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误会再生

第四章误会再生

        天很晴，风很好。刘彘的心情却不怎么好，天没大亮时他就醒了，一直挨到上学时间到了才郁郁出门。

        在课上，看着刘荣仍旧和往日一样，松一口气，心不在焉的捱到下学，却被太傅叫去问话，他只撒谎说是头有些疼，太傅才嘱咐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莫耽误上课。刘彘满腹心思的回去收拾了书，叫韩嫣先回去，自己一人往长乐宫去了。

        半道上，在未央宫的御花园里，隔了许多花草树木，远远看见了在桂树下的亭子里刘荣与阿娇并排坐着，矮几上还摆着琴，不由得攥着拳头顿了脚步。

        八月的晚风带着纯纯的桂香徐徐吹来，晚风吹动着他二人的衣袂发丝，一白一红，男的俊俏儒雅，女的娇妍明媚。

        “果然很配呢。”刘彘此时已是非常难过，哪里还顾得上，这明显是一大哥哥并着小妹妹嘛。只见刘荣抬手拨动琴弦，阿娇也跟着拨，又忽然拉着刘荣的胳膊叫他面对着自己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又满面笑容的认真的看着刘荣。

        刘彘藏身树后看了一阵气愤无比，想起在长秋殿时无论他说什么阿娇都苦着脸爱理不理，韩嫣才提到刘荣阿娇就笑了，还细细问了自己刘荣的事儿，可不就是要嫁他了吗。他生气的扭头就跑了心道：“阿母说的没错，她是要嫁太子的。所以不会再来和我玩了，还骗我说什么叫我好好用功，我还道她是关心我，都是借口，骗人的，还说什么再不会骗我了，骗子，只会对我耍脾气的骗子，谁稀罕！”

        在刘彘心里，那个唯一的朋友失去了。他跑到神树下大哭了一回，算是祭奠。小黑不知从哪处灌木丛跳出来，直“喵喵”的对着他哀伤的叫，好似早知道了一样，刘彘起身空踢了一脚骂道:“臭猫躲开，谁要你同情。”

        小黑哀叫着躲开跑掉了。直到天擦黑刘彘才回去，对此只字不提，暗道以后再也不见她了。

        这一回刘彘实在大大冤枉了阿娇。长公主刘嫖有意和太子联姻，但怕坏了事，便没有声张，只叫阿娇与刘荣处着。阿娇不喜欢同刘荣待着，觉得他总也死气沉沉，两人在一起还没有话说，十分难受。但她不知道母亲的用意，母亲逼她跟刘荣学得知书识礼，由此很不开心，但也不敢不照办，最初很是烦恼，直到从刘彘那里知道了刘荣的作息时间，便掐着点趁刘荣忙的时候打个招呼就走了。可是长公主拿她的玩资做要挟，即便不去见刘荣，也只得呆在长乐宫里陪外祖母修身养性。

        一日里，她无意间得知了母亲的算盘，很生气，但也知道同母亲理论是无效的，得另想办法才成。她想着刘荣好似本就不喜欢自己，那就故意做的叫他讨厌好了。她自己为这个好办法兴奋不已，于是终日忙得不亦乐乎，好在终于做成了，他二人达成了共识。

        阿娇不禁暗暗庆幸好在是刘荣，他性子宽容又温和，自己怎么做他都忍者也不去告状，要是刘彘早就翻脸了。她忘了其实因为刘荣是太子又长了她许多岁，自然不会跟她小孩一般见识，再说，刘荣也不会蠢到去太后皇帝跟前挑事。

        解决了刘荣的事，阿娇轻松了很多，算着再有六日就是刘姽都婚期了，央着外祖母让她出去玩会儿。窦太后看阿娇憋了好些日子了，笑着应了。阿娇趁着刘彘下了学的时间去漪澜殿找他，一路兴冲冲的去了未央宫，快到漪澜殿时拐过一道弯，恰见到刘彘快要进门了，于是边跑着叫他:“彘儿，等等。”

        刘彘一听是阿娇的声音，不禁气上心来，转身怒瞪着她。

        阿娇乐颠颠的跑上去却见刘彘怒瞪着自己，不禁一怔，她以为刘彘恼她很久没来，于是笑到:“彘儿，我前阵子忙，不是说好了姽姐姐成婚时玩吗，你别……”边说着去拉他胳膊，却被刘彘利落的躲开，一下子愣了，只听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彘儿不敢，姐姐你忙，彘儿怎敢打扰？”

        阿娇被刘彘莫名其妙的态度和话语弄得很上火:“你什么意思刘彘，先前说好的你凭什么说翻脸就翻脸，这么阴阳怪气的摆脸给谁看。”

        刘彘知道同她吵架了，长辈们罚的是自己，生硬的道:“彘儿哪敢，还要做功课，先告退了。”说罢转身朝漪澜殿去了，心里恨恨的想:到底是谁说翻脸就翻脸啊，到现在还骗人，大姐说的没错，你不但骄纵蛮横，爱撒谎，还是个很虚伪的，早就不该同你玩了，嫁你的的太子去吧，我才不稀罕。气的谁也不理直奔自己寝殿去了。

        阿娇见刘彘绝情的拂袖离开又没个原因，气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返身跑了。

        这两个人生了气吵了架不约而同的会去的地方，湖边神树。阿娇伸手伸脚利落的爬上树坐好抱着树干咬牙切齿。

        这一日晨起天就阴着，不知过了多久，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树叶虽开始泛黄，但仍旧厚密，所以阿娇坐在其间不管不顾。雨渐下的大了，小黑从雨中跑来，跳上树窝进阿娇怀里，几下就抓脏了她的衣服，阿娇气还没消，吼道:“干什么？走开。”

        小黑吓得跃到旁的树干上，哀怨的叫着盯着她看，雨也淋湿了她，阿娇突然就伤心的想哭。一人一猫爬下树朝禁宫跑去，雨已然大的淋透了阿娇。白发婆婆打开殿门瞧着她道:“受委屈啦？”

        阿娇红着眼睛埋怨道:“彘儿他不好。”婆婆把她拉进殿生了盆火给她烤着衣服，悠悠说道:“未央宫里怎的会有好人。”阿娇心里不同意，但看着她面色严峻却不敢说出来。

        良久，婆婆才说:“你不是爱喝酒么？我酿的酒可好喝了，你要不要学，自己会了就不用靠别人了。”

        阿娇激动道:“是么？那是什么酒？”婆婆起身拿来杯子倒给她说:“尝尝。这是果酒，我从来只会酿果酒。”阿娇接过泯了一口道:“您怎么才说呢，真是很好喝呢！同我偷来的有些不一样呢。”

        婆婆笑到:“只怕你再长大些就不满足不喜欢了。”

        阿娇从未见过她笑，这时见到她笑容，觉得她虽老了却很好看，道:“婆婆你教我，我肯定一直喜欢的。”

        婆婆抬起头，看向窗口，像是在看远方，半晌才道:“知道那神树上结的果子么，用它酿酒很好。”阿娇喜道:“那是什么树啊？我都不知道。这好喝的果酒原来是神树果子酿的。”

        “银杏树结银杏子，银杏果酒好人吃。”

        阿娇嘻嘻笑到:“所以我是好人啦。”

        不知过了多久，阿娇的衣服干了，婆婆给她把烤干的衣服穿上，拿了把伞送她出门，告诉她以后捡了机会来学酿酒，又叮嘱道:“不能再带人进来了。”阿娇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撑伞离开。暗暗想到:刘彘那个坏蛋，才不带他来了。想起他又是满肚子气，自语骂道:莫名其妙，善变，说话不算话，真不是好人。一路回了长秋殿兀自睡下。

        直到第二日巳时过半，窦太后见宫婢还叫不醒阿娇，自己亲自去看，阿娇只捂着被子说自己头疼想睡觉。窦太后命人去宣太医。等太医来看了说是并无大碍，只是感了风寒略有发热，多喝水，开了服方子煎了药喝完就好了。窦太后着人随太医去煎药又叫阿娇喝了些粥才叫她睡下。

        恰巧不巧长公主刘嫖这时过来了。满面怒容又颇委屈的对母亲诉苦:“母后……”被窦太后摆手打断，才注意到阿娇还睡着，窦太后示意她出去说话，母女俩去了长信殿才说话。刘嫖诉说着栗姬如何的不识好歹，如何恶语相向，又如何傲慢拒婚。窦太后一听栗姬竟敢如此不留余地的直接拒绝刘嫖，难道她不知道刘嫖身后是自己，要么就是仗着刘荣是太子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现在就如此张狂，往后那还了得，心里狠狠的给她记了一笔。又同女儿说了一番宽慰话才道:“你还是在阿娇身上多放些心思，看她小小年纪却心事重重是怎么了？也不像阿娇了。去看看她吧。”

        刘嫖也是深有悔意，起身告退进了长秋殿。看见阿娇缩在被子里睡着，面似菜色，神色烦恼凄苦，睡得极不安稳。当下心疼不已，脱鞋躺在她身侧默默把她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轻抚她背。

        长公主向栗姬求亲遭拒这件事一上午就传遍了未央宫。皇帝听了黄门报的消息直觉得栗姬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年纪越大越不长脑袋，谁的面子她都敢拂，还拂的如此干脆，只怕惹恼了母后。当即去长乐宫请安。

        窦太后吃透了皇帝的意思，面色平静，话语间却表现的极为不满。又说阿娇病了，皇帝向母亲宽慰了几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给阿娇。谁都看的出来是向长姐赔罪。

        栗姬拒婚也有她的道理:刘嫖仗着与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姐弟在宫里耀武扬威，还经常给皇帝敬献美人，后宫有哪个嫔妃会喜欢她，尤其是栗姬这样的有资历的老人。再说阿娇，栗姬根本看不上眼，成日在未央宫上蹿下跳作威作福，还与好几位皇子纠缠不清，这样的女子怎配做她荣儿的太子妃，况且荣儿一点也不喜欢她。刘嫖想叫她女儿做太子妃，倒是打得好注意！

        可是这消息传到漪澜殿时，王娡却是惊喜不已。她暗笑栗姬不开眼，鼠目寸光。谁要娶了阿娇就等于获得了长公主甚至是太后的支持，栗姬以为她儿子做了太子就好了不得了，太子可还不是天子。

        王娡命宫人叫来刘彘，问他道:“彘儿，阿娇姐姐给你当王妃好不好？”

        刘彘听了翻起眼皮看着母亲，只觉得母亲怎的如此善变，一会说这般一会说那般。只是他心里还恨着阿娇，扭头道:“不好。陈阿娇有什么好，我才不要。”

        王娡想起昨日宫女回禀的漪澜殿外的事，不知刘彘是为何生气，于是问道:“前日与你说叫你同阿娇姐姐疏远时，你不是说她的好吗？”

        刘彘不愿叫别人知晓他的失败与脆弱，于是反问:“是啊，阿母不是说阿娇姐要做太子妃么，要我同她疏远，又怎么能做我的王妃。”

        王娡暗叹儿子的聪辩，若误了他的将来怕他要怪自己。为了母子几个，她觉得有必要现在就把话说的透一些，刘彘是个男孩子，有些事情他必须早早知晓，她坐直身子正色道:“如今不同了，栗姬目光短浅竟然拒绝了你馆陶姑姑的求亲。彘儿你恰又与阿娇交好，这便是咱们的机会。”

        刘彘直直的盯着母亲。

        王娡的变化叫刘彘不敢再耍小孩子脾气严肃起来。

        “你若与阿娇结亲，即使将来刘荣做了皇帝，咱们也能安安稳稳的去胶东，否则依着栗姬的性子，怕是不肯好好放过你这个‘第一子’，真正的第一子那是刘荣，”顿了顿，看着儿子小声道:“更何况你娶了阿娇也不定只做……”后面的话只肃着面不再说了。

        刘彘心惊的听着母亲这一番言论，紧蹙着眉，抿着嘴，直盯着母亲却不言语。

        过了半晌，才扭过头，摇了摇，红着眼睛说:“那也不成的，阿娇姐喜欢的是太子哥哥，不是我。”仰头叹了口气又道，“我也已经和她吵架了，决裂了。”

        王娡突然觉得好笑，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说出这句话，笑着把他抱在怀里道:“那彘儿就这么放弃了？是不喜欢你阿娇姐姐了？”

        刘彘想起在丹桂亭下看到的场景，咬着嘴唇不说话。王娡摸着儿子的头说:“男子汉能屈能伸，吵架了你去道个歉哄哄她就好了嘛，我昨儿个可看见是你先把阿娇气走了的。”

        刘彘知道母亲说的是昨天漪澜殿外的事，又委屈道:“是她不好，她先骗我的。她从前说过再不骗我，她又骗我了，是她……”说着又想哭。

        王娡捏捏他的鼻子道:“说不准是你误会她了？他若是存心骗你还跑来找你？”

        刘彘一听也楞了，低着头凝神想:她要做太子妃了才骗我，不再和我玩了为什么还那么开心的跑来找我，难道真是我误会她了？可又想到丹桂亭亲眼看到的怎么可能有错。

        王娡见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说道:“你去同她道歉，问清楚不就是了。唉，我可是听说阿娇竟然病了，你不去看看她吗？我一会可要去的。”说着站起身来做势要走。刘彘急忙跳起来道:“我也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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