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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黑之死


一场大雨过后,天由湛蓝湛蓝的青色变得灰起来,还是盛夏,不晓得怎么就有秋季绵雨的灰色。

        皇帝刘启的病见愈,只是一场大病拖拖拉拉掏空了身子,从前的老毛病时时会犯,办起政务总见得力不从心,朝堂事宜便由太子监管。

        未央宫进入非常重要紧张甚至异常敏感的时期。刘彻也变得细微敏感起来,阿娇感觉到极其不舒服,她的脚好全了于是想回家,她也该回家了。

        梁王谋反一案当作宫廷秘事早已压在太子议婚一事之下迅速处理了,该惩办的惩办该下狱的下狱,只是表面上看似祸事揭过平顺安稳,实则波涛暗涌,朝堂政局瞬息万变,有人得势有人失势,一切都掩盖在黎明前的平静中悄无声息的进行。而罩在暗流之上举宫合欢大肆忙碌的是太子大婚,以喜庆之事同时代换先前祸乱。按例由太常柏至侯许昌主持经办,纳吉请期等婚前一应事情祥一细办,皇帝大病稍显转好,太常许昌经办典仪之时请示也只拣了重要事宜才去问询,其他事情都由王皇后并馆陶长公主相商决定。卜官祭神卜算出八月十三是宜嫁娶的吉日,于是太子大婚便定在八月十三,这场婚典办理也算借机为皇帝病灾冲喜。

        雨停后的傍晚,马车已经在宫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了,丁冬往长长的宫道上张望着,眼看天渐渐暗了,翁主还不见过来,她不敢贸然回去找,因为阿娇说回府前要去办一件事情不要任何人跟着,只叫他们等在宫门口。

        阿娇连日惴惴,心神不宁,雨淅淅沥沥的停了时她独自走去禁宫,那里许久都没有去过了,依然阴森可怖,茂林遮天蔽日,却与未央宫里的森然威峨完全不同,阿娇对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感觉,并不只由于它外在看起来的阴森怕人。

        走到门口,她顿了一下,推开沉重的宫门,转身伴着老木门“吱呀呀”的钝声又合上,照着往常走惯了的路朝里面去了,路面湿哒哒的有厚重的枯叶,她小心翼翼的提着裙角捡着路往里走,四周围静悄悄的无半点声响,连风声也是没有的,的确少了一种声音,阿娇心里更不安了,总觉得哪里不对,到了熟悉的大殿前,眼见着门前乌黑的一团心下一慌,心跳滞了一瞬,疾步跨上前去,小黑蜷在门转轴的角落里,毛色暗淡无光,头埋在肚皮下瞧不见了,窝在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娇嗓子眼堵的厉害,平常她一进禁宫大门小黑就会喵喵叫着来她跟前撒欢,她手脚有些迟钝,慢慢蹲下身去摸它,轻轻叫道:“小黑,小黑……你,”她倏地收回手,小黑背有些硬,几乎没了温度,阿娇吸几口气,过了一会,有些发抖的伸出双手把它抱起来,说道:“今天小黑都没跑出来迎我。”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低头看去,小黑那乌黑发亮的毛蓬松脱落,它不动了,再不似以前那般拱阿娇了,阿娇把它抱在怀里抚摸它的头,靠在门上发呆,喉咙滚动,呆呆的道:“你死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阿娇推门进屋去,常燃的微光不知几时熄灭了,昏暗无光的大殿内,阿娇不说话,脑子里拧者。宽广的大殿静的怕人,唯有阿娇鞋底子擦着地面的缓缓脚步声。

        殿中无人,物件却几无改变。“婆婆,你去哪里了?”阿娇嗓音轻轻的溢出喉底,神情迷惘恍惚,慢慢跪坐在桌案前,将怀里的小黑送到案上,它已经开始僵硬了,阿娇的心皱在一起,感觉很不好,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不害怕,抬头却见案头的香炉下压着的一块锦布,她抽出来抖开,素色的锦布上写着字,她捏捏食指侧着身子借了外面微微的天光看过去,忽然间便无知无觉,恐惧似黑夜般侵袭而来。

        沉重携裹着不能逃避的命理似空气般如影随形。

        “处未央必无长乐,长乐岂会未央。”

        阿娇怔了不知多久,终于动动脖子,唇间飘出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这是她从不细想也不会问的问题,未央宫中为何会存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老妇,如今她又去了哪里,为何突然消失了,这一时脑子里似乎是已经有了答案。阿娇站起身丢掉了素色锦布,抱着小黑出了禁宫。她脑子乱成一片,不记得路了,只是信步而走。走去了哪里,抬眼时,清澈的湖水泛着涟漪,怎么走出来的却没映象了,她停在湖边站了一会,自语道:“这里有水,小黑,在龙首原上,你一直在这里好不好?”

        禁宫外的大树下,湖边留了一个小小的土堆,阿娇抬目逡寻一圈转身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她此刻十分想和刘彻说说话,脚下不停便向太子宫去了。

        麒麟宫里,刘彻处理完当日政务回了画堂独坐,梁王谋反事件的处理结果始终让他很不痛快,虽剥夺其治权归中央,派了官员护送遣返回梁地,终生不得入朝,但却保留了爵位,只处死了一些助纣的官员奴才,他本人连刑都未受。

        “你也别怪你父皇,他也为难,太后总是最疼爱小儿子的,总不能叫母子两个反目成仇,这成什么体统。”刘彻想起馆陶长公主的话一拳狠狠的砸在眼前的几案上,公文突突跳胡乱栽了下来,竹简特有的声音哗哗成响,父亲无奈的脸庞出现在脑海里:“彻儿,你以后千万不要做个像父皇一般缚手缚脚的皇帝,帝王本无情你要记得,做个果决明正的好皇帝,大汉的盛世天下就靠你创建了。”

        刘彻终于深深体会到他这个祖母的通天本事与根深蒂固无可撼动的地位了,简直要他深恶痛绝,这种心情许多日过去不见反增。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梁王犯下滔天罪行还有恃无恐吗,留有如此祸患如何是好?”他当时紧握着拳头恨不得立时斩杀了刘武。

        “韩安国。”

        皇帝当时只轻轻说了那么一个名字,后来馆陶长公主劝慰刘彻时也如此说,“韩安国,你放心彻儿,姑姑有办法。”

        韩安国是中央派去梁地为官的,深得梁王信任,此人虽有贪权贪利之心却对大汉朝廷忠心耿耿,之前受过馆陶长公主的恩惠。景帝这次绝不能容忍有人对自己下手,更不能容忍大汉正统继承有任何差池,这些馆陶长公主也看得清,虽说是亲弟弟,但是天家无亲情,谁叫梁王犯了如此大罪,只是为了老太后却不能明着治梁王的死罪。

        “韩安国?”刘彻握着竹简自忖,他真是一刻道不能等的,心中默默想了一个来回,自语道:“便叫韩安国来长安做官。”啪的一声竹简拍在案上,脸上满是狠厉之色,尽显杀意。

        窗外暗沉沉的,暮色与天色分不清,刘彻仰头瞧着外面,眸子眯得细长细长,脸上情绪渐渐隐去,不见喜怒,于不自觉间变得威严冷酷。心事重重的默了许久后,他重又动了动身子坐正,摆好书案,沉了心思细细看起简奏。

        阿娇几时进来的刘彻并不知晓,也不清楚有没有人通报过了,在听到声音“……儿,彻儿……”下意识抬头时,阿娇已经站在案前了。

        大约是刘彻神色转换不及太过冷硬,阿娇吸口气上了半步张张嘴脸色变了变,诧道:“出事了么?”

        刘彻这才回了神识,偏头看了一眼殿上侍候一旁的杨得意,只见他紧张的微微摆手示意不是自己的过失,已然通报过的。

        “阿娇姐,”刘彻弯起唇角试图掩盖,只是表情僵硬度尚未降低而唇角弯度又太快,意味显得十分牵强,他自己都意识到别扭,扬了扬手里的简奏又放下,舒展眉角道:“这个,哈,还不太习惯。”

        不太习惯?阿娇心里不认同,她什么也没说,就看着刘彻,先前担心他的紧张没有了,继而低低头,表情垮了下来,抿着嘴唇不说话。她心情低落慌乱,不知如何是好,从未有过的迷惘难过,不晓得同谁说又该怎么表达。

        只是这些刘彻都不知道,他心里也想着事情,只说了一句话又低首理理书案,皱眉看了眼展开的简奏,好一阵却不见阿娇说话,于是拍拍额尽量叫自己暂时放松,随口问道:“怎么这阵来了?”

        阿娇仍然不说话。日暮的灰云笼着,天光熹微,她背光站着,室内尚未掌灯,刘彻抬头瞧去却看不分明她复杂的神色。

        刘彻皱眉忽然回想起阿娇方才难言的表情,不知怎么了,心里搅成一团乱麻,强自按下心头的不安与烦乱,他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吗?”敲敲书案,做出一派轻松的语气道:“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是你自己不要我送的哟。”

        天知道他有多不轻松,父皇身体又不好了,一些事情迫在眉睫拥堵在一时亟待解决,刘彻心思很是沉重。

        “我好难过,……”阿娇眨了眨眼睛微微抬头,她想说:“婆婆没有了”可是她说的是:“小黑死了。”

        半晌都等不到阿娇一句话,刘彻提起笔要在方才看的公文上批字,说道:“哦,早就该死了嘛,”话出口却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到阿娇失望伤心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写尽不满与委屈,他突然愣住了意识到方才失言,放下笔起身面色疲惫带着尴尬与沉重,却努力在唇角扯出一个安慰而掩饰着烦躁的笑,双手拉起她的胳膊道:“生气啦,我……”他不晓得说什么,堆出一个微笑道:“我是说,小黑辛辛苦苦陪你这许多年,动物的寿命本就不长,你也知道,它是该享乐而去了,好好葬了……”

        他们常去的湖边神树,正在禁宫之旁,距离之近,刘彻想起来都觉得脚底发凉,这么些年常常往那边跑是多危险的事,禁宫中的腌臜事情,阿娇还是不知道的好,至于那只黑猫,大约也是那该死的老妇养的吧。

        阿娇仍是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刘彻抬手去捏阿娇脸蛋说道:“别生气了,你知道的现在事情很多……”

        “我知道你忙,”阿娇拨开他的手,展袖低头说道:“好了,你快去忙吧,我原不该打扰你的,我先走了。”

        刘彻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看着她转身跨步出去,修长的背影在天光下投出迤逦摇曳的影子,内心深处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只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他长叹一口气又坐于案前,那些许多许多的事情不允许他再浪费时间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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