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被吹走的初恋
元旦之后的一个周末，筱悠约念昀去濛舟公园。
“筱悠？”
“嗯，念学长。”
筱悠依旧坐在上次那条长椅上。
冬季并不强烈的日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女孩的笑很自然，很柔美。
“学长，嗯，圣诞节那天，谢谢你。”
“不用谢。”念昀很平淡地回答道。
“对了，学长，你是怎么知道我家住哪儿的？”筱悠好奇地问，因为念昀并没有去过她家。
念昀闻言微微诧异，不清楚筱悠是如何得知他知道她家的地址的，但他回应得很快，“12栋502室，对吗？”
“嗯。”筱悠浅笑着点头。
“我有聚丰小区的住户资料的。”他已经看过圣诞节的那天尹秘书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资料了。聚丰小区的住户中只有一户人家的男方是姓筱的。那家人住的便是12栋502室。男方的名字是筱望严，职业是光盛娱乐社的普通记者；女方的名字是安以秋，职业是一家服装厂的工人。
“哦？”筱悠对此感到有些惊诧，但也没多问，“原来是这样啊。”
念昀轻轻“嗯”了一声，面上的表情有些冷淡。
筱悠觉得今天的念昀似乎有点不太一样，“那个，学长，你口渴了吗，我去买瓶水吧？”
念昀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不渴。”
语气有些冷，筱悠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学长，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你如果没别的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啊？”筱悠惊愕地看着念昀转过身，迈开离去的步子。“那个，学长！”
念昀停下脚步，侧身望着筱悠，却没有开口说话。
“学长，那个，你，嗯，你……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呢？”筱悠犹豫了很久，才把她一直以来都非常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念昀良久都没说话。
长久的沉默后，他轻轻地说：“我想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来对待。”
筱悠觉得那一刻，她的心似乎揪成了一团，痛得怎么也展不开。但她面上还是挂着清纯的笑，“嗯，谢谢。”
是她会错意了吗？念昀对她是兄妹之情，而不是……那为什么她一直觉得念昀对她的温柔和念昀对念晞的是不一样的呢？
筱悠望着念昀离去的背影，有些发懵。
是自己太天真，以致自己误会了他的好意吧……
冷风吹过，吹走了地上的尘垢，吹走了早已枯黄的残叶，但吹走的远不止这些，被吹走的，还有她的初恋，等不到春天、来不及萌发的初恋……
念昀走得很快，很果断。
但等他坐到车上后，冷酷的外装终于被卸下。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终没发起车，而是趴在了方向盘上。素来幽深的眼睛中难得地出现了彷徨和无助。
方才，在他说“我想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来对待”时，他清楚地看见了那琥珀色的眼眸底下被强行压住的泪珠。
他不想伤害她，但他偏偏伤害了她。他见不得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然而现在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人吧？真是可笑，真够讽刺，而更可笑、更讽刺的是他连一句道歉的话都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
筱悠，对不起。
对不起。
筱悠。
他居然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胆怯的人，只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默念她的名字以及那三个乏味的字。
念昀点起了一支烟，希望从尼古丁中寻得慰藉与解脱。
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又想起了那天和他父亲的对话——
“清晖的资金漏洞的事情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念沉均面无表情地说：“你已经26岁了，是该找女朋友了。”
“爸……”
“不要认为你爸上了年纪了，很多事情我都看得很清楚。你对那个叫筱悠的女孩有好感，是吧？”
“爸？”念昀有点尴尬。
“你们不合适。她的家庭条件太差了。”
“爸，你不是一直喜欢勤奋好学、自力更生的女孩吗？”
“这是没错。但你一生下来，我就打算把你当成清晖的继承人来培养。作为清晖的继承人，就该有高度的自觉，你必须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爸，你就是要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当儿媳吗？”
念沉均有些动怒了，“怎么说话的，你！”
“爸，我说的是事实。”
“总之，你和她不合适。且不说她的身份配不上你，就你和她之间的年龄差距也摆明了你们不合适。”
念昀抿紧嘴唇，不再说话。
“过年前，我会安排你与曜星电脑公司的刘总的孙女刘清漪的约会的。”
“爸！”念昀惊讶道。
“不用多说了，事情就这么定了。刘总一直很欣赏你，若你和刘清漪的婚事能够定下来，他会资助清晖，这样，清晖资金漏洞的问题就可以被很快解决了。”
念昀震惊得说不出话。政治联姻、商业联姻这些狗血的事，他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真地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发生在他身上。
“你别那副不情愿的样儿，刘清漪是个很懂事的女孩。若真能有这样出色的儿媳，那是我们念家的福分。”
筱悠沮丧地回到家，回到家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把头深深地埋在粉色的被褥里，直到快喘不过气来，才爬起来。目光落在床沿上，手指也不知不觉地抚过边上的床单。圣诞的夜晚，他就坐在那，默默地陪着发高烧的她。如今，指尖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残存下来的温度，但指尖上越是温暖，她的心底就越发得凉。她拿出手机，打开短信息，魂不守舍地盯着念昀发来的三条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又一条一条地删掉。
是她太贪心了吗？当他的妹妹，其实也很好啊……
筱悠面朝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
是她太贪心了。
念昀又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罢了……
她终是没舍得将念昀的短信删除，这毕竟是两人之间温存的美好记忆。
她打开回收站恢复删除了的短信息。目光的无意一瞥，让她惊得猛地坐起身来。
回收站中有一条未读的短信。
她什么时候删除过未读的短信呢？就算要删除，也总要阅览后，再删吧！
筱悠疑惑地点开短信的详情查看——
发信人是念暄。来信时间是：12月25日00:00:00。来信内容是：平安夜快乐。圣诞节快乐。我在阳台。手电筒的光束中，除了飘落的雨，似乎还有几粒晶状物质，唔，越来越多了，越来越大了……筱悠，下雪了……转移至回收站的时间是：12月25日11:12。
筱悠觉得脑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得一声炸开。
那夜，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念暄？
筱悠惊愕地打开电话本，找到念暄的号码后，正要按下快捷键时，却又停住了。
若真地拨通了他的号码，自己又该和他说什么呢？
她记得那夜她似乎呢喃地喊着念昀的名字，如今，打电话给念暄，问他那夜是不是他背着自己回家的，不是很尴尬吗？
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筱悠最终拨了夏怡的号码，以冷静的语气问：“夏怡，你那次周六来我家找我的时候，是不是碰到了念暄？”
不出她的预料，那头，夏怡“嗯”了一声。
听见了夏怡肯定的回复，筱悠此时已没有半点惊讶。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她都能理清了。
那夜和念昀分别后，自己差点摔倒时扶住自己的人应该就是念暄。念暄陪着她，在床边坐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发现她的烧还没完全退下，便出门买药。至于那时，他为何没锁门。筱悠猜测他应该是觉得带钥匙很麻烦，而且只是去小区里买点药，花不了太长的时间。然后，他应该就是碰到了来找她的夏怡。买好药后，他托陶奶奶送药，那时还告诉陶奶奶，他的名字是念昀，也难怪陶奶奶对自己说起送药的人的时候，称对方为男孩。
“筱悠，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夏怡的声音，筱悠缓过神来，“嗯，没什么，随便问一下……”
和夏怡的通话结束后，粉色的小房间又变得静悄悄的。
原来不是他，原来，竟然是他。
筱悠将手机丢到一旁，再次将头死死地埋入被子中。
渐渐地，在她的脸廓旁的被子变得有些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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