人的成见，将他视为弟媳般，周全照顾，做饭、收拾凌乱的房间等等！女人清醒，闻自己身上药味，再见他，女人便已猜想到一些事情。随后，女人与之坦白一些事！”水老大微微抹眼，因为有泪自他眼眶中流落。
“她…”水戈屏住自己的呼吸，期望地看着水老大，他的呼唤声已是沙哑异常。
“女人要疏远追了她十几年的那个男的，因为她身上的不治之症，也因为那男的有个比她更好的女子在期盼那男的。女人希望寻她来的他帮助她，让追了她十几年的男子彻底死心。在私心的作祟下，他答应了女人。为了将死的女人的笑容，也为了他弟弟的终生幸福。”水老大苦笑。
水戈的身子在颤抖，心更在颤抖。
“因为一次错误，弟弟因恨错打哥哥，哥哥心中怀恨，否认弟弟错误的取舍。生来就有关联的至亲血肉竟比不上后天的十几年梦幻，这可笑不？”水老大恨声说道。
水戈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个什么。
“可是他错了，他的弟弟并没有放弃他，他的弟弟更为他宁愿放弃十几年的坚持。他不配做为一个兄长，他竟让他的兄弟做出了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他不是人！”水老大话到深处，突然举掌朝自己的脸庞挥去。
啪！
一声脆响。可水老大的巴掌并没有落在自己的脸上，水老大挥动的手腕已被水戈抓住，动弹不得。水老大的身手可没有水老三那般的好，水戈还是能制服他的。而之所以还有一声脆响，那是因为水戈以另外的一只手掌重重地扇打自己的脸庞。
水老大打了一巴掌，水戈自己再打一巴掌，水戈两旁脸颊各挨一下，他的整个脸庞都肿了起来，这下真的是胖子了。
“你是我兄弟，更是我大哥！这巴掌就让我来受吧！”水戈两边脸颊都受了重重的一巴掌，但是他贴满了药贴，且肿起老高的脸上却是笑颜，心一扫之前阴霾，开朗了一大片。
“德行！不过，那女的…哎！你看着办吧！”水老大神情稍微一愣之后，叹了一句。
“嗯！”水戈重重点头。
就在此时，水戈口袋里的手机振了振。
“喂！”
“二哥，猪瘸子摸上了那女人所在的那栋楼里了！”手机另一边传来了吴庸有些急躁的声音。吴庸急躁是因为水戈与那女人之间的关系，但他们现在的关系却是非常紧张，这让吴庸不知道要不要管这档子事。
“猪瘸子？那女人？”水戈语气加重了不少。
“是的！”手机对面传来了肯定的回答。
啪，滴、滴…
只听一声重拍声，而后是手机的挂机声，吴庸已能猜晓手机对面水戈的情形了。
挂了手机，水戈只是来得及与水老大匆匆道别一声，便已十万火急地跑出破旧饭馆，驾车而去。
猪瘸子是谁？水戈以前生意上的对手，此人又矮又瘸，做事不择手段，为一奸诈小人，后来他被水戈三兄弟‘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让猪瘸子破产，众叛亲离。猪瘸子曾有几次现身，想阴水戈三兄弟一把，以作报复，但皆都被水戈三兄弟一一化解。
吴庸嘴中的那女人，水戈当然知道那是谁了。
两者连在一起，水戈怕，他怕他脑子里那个最坏的可能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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