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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椒房栖凤


日子就这样在斗嘴、争吵、欢笑里向前走着。

        十月是新年,热热闹闹的过了一个欢喜年后,来京的蕃王都陆续回封地去了,只是窦太后年纪大了,老想念一家人团团圆圆、儿女绕膝的日子,硬是叫小儿子梁王刘武多留了半个多月,冬月快剩个尾巴时,梁王终于回去了。阿娇也被长公主带回了侯府,说是不能再由着她的性子野了,长大了一岁了该学些东西稳重一些了,请了师傅教她诗书与礼仪。不过不时还带她到宫里请安,允许她小住。

        刘彘愈发的勤奋好学了,阿娇来了宫里他才跑出去玩一会,其他时间总是在学习。王夫人虽欣慰儿子懂事,也心疼他年纪幼小,待他便不似从前那般严厉,但也狠着心盼他多学些本领,仍是告诫他不可时时出头抢了太子风头,要懂得谦虚与分寸。

        自从与长公主联姻后,王夫人多得了几回皇帝的赞赏,自己便也带着孩子们往长乐宫请安的次数勤了些。

        这一日,刘彘同几位皇兄去宣室殿回话。皇帝问了他们的学习情况,刘彘记着母亲要他不能太出风头的话,当皇帝特意问到他时便小心翼翼的答了。皇帝摸了摸他的头说道:“还是年纪太小。”完了又问道:“你阿娇姐好些日子没进宫来了吧。”

        刘彘一凛,忙道:“回父皇,阿娇姐前些日子进宫时说姑姑请了师傅教她学习,因而时间紧张,不过她说寻了空便来跟父皇和皇祖母请安。”

        皇帝哈哈一笑,不置一词,叫他们下去了。其实皇帝也只是看到刘彘才随口问一句阿娇而已,却被刘彘多想以为是父皇怪罪阿娇久不进宫来请安,才赶紧帮她说话。

        刘彘从宣室殿出来抬头看了看天,这时正飘着雪,这雪从前一日傍晚便开始下,到此刻仍不见停,却越下越大,他撑了伞见皇兄们都走远了,便独自在雪里往回走,心绪有几分烦杂,想着自己今日表现,不知是否得当。又想:父皇竟然特意问了阿娇的事,又为什么笑了却不讲话,难道父皇听出来我冠冕堂皇的谎话。

        皇帝当然清楚阿娇的性格说不出这一番得体的因果缘由,才笑了,也笑刘彘这般年纪就晓得其中的厉害关系,回话如此得体,不由把这个儿子在心上多多过了几回。

        刘彘走着走着不免叹几口气,阿娇当时是向他抱怨长公主请师傅教学这件事的,阿娇性子喜闹不喜静,本就坐不住,这下倒好,师傅很是严厉,还总教一些她很不喜欢的东西,算是受罪。然而也因为当时下了场雪的缘故,阿娇虽在雪地里同刘彘玩的痛快但坐下来却冷的直发抖,所以,她便说的是:“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师傅虽然严厉,却也不曾吼我,更加不会打我,也不去告我的状,哼哼,还会讲故事咧。我以后就窝在府里不出门了,等冬天过去再说。”刘彘撇嘴道:“你倒好,师傅上门授课,你还说三道四,我每日都要起早还跑那么远路去上课,我不冷啊。”阿娇就拿眼睛翻他:“你是胶东王唉,不吃点苦多学些书,将来怎么治理好胶东?”刘彘一想也是:“那我现在好好努力,你以后就尽管跟着我享福,不用很辛苦了。唉,可是你一冬季都不来,我想和……”刘彘正得意洋洋的说着,转头去问阿娇,却见阿娇已经站起来,做势又来弹他,他立马一轱辘闪身多过了,阿娇手叉腰间,装模作样道:“不要尽想着玩儿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您呀,先好好练完三九天再说吧。”说完转身就走了,也不理他说的话。

        劲风夹着雪花狠狠的吹着,刘彘撑着伞一路走一路想,不妨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这时才又回神,一拍脑门“阿哟”一声自语道:“坏了。阿娇姐说一个冬季都不会来了,那我刚才不是……欺君吗,得赶紧想办法叫阿娇姐进宫一趟。”正想着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走到哪里来了,隐隐约约的听到若有若无的琴声空灵飘渺的传进耳朵,真好听,他不由自主顺着声音走去,郝然发现是椒房殿。刘彘想起了除了在各种大型宫宴上见过几回永远端庄遥远的薄皇后外,好似皇后娘娘就不存在一般,没人提及也从不见她出来,后宫里的妃嫔也鲜少去椒房殿请安,自己母亲就很少去过,不过皇后似乎也从无怪罪,不知是何缘故。

        椒房殿似乎是与汉宫隔绝的。今日不知怎么的一个人走着竟然不择路的走来了这里,刘彘听着琴声心里好奇,走去传出声音的主殿前询问:“是皇后娘娘在弹琴吗?”

        守在门外的黄门忙对刘彘行礼答道:“回殿下话,正是我们娘娘在弹琴。”

        正在这时,琴声戛然而止,只听一个女声淡淡的传出来:“是谁在外面?”

        守门的黄门答话:“娘娘,是胶东王殿下。”

        原来是薄皇后问话,过了片刻,只听她道:“是胶东王?进来吧。”

        小黄门殷勤的将门推开,刘彘携着一阵风雪进入殿里,看见皇后正端坐在琴案前拨动着香炉里的焚香,刘彘扑朴身上的雪,上前行礼:“彘儿参见皇后娘娘,搅扰了娘娘抚琴的雅兴,望娘娘恕罪。”

        薄皇后将香炉置在案头道:“胶东王请起。椒房殿鲜少来客,你今日既来了,便听本宫弹一曲,坐下吧。”她常年独居并不与人来往,常常一个人抚琴一个人听,今日却突然闯来一个不速之客,她心思恬淡不喜宫中人的勾心斗角,索性也不管刘彘是小辈,只当他是客与他说话弹琴。

        刘彘谢恩坐在一旁,暗暗打量着椒房殿,果然是未央后宫第一殿。不知是不是太大的缘故,显得格外冷清,似是只比外面的冰天雪地多了一层温度。刘彘听得此时皇后所弹的正是方才他在门外听到的那一曲,他虽听不懂,却也感觉极好听,不禁暗自点头。

        一曲终了,刘彘欣然赞道:“皇后娘娘您琴艺高超,弹的真是好听极了。”

        薄皇后点头道:“恰遇上听众。”刘彘不解何意,也不敢贸然去问,又道:“我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呢,敢问娘娘是何曲目?”

        薄皇后说道:“《初雪》。那是赞才入冬下的新雪,晶莹可爱,纷纷扬扬,精灵顽皮,看雪人心情欢快轻松,心随初雪于天地间嬉戏。”

        刘彘听她着讲述,不由想起与阿娇在雪中玩耍的情景,微微笑着。可是细细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刚才虽然没听懂却也感到了曲子有些悲凉与无奈。抬眼去看薄皇后,见她平日端庄的面上显出伤感,出声叫道:“皇后娘娘,这曲子真好听,您能教彘儿吗?”

        薄皇后倏又做回端庄的神情,说道:“这曲子其实也不难,是本宫幼时在家乡所学。你若想学,那也可以,算是缘分吧,再晚些也教不了你了。只是你学琴一事,不可刻意对人提起,学会了也别再来了。”

        刘彘不解,也不多问,答道:“彘儿知道了。”

        刘彘从未接触过古琴,薄皇后便从琴的构造到指法一一细教,见刘彘学得认真也极有天赋,便更上心教他。

        以后,刘彘便隔三差五的去椒房殿学琴,听从薄皇后吩咐不将此事对任何人提起,薄皇后除了教他弹琴也从不问他旁的话,所以刘彘总觉得她清冷遥远不近人情,暗道:“怪不得父皇总不去椒房殿呢。”

        又一日,刘彘终于学会了《初雪》,又弹一遍,叫薄皇后评价,薄皇后直赞他弹的好,他开心的起身,像平常一样告退,却又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薄皇后见他不似平时稳重干脆,终是显示出孩童模样,问道:“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刘彘这才答道:“皇后娘娘,您不许我对人提起学琴一事,不知道是为何?可,可,可是我学琴,本想,本想弹给阿娇姐听,我,我……”

        薄皇后一听不禁笑了,说道:“彘儿原来是……可以啊,你可以去弹给阿娇翁主听,找一个下雪的日子更好,不过不要再对旁人提起本宫便可。”

        刘彘见一直端庄的薄皇后脸上竟现出笑意,又说了这些话,更是开心道:“谢娘娘。您能再教彘儿别的曲子吗?”

        默了一会儿,薄皇后才道:“好。只是别来如此勤了。”

        刘彘点头应了,告退出去。快到漪澜殿时,却见伺候他的黄门杨得意迎上来急道:“哎哟,殿下您可回来了,奴婢正要去寻您呐。”

        刘彘奇道:“什么事?”

        杨得意让开路回道:“是阿娇翁主来了,可等了好一会儿了。”

        刘彘喜道:“真的?那快回。”急走回殿,还没进门阿娇却已带着丁冬出来了。见到刘彘揶揄他道:“胶东王殿下可真是忙啊!”

        “我正想你呢,你就来了。”刘彘一着急话没说清楚,可叫阿娇红了脸,丁冬同杨得意都低头偷偷笑。

        阿娇跳脚道:“就知道没好事,我梦见你闯了祸,央我来救你呢。”

        刘彘鼻子一哼,正要辩解定是她自己受不了孤独无聊,没人陪她玩耍找的借口,却忽的想起什么急问她:“你给父皇和皇祖母请过安了么?”

        阿娇奇怪说道:“嗯?午后才来时就同外祖母问安了,当时皇帝舅舅也在,难不成先巴巴跑来给您请安问好?”说着捂着嘴哈哈笑。

        刘彘不好意思的拉住阿娇的手说:“没有,我不是这意思,你知道的……”于是把那天宣室殿的事悄悄在她耳边说了。阿娇鼻子里哼哼,抽出手来瞪着他不说话。刘彘笑道:“这下好啦,阿娇姐,咱们去我殿里,我有话和你说,外面太冷啦。”

        “我已同南宫姐姐说了好一会话啦,又同媛姐姐玩了一会儿,时候不早了,要回去了。你明日再来长秋殿找我。”

        一连下了好几日的雪,终于算是停了,前一日天还是阴阴沉沉的干冷,这一日甫晴了,日头通红的照着,看着都暖暖的。

        阿娇正在榻上拥着被子无聊,丁冬走进来说道:“翁主,外面太阳真好,可是晴了呢,出去看看吧!”

        阿娇懒懒的道:“外祖母说了,化雪更比下雪冷,不去。”

        丁冬为难道:“可是,胶东王殿下派人来传话说一会儿在未央宫的长桥等您,您要不去……这……”

        阿娇一甩被子道:“叫他来长秋殿找我,偏要我出去受冻。”嘴里虽抱怨着却也穿戴好出去了。

        太阳确实红火,可西北风仍是狠狠的刮着,还是冷的要命,阿娇裹紧披风边走着朝长桥方向张望,远远就看见刘彘站在桥头,走上去叫他道:“干嘛要站这儿吹风?”

        刘彘乐颠颠的跑下桥去拉阿娇:“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又回头对丁冬吩咐道:“你先回去吧。”

        阿娇随他踏上桥向前走去,问他到:“去哪里啊?干什么?”

        刘彘这时候已有些激动,说话语无伦次:“今儿天虽晴了,可我等不住了,你为什么不早两日来呢?”那是小孩子学会一样得意的本领便迫不及待向人展示的心情,已等了一天确实难耐。

        可阿娇不明白,说道:“等不住什么?”

        刘彘不答,只拉着她在雪地里跑起来,虽然宫道早被宫人清扫干净,但下得厚实的雪一时还未消融,四周围仍是皑皑的一片。看着刘彘兴奋的笑脸,阿娇突然就觉得心也跟着飞扬起来,真是很少见他这么得意开怀的笑呢!

        “椒房殿?”阿娇看着眼前的金碧辉煌飞檐斗拱的宫殿,刘彘拉着她停下来站着的地方,疑惑的偏头叫道:“来这里做什么?”

        椒房殿是皇后的宫殿,与宣室殿同样高大巍峨,但是少了宣室殿的庄严肃正,更多的是富丽堂皇,可是大概因为里面住的薄皇后,所以多了层独处一地的距离感。阿娇从未与薄皇后打过交道,因此对这个“神秘”的地方比宣室殿那样严肃的宫殿更多了一些莫名的恐惧,手腕转动着就要从刘彘手掌里挣脱,刘彘抓紧她,回头对她轻轻摇头挤眼精,示意她不要说话,拉着她走进大门,对一小黄门轻车熟路的说道:“去禀告皇后娘娘,本王同阿娇翁主前来拜见。”

        那黄门小顺子面露难色,但还是进去禀报,阿娇觉得极不自然,她从来没有同这位舅母说过话,总感觉她冷冷的让人抗拒,又扭着手小声同刘彘说回去,刘彘越拉紧她手低声道:“还有阿娇姐你怕的事啊?”说着眨巴着眼睛轻笑,这一招对阿娇正是好用,阿娇眼瞪着他就要分辨:“我怕什么?……”

        这时小顺子恰出来说让他们进去,末了还加了一句:“娘娘凤体有恙,殿下与翁主不要呆的太久了。”

        刘彘暗暗想到皇后娘娘是会时有身体不适,但昨日也还好好的,小顺子这么小心翼翼,难不成竟一夜生了大病,还是发生什么事了?阿娇却想到:这样最好,也不知彘儿要做什么,不管做什么还是办完早早离开的好。

        进了殿,便有薄皇后的贴身侍婢芷芸迎上来带他们去了内殿。阿娇只觉得这里气氛诡异,静的可怕,多呆一刻都浑身难受。

        薄皇后躺在榻上,见他们进来,由芷芸扶着坐起来,刘彘与阿娇跪下恭恭敬敬的行礼:“彘儿,阿娇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

        薄皇后轻咳几声,缓缓笑道:“什么无极,也该到头了。你们起来吧,不用多礼。”

        俩人谢恩起身。刘彘这才看到薄皇后面色苍白,毫无血色,神色亦是疲惫不堪,惊道:“娘娘您怎么一夜就病成这样,可宣太医瞧了?”

        阿娇只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很是惊诧,噎得不敢说一句话。

        薄皇后摇头轻笑:“不碍事,早就有的病,这次发的猛些罢了,喝着药就没事了。”又转头对芷芸道:“你去把栖凤抱来。”

        芷芸低头称诺走去抱了栖凤过来放在薄皇后榻旁。薄皇后轻轻抚着,面带淡淡的笑意道:“这把琴是我出嫁时的陪嫁之物,父亲当年花了大功夫得来的,”转头看着刘彘又道:“它陪了我这么些年,再等下去就真的要埋没了,彘儿你很有天赋,这把栖凤就赠与你了。”说罢便示意芷芸抱去给刘彘。

        学了这么久的琴,虽然薄皇后与刘彘不多说话,但他很感激薄皇后,心里与她亲近,听她这么说很是心酸难过。他当然知道薄皇后是如何的爱惜这把栖凤,平常弹完总要细细擦拭,看着栖凤时眼神总有道不明的异样,如今方知道了来历,他虽还不能理解一个人对家的思念,但也感受到薄皇后浓浓的伤怀。于是并不接琴,跪下道:“多谢娘娘惦着彘儿,可…彘儿只是来借琴,并不敢奢求娘娘赐琴。这琴如此珍贵,彘儿不敢接受。”

        阿娇不知为何莫名害怕起来,也随刘彘跪下,并不说话。芷芸弯腰道:“殿下,娘娘既然赐予您,您就收下吧。”

        薄皇后亦笑道:“宝剑赠英雄,好琴当然赠与懂琴人才好,这没什么大不了,收着吧彘儿。以后你就可以好好的弹与阿娇听了。”

        刘彘见薄皇后都这样说了,于是恭敬的接了,谢恩起身。阿娇这时候才明白刘彘来此的目的,只是不知道他何时学得琴,又怎么与薄皇后关系这么亲近,眼神复杂的看了看他,心里很感动。

        薄皇后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说累了想休息,刘彘又叮嘱芷芸一定叫她去宣太医来看,才与阿娇告退出去了。

        出了主殿,俩人都心情郁郁,正要走间,芷芸跟了出来叫道:“殿下等一下。”

        俩人转身回看,芷芸说道:“皇后娘娘有几句话单独吩咐胶东王殿下。”

        刘彘与阿娇对视一眼,把琴交给阿娇抱着,阿娇道:“我在椒房殿外等你。”说完快步朝外走去。

        芷芸把刘彘领到一处无人地说道:“殿下,娘娘吩咐了,您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若是想学琴,便求陛下请师傅教您。”

        刘彘问到:“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芷芸面色凄凄,闭着嘴不知该怎么回话。

        刘彘知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板着脸疾言喝道:“快说。”芷芸被他突然的厉喝下了一跳,见他面上威严的神情,不由恭敬开口回道:“陛下昨夜来过椒房殿了,不知与娘娘说了些什么,后来似乎很不高兴的走了。”顿了一顿又道,“这些年来,殿下您也知道,娘娘并不受宠,又……,所以,大概怕是连累了您……”至此闭嘴再不言语。

        刘彘阴郁着神情,半晌才道:“你去回禀娘娘,就说本王明白了。嗯,对了,你叫太医好好给娘娘看病,再怎么也还是皇后娘娘。”

        芷芸应诺送刘彘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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