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八十万,八千块

玉器这个东西，和别的古董有些不一样，简单来说，它的价值主要体现在材质、器形、雕工三个方面，尤其是新玉，材质是决定价值的核心要素。

        而古玉则是在这三者的基础上，还要综合古玉本身的稀有程度，以及它身上附加的历史文化价值，比如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馆的那株翠玉白菜，便是古玉中的翘楚，虽然年份并不算久，成品于清代乾隆年间，迄今也不过两百来年的历史，但它却是玉中圣品，是十大国宝之一。

        翠玉白菜这样的古玉，价值已经很难用金钱来衡量，乃国之重宝。

        而楚雨荷手中的这件唐代玉卧虎，虽然它的价值不可能和翠玉白菜相提并论，但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玉中珍品，很难用新玉的价值去衡量它的行价。

        不过前提是，这件唐代玉卧虎是一件真品。

        可问题是，它是吗？

        这会楚雨荷已经把玉卧虎放回摊位上，我见摊主正要张口报价，忙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冲着那位喜形于色的奸商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这丫头今晚有些失心疯，她哪来那么多钱买这玉器啊，受累耽误你工夫，我这就带她走。”

        说完我也不理会那个摊主，反手拉着楚雨荷，就要离开这个摊子。

        要说我为啥不揭穿人家？这也是古董行里的规矩，古董这门行当，就是个凭眼力劲吃饭的活计，谈不上谁奸诈谁青白，不过是各凭本事而已，你没这个能耐偏要淌这趟浑水，是你自个的问题，不怪人家宰你。

        我要当面戳破人家，这是砸人饭碗，招忌讳的事情。

        比如现在，我看出这个物件有问题，楚雨荷要是买这个玩意多半要被坑，我自然会阻止这笔交易，带她离开。那卖家看我的做派，通常便心里有数，知道遇到行家了，多半也不会还纠缠着不放。

        他要是这么做的话，那就是他坏了规矩。

        捡漏、打眼是各凭本事，但如果人家看出端倪，你还强买强卖，这就是和整个古董行作对了，别说买家要走司法途径，这个圈子从此也就没你的容身之所了。

        所以那位摊主的笑容这会已经彻底僵在脸上，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对十八九岁的小年轻里面，竟然还藏着一位高手。

        他干笑了几声，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这个时候，楚雨荷反倒出幺蛾子了。

        “谁说我没钱？”

        这小丫头片子一下甩开我的手，冷着脸从包里掏出七八捆崭新的“伟人头”，哗的一下全给甩在摊位上，还不服气的看着我道：“这些够不够？不够，我这还有卡，可以作为抵押。”

        额的亲娘，我抚着额头无语问天，这何止是棒槌，简直是赶着给人家送钱的天字第一号大棒槌。

        这会我也看出来了，这丫头哪里是看上这尊玉卧虎了，根本是在和我怄气呢。

        我的小姑奶奶，你怄气归怄气，也别这么糟践钱不是，这七八捆伟人头，上面还打着银行的封条，显然是刚从银行提出来的，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丫头的小包里面，竟然塞着这么多现金。

        那玉器摊主原本还以为这买卖黄了，没想到又生出这样的波折，看了眼摊位上的七八万真金白银，又抬头看了看楚雨荷，这眼神里面就多了一些让人玩味的东西。

        我斜瞟了这家伙一眼，心知楚雨荷露了财，这家伙怕是已经打起了歪主意。

        “那个，”摊主先冲楚雨荷招呼了一声，等她转脸去看他的时候，才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开口道，“姑娘虽然看着年轻，这眼力是一等一的高明，您瞅的这个物件，那确实是个唐代精品，只是……呵呵，这些钱嘛，还真有些不够。”

        啧，这是准备狮子大开口，狠宰一笔了，我抱着胳膊，看着这个摊主准备怎么出招。

        “那你开个价。”楚雨荷脸上的神情没什么波动，到底是楚大老板的闺女，这些钱显然没放在眼里。

        那摊主嘿嘿一笑，伸出两只手，各比了一个十和一个八字。

        “十八万？”楚雨荷眉头都没皱一下。

        “呵呵，姑娘说笑了，这可是唐代玉卧虎，真真的玉中珍品，十八万您也只够去商店买块新玉而已，一口价八十万！”

        这个价码甩出来，连楚雨荷都为之有些动容了，她老爹是深市有名的地产大亨不假，但那些都是固定资产，她能够不动声色的甩出七八万现金，但要是八十万，那还真有些困难。

        看到这个情况，我反倒放心了，干脆在一旁冷眼旁观。我知道楚雨荷咬咬牙也能拿出八十万，但问题是现在是凌晨啊，她身上的现金撑死了也就是七八万，就算有银行卡又怎么样？这个点她上哪取钱去？

        古董买卖讲究的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钱还买个毛线？人家也不能让你赊账啊。

        我斜了那个尖嘴猴腮的摊主一眼，心里嗤笑一声，这人啊，真是欲壑难填。

        他要是胃口小一些，就照着摊上的这些钱开个价，冲着楚雨荷和我怄气的样子，说不定我也拦不下来，这单买卖就算是成交了。

        这可是一笔肥单了！

        偏生这家伙动了歪心思，大概是见一个小姑娘随便都能甩出七八万现金，家底一定十分丰厚，干脆一张嘴报出一个八十万的天价了，打算这一单把一整年的钱都给挣了。

        可这家伙也不想想，楚雨荷身上拿得出来八十万现金吗？你这单买卖黄就黄在这个天价上面。

        我心里头十分笃定，楚雨荷随身就一个小坤包，她上哪再往外掏钱？果然，楚雨荷的小脸上也是皱起了眉头，站在原地一时没说话。

        我摇头轻笑了一声，松开手准备把摊位上的钱都收回来，娘的，这可是七八万块人民币，你就算不稀罕，拿这钱请我吃几十顿大餐也行，没必要这么白送给一个奸商嘛。

        可没曾想，楚雨荷听到我的笑声，脸上的神情变幻了一下，突然一咬银牙，对那个摊主道：“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但我爸是楚汝南，不够的钱我可以给你打一张欠条。”

        她这话一说出口，何止我傻了，连奸商摊主都听傻了，

        做古董买卖的，不懂装懂的棒槌自然不少见，可谁见过这么哭着喊着非要给人送钱的？当下那个摊主马上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既然是楚老板的闺女，那没得说，冲着楚家的面子，今天我也得破破行规，得，地上的钱我收下，不够的部分你写个欠条就行。”

        我还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个地方，这会再不能袖手旁观，不然小丫头这个怄气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八十万扔出去就买块破玉回来。

        我一把攥住摊主准备收钱的胳膊，用力一推，笑道：“老板你这有些心急了吧，我还没答应这笔买卖呢。对了，你说多少来着，八十万？”

        摊主被我一把推出去几步远，见我出来搅局，脸上顿时阴沉了下来，不怀好意的盯着我道：“小兄弟有什么话讲，这可是唐代玉卧虎，八十万可是良心价，这样的玉中珍品，行价都是百万起步。”

        噗，还百万起步，还良心价，我差点没被这家伙逗笑，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八千块！”

        我这个报价一出口，差点没把坐着一夜暴富美梦的奸商摊主给气死。

        他差点从地上蹦了起来，伸出手指着我的鼻子吼道：“八千块？你给老子开什么玩笑？”

        切！

        我一把推开这货的手，你丫什么玩意，竟然敢指着小爷？一块商店货的破玉，张口他娘的敢喊八十万，小爷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那摊主被我的话激得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吼道，好你个小子，你今天要是不说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就别想走出天光墟的大门。

        而这个时候，楚雨荷那丫头却悄然退到了一旁，一张清丽的小脸上古井无波，仿佛眼前这个事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只是那眼睛看着这边，似乎是看我怎么辨别这尊所谓的唐代玉卧虎的真伪。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哪还能不明白怎么回事，其实这事从头到尾就是这丫头给我设的一个套，多半是刚才她真把算命先生的话给听进去了，心里头一时憋着一股劲，想给我点颜色看看。

        其实也是，她又不懂古董，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真的丢出八十万，来买一块拿不准成色的玉器，再有钱也不是这么败家的。

        不过小丫头的这点心思，我倒也不是很在意，横竖不过就是鉴定一下玉器的真伪，只要我能说出这尊唐代玉卧虎的底细，照古玩行的规矩，那就是我本事比摊主强，他自然没底气继续纠缠下去。

        当下我冷笑一声，指着那尊唐代玉卧虎侃侃述道。

        “这玉卧虎是手玩件，器小、精细，多为青玉雕琢而成，适合长期把玩。而唐代追崇圆润之美，反应在器物身上，便是唐代的玉卧虎和其它年代的外型迥异，具体来说，形态上以肥，憨，戏三种为主，迎合当时的主流审美观。”

        说到这里的时候，摊主的脸已经十分明显的僵硬起来，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对这唐代玉卧虎了如指掌，根本糊弄不到我。

        我一声轻笑，继续说道：“咱们再来看看你的这个所谓的唐代玉卧虎，您瞧它长的是个什么样子，青面獠牙、虎面凶悍，这他娘的是唐代玉卧虎，这他娘的你敢张口八十万？”

        “就这物件，爷给你开八千块，还是看在它的玉底还算通透，好歹也是块过得去的翡翠玉，不然连这价都不值！”

        这尊所谓的唐代玉卧虎，不过是一块现代新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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